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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张冠李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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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暑热未散,宗门正殿中的气氛却十分压抑,好似有一片浓云压在众人头顶般。
林暮迟坐在正中,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试图用袖子揩去掌心的细汗。面上虽沉着平静,心底却难免忐忑不安。
在他尚且年幼时,父亲便曾教导过他,在江湖之中立门,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信”字,失信于他人则必遭他人背弃。于是在他继任宗主后,一直恪守诚信,从未食言,先前虽有山匪来劫货,但在之后他都会命人清点数目,重新将货物送去,从未违约过一次。而如今竟然发生了货未送达一事,实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很快,负责送货的数位弟子陆续到了殿中,面上不约而同皆露着惶恐之色,他们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匆匆叫来,眼珠子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发现还有别家宗主和弟子在,更是垂着头不敢吱声了。
周松暝手拿茶托掀起眼皮,先不急着问话,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看向林暮迟,有意看他是何反应。
林暮迟稳住心神,清了清嗓子:“之前可是你们负责看护送往陇城周氏的货物?”
弟子纷纷点了点头。
“那你们可有按时送到?”
弟子虽心中不解,但仍然点了点头。
“那为何周氏那边并没收到货?”
弟子互相望了一眼,神色间的不安转为疑惑,似是觉察出氛围的诡异,其中一位弟子上前一步解释道:“宗主,我们知道这批货是运往陇城周家的,自然是不敢怠慢,一路上日夜兼程,就是为了尽早送达,最后到达陇城时,比约定时间还提早了两日。”
“此外,弟子记得很清楚,货物送到时已过子夜,周家前门已关,我们便从后门进入,那儿还有位弟子接应我们帮忙清点货数,待确认无误后我们才离开的周家。”
林暮迟眉头一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头朝周松暝问道:“货物既然到了周家,为何周宗主那边却没有拿到呢?”
周松暝冷哼一声:“莫非林宗主的意思,是我们周氏故意藏货,然后来讹诈不成?”
“并非如此,不过负责送货的弟子都在这儿了,周宗主不妨把那位负责接货的弟子也找来问一问?”
周松暝抬了抬眉,面色不改,像是有所预料一般:“不必多此一举,那人我早就问过了。如果问题出在他身上,我也不会特意来蜀阳一趟。”
就在两人僵持间,负责传话的侍从走进殿前躬身道:“宗主,有位周氏弟子求见,说是有关于先前送往周氏的那批货物。”
林暮迟微微颔首:“让他进来。”
一位周氏弟子盯着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跑进大殿,刚要附到周松暝耳边悄悄说几句,就被周松暝直接拦住。
“不必偷偷摸摸的,既然是关于那批货物的事,就直接说给大家听罢。我倒要看看林宗主还能狡辩些什么。”
弟子吞了吞唾沫,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有所顾虑:“宗主……是关于那位负责接货的弟子……”
周松暝瞧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反倒心生几分怒意:“这有什么,你就直接说!”
弟子咬了咬唇,也不敢违令,只得低着脑袋,当着众人的面提高声量:“其实,那位接应货物的弟子,失踪了。”
“你说什么!?”
周松暝猛地一拍木桌,桌上茶杯跟着颤了颤。那弟子被吓得一激灵,头往下又埋了几分。
“若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他还来和我汇报过说没有收到货,怎么今日人就不见了?”
“这……弟子也不清楚。”
见弟子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松暝面色是越发难看,眉头几乎皱成了个倒八形。
“把这几日见过他的弟子通通找来!我要好好问一遍!”
本来是来问责林氏的过错,到头来却发现是自家宗门出了岔子,周松暝此刻只觉得又气又恼,先前气势有多么咄咄逼人,现在就有多么难堪窘迫,更别说还是他亲自下的令。
丢了货物事小,丢了颜面事大,他站起身来,刚准备拂袖离去,就被林暮迟叫住。
“周宗主,既然问题不出在我们这边,那是否该给林氏一个交代呢?”
