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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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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物件得人来养，就像老房子，一旦住的人不在了，山里的活物就会占据这不要的躯壳，没过多久，房子就塌了。
许久没见母亲了，自参加工作开始，我就常年呆在城里，偶尔才与母亲电话联系。
说起来，我是很不孝的，越长大和母亲越不亲近，本就聚少离多，本就不稳固的感情更淡漠。
她被我永远的留在这座山了。
这次回家，心里总觉得应该补偿她的，决定请假在老家多待些日子。
一路颠簸着到家，我就想眯一小会儿，结果起床时已经金乌西坠。
家有土屋几间，除了母亲目前在住的那几间小的，别的都闲置下来。我拿了锁，开了院子西南角的老屋。
屋里灰尘味儿很重，各处老物件都拿红布、塑料布盖着。土墙里混杂着石子谷壳，墙上挂了不少泛黄的老相片。
这房子我以前最爱来的，爷爷还在的时候。家中几个哥姐都在上学之时，读过的课本都锁在老屋的阁楼。我喜欢看故事，那会儿最爱往老屋跑，为的就是阁楼上竹筐里哥姐们的语文课本。
曾经最爱的是《卖蟹》、《驿路梨花》、《白毛女》《喂！出来》这几篇，比起小蝌蚪找妈妈这样的短故事，这几篇的一波三折，可读性更强，而且当时不认识字，还是母亲讲解给我听的。
还有一篇故事，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讲的是一个蜈蚣钻进公鸡的脑袋里，把主人家吃掉再变成人的故事，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脑子里还有些印象。
乡下有很多虫子，我最怕的就是蜈蚣。我还记得看过一个电视剧，一条大蜈蚣钻进男人的喉咙，把男人的脑子都吃掉了。
说远了，再说说我家这阁楼。
阁楼由密密麻麻的细竹搭建而成，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生怕把这楼塌穿。透过竹子间的缝隙，隐约能看清楼底下的堂屋。
扶着木楼梯上楼，角落里果然还是好几个大竹筐，里面横七八竖堆着卷角的课本。
我蹲下来翻了几本，觉得这些书本陌生又熟悉，又翻了几下，摸出一个硬壳笔记本来。
这是……
我精神恍惚了？
这是一个表皮上印着小樱的硬壳笔记本，我十岁那年母亲送我的生日礼物。
这个笔记本我似乎就在昨天还在翻阅，但此刻它泛黄陈旧，封面摸上去是厚重的灰尘感，那种岁月留下的痕迹不似作假。
我又往后翻了几页，这下我更加确定这就是我的笔记本，并且是我相当珍爱的，里面记录着许多故事读完后写的心得，不管是去外地求学还是后来参加工作，我一直带在身边。
右下角用蓝色圆珠笔写的第30页，我记录的正是《白毛女》的心得。那会儿我极可怜杨白劳一家的悲惨命运，但毕竟年纪小，隔天又嚷着让母亲给我做一个红头绳。
“妈，我这个本子什么时候收到这里来的？”
我举起本子问。
母亲不知何时上了楼，她看我脚下散落一地的书，随意道：“多久的事儿了，哪儿有那个记性。赶紧下来，该吃饭了。”
我竟恍惚的什么时候坐到桌子上都不知。家里就剩我跟母亲两个人，母亲不善言辞，两个人坐在一起，沉默良久。一盏白炽灯下，灯光昏黄，两人对坐无言，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饭菜一样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我抬起头，看见母亲发间泛着银光，眼睛不由得一酸。后方的墙上勾勒出她越发佝偻的背影，我忽然愣住了。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看白毛女，嚷着让给我做红头绳的事儿吗，一晃竟那么多年过去了。”
她给我盛了一碗汤，怪我孩子气：“要记的事这样多，我哪里样样都记得，你这孩子。”
我心一紧。
正说着，她又站了起来，墙上的影子也慢慢站了起来，它有着人身人头，底下的腿却那样纤细，像两根细细的木棍上搭了一座沉重的房子，颤颤巍巍，让人心惊，头顶上两根长长的触须摇来晃去。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的攥住了！一点力气也无，一下瘫软在地。咚！屁股底下的长凳被我绊翻，桌上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母亲”愣了一下，随着我的眼神朝墙上看去，她笑了一下。
咯咯两声后，灰白的头发下密密麻麻的蜈蚣腿喷涌而出。
我头都要炸开！惊恐得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差一脚就立马踏进悬崖，寒毛倏然竖起，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心脏突突突突快要跳出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我开始祈祷自己是在做梦，我想放声尖叫，结果啊啊啊几下嗓子眼里压根出不了声！
崩溃袭来，好像空气都被挤压了，我喘不过气来，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后背冷汗淋漓，我开始使劲儿抠自己的喉咙！
喉咙又痛又痒，引得一阵干呕，胃里一阵痉挛，不由自主的去扯自己头皮！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恨不得自己立马原地爆炸！它缓慢地朝我移动，我知道它要吃我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妖魔鬼怪快离开！
“妖魔鬼怪快离开！”
喉咙里的声音被突然释放，我猛然一睁眼，喉咙发出的巨大声响把自己惊醒了。周围有熟悉的磨牙声，对面的室友还在打呼，还有个在嘟囔着说梦话。
“你到底爱不爱我嘛……”
我又愣住了，摸了额头，满头的汗，背后凉津津的。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闭上眼躺回枕头上，耳边忽然吹来一口凉风。
“乖孩子，你到哪里去？”
一个坠崖似的抽搐以后，我猛然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静谧，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心房里有力的跳动，蓬勃有力。
我还活着。
屋里的灯光昏暗，母亲慈祥的坐在我身边，她穿得很厚，臃肿得像个大熊，那种现实跟梦境交织以后对她的愧疚，我忽然热泪盈眶，猛然间抱住了她。
没有注意到她皮肤下异样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