林暮迟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松暝,蜀阳林氏虽只是个小宗门,但如今无端遭了诬陷,他作为宗主怎能容忍此事,自然要站出来讨回公道。
周松暝自知理亏,也不好撕破脸皮闹得不欢而散,顿了半晌后沉声道:“这次确实是周某疏忽了,待调查清楚后,自然会向林氏赔礼道歉。”
说罢,周松暝领着众弟子转身离开了大殿。
看着一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站在殿侧负手静观的白岭烟慢慢走了出来。她非林氏弟子,作为外人而言,别家的事她并无置喙的资格,也不好插手这起纷争,但离了巫山后,林氏助益她许多,如今遭了麻烦,她也不能忘恩负义,袖手旁观。
待众人散去,大殿内只有林暮迟一人时,白岭烟走上前来。
“林宗主,前有山匪劫货,后有货物丢失,这二者之间说不定有什么联系在。林宗主不妨与周宗主商议一同调查此事,一来维系两家关系,二来探一探这背后是否有他人作怪,可谓一举两得。”
林暮迟敛眉思索片刻罢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我这就派人去留住周宗主。”
“等等,宗门内还有山匪的内应在,调查一事最好对其他弟子保密,只要一个人去便可,以免打草惊蛇。”
“那该让谁去最合适呢?”
白岭烟顿了顿:“自然是我去最合适,这段时间我受林氏照顾太多,理应该有所报答;而且我本就是来借住的,突然消失一阵也不会引人怀疑。”
“不行!”林暮迟当即打断,“一个人去未免也太危险了,周氏那边无人认识你,若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提供任何援助。”
“只是调查而已,依我看并不会出什么意外,再说除我之外,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林暮迟本想继续劝说两句,奈何白岭烟态度坚决,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令人去留住周松暝。
两家商讨一番后,周松暝只沉着脸并未多说什么,林氏突然安插一个人进来,说是协同调查,但在他看来更像是派人监视,不过他带人上门闹事在先,理屈后也不好拒绝,只得摆摆手答应了下来,给白岭烟随手安排了个侍从身份。而白岭烟为避人眼目,也特意换了一身周氏弟子的衣服上了马车,跟着队伍一路到了陇城。
陇城离蜀阳并不远,其地势开阔,绿竹成荫,湖光秀丽。而周氏环湖而建,身处于竹林环抱之地,极为隐蔽难觅。
马车缓缓驶进竹林窄道,竹叶擦过车壁沙沙作响,时不时还能听见鸟鸣兽啸隐隐传来。
白岭烟掀开帘子往外张望了一番,此地与巫山差异甚大,新鲜之余不由感叹周氏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若外人攻来,恐怕还没见到周家的人,就先在错综复杂的小径中迷失了方向。
等到了周氏大堂,周松暝也不给众人丝毫喘息的功夫,刚一进门便下令把见过那失踪弟子的人全部找出来。而白岭烟便混在众人之中,默默观察。
挨个询问调查了一遍后得知,那位弟子名为徐望,林氏马车到宗门那夜正巧轮到他留守后门,但他却没有告知到货一事。此后不久他便从宗门消失了,且他走得匆忙,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认识他的弟子只当是他贪乐跑去城里玩闹,并未多想,结果此人足足消失了好几日也没有什么消息。
周松暝在堂中来回踱步,越想越气,他为人护短,对待自家弟子向来不薄,也极为信任。当他得知林氏货物迟迟未到时,也只是简单过问了一遍守门弟子,而并未有所疑虑,谁曾想查来查去,问题竟出在自家头上,这叫他怎么也想不通。
几个弟子不禁小声议论起来:“这徐望鞋底抹油跑得这么急,难不成是想赶紧离了宗门自己私吞货物?真是唯利是图!”
“就是,宗主先前问他话时还撒谎呢!害得咱们白跑一趟不说,还让别家宗门看了笑话!”
“啧啧,见利忘义的家伙,等抓到他后有他好果子吃!”
白岭烟抱着手,听着人言纷纷并不言语,不一会儿,有弟子跑进来传话。
“宗主!好消息,有人在湘州见过徐望!”
听此,周松暝紧皱着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一些,大手一挥令人速速前往湘州捉拿徐望。
白岭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湘州就紧挨着陇城,若此人真是私吞货物后逃跑,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离宗门并没有多远的地方呢?
况且此人走时并未带走什么家当,说明多半是临时起意,而非事先谋划,有意藏货。
很可能,此事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