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以物易物 ...
-
白岭烟撑着下颌，在桌前已坐了许久。窗外其他弟子已陆陆续续往风雨桥的方向赶，她还在细思若要去集市，该带什么去交换得好。
平日自己光顾着练功，并没有心思去绣花织衣，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别工艺。白岭烟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寝房，除了古籍、武器、蛊药、基本的衣饰和家具，便也没什么其他的了。而在这几样中，贵重的太过贵重，廉价的又太过廉价，实在交换不出手。
白岭烟纠结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拿小布袋随手装了几个小巧而精致的银饰。反正自己平时也不常打扮，索性就交换出去。
更衣束发毕，白岭烟刚一开门，便看见秦阅州倚靠在木栏上，他神情寂冷，眸色沉沉，仿佛置身于尘世之外。阳光自他身后倾泻而下，于他?白如刀削的脸侧勾出一条金边。他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如落了雪的松枝，无声中透着骇人的冷意。
见门扉轻启，白岭烟穿着一袭紫衣缓缓走出，秦阅州便直起身来，唇边微弯，勾起一丝浅笑，霎时间松雪便融化于一片暖阳中。
白岭烟不由讶然，她本想去找秦阅州，却不知他已等在了门外。
“等很久了么？”
“没有多久。”秦阅州温声笑道，“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会醒，便想着早些来。”
白岭烟轻轻点头，刚抬步要走时，秦阅州腰上突兀出现的一个小布囊却吸引了她的注意。而秦阅州似是觉察出白岭烟狐疑的目光，便取下布囊解开来递到白岭烟眼前。
白岭烟往里瞧去，里面原是一条条形如木棍的冬虫草。
冬虫草滋肺补肾，止血化痰，是名贵的药材，虽然在巫山上也有，却并不多见。
“我没有什么好交换的东西，便去巫山上采了些虫草来。”秦阅州解释道。
白岭烟眨了眨眼，她未曾想到秦阅州会准备得如此充分，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些银饰却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把手心的布袋往袖子里藏了藏，轻声道：“走吧。”
……
吊脚楼外，两岸之间，风雨桥雄跨江流，好似卧居西州的蛟龙，伏于数座石墩之上，气吞云梦。桥上重檐飞阁，翘角凌云；桥下江水滔滔，碧波荡漾。川流不息。桥身坚不可摧，是以杉木凿榫相嵌，不用一钉一铆，便足以挡风遮雨。
正此时，长桥之上人山人海，长廊两侧各整齐地摆着一排木桌，桌上各式物品，琳琅满目。桌后的人大声吆喝，卖得热火朝天，桌前的人来来往往，看得目不暇接。
集市一向以物易物，不论物品贵贱，只要买卖双方你情我愿，便可自由交换。
白岭烟很久没来过集市，也很久没在人堆中挤来挤去，四周皆是陌生的面孔，难免显出几分局促。她皱紧了眉头在人与人之间的夹缝中挪动脚步，等她勉强挤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时，回头一看，秦阅州竟不见了。
“咦？”
白岭烟心头一怔，她匆匆环顾了一圈，却都看不到秦阅州。白岭烟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又一头栽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四处寻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她找了许久，却迟迟没个结果。白岭烟眉头皱得更紧，她心中一急，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秦阅州。”
白岭烟声音不大，很快便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
正当她转身要走时，忽而从身后的人流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将白岭烟如玉雪的手紧紧握住。
白岭烟登时一愣，她回头一看，于人潮涌动中拉住自己的，正是她苦苦寻觅的身影。
秦阅州上前几步，用另一只手挡在白岭烟的身侧，而后柔声道：“主人，这里人太多了。避免走散，我们还是牵着手吧。”
白岭烟垂眸望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恍惚间轻轻应了一声。等他们并肩而行时，白岭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刚才竟然无意间喊出了秦阅州的名字。
桥廊之上，语笑喧阗。而白岭烟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脚步飘忽好似行在云端。秦阅州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握着她，两掌之间留有一寸互不冒犯的余地。
路人推搡着擦肩而过时，秦阅州手心那道微凸的疤痕便如一片羽毛般轻轻蹭过皮肤，撩起心头一阵难忍的痒。
明明儿时母亲也曾牵起自己的手漫步过桥廊，可眼下白岭烟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紧张。那只手平日握惯了冰冷的刀剑，此时被淡淡的暖意包裹其中，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小孩突然撞了过来，他慌张地道了一声抱歉，便朝着一处人堆急急跑去。白岭烟站稳脚步，朝着那小孩奔跑的方向看去，一个木桌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是根本看不着。
秦阅州垂首见白岭烟眸间掠过一抹好奇，便浅笑道：“主人，我们也去看看吧。”
两人勉强挤到人堆中间，白岭烟垫着脚朝里面望去，方才看清那桌上放着的是蜡染的布匹。布匹图案丰富，色调素雅。靛蓝色的染布上，底层铺着细碎的冰纹，美得清新自然。冰纹之上，是精妙绝伦的各式图画，花鸟鱼虫样样皆有。
布匹纹色细致，匠心独造，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交换。
摊主陈小妹是个瘦如竹竿的姑娘，她昂着脑袋，插着腰站在桌后，也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得。
陈小妹看着争先恐后拿着不同物品要和自己做交换的人们，心中傲气更甚，便高声道：“我家做蜡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样布匹都是精工细作！现在这么多人要换，可这布匹是有限的。所以，我要出个谜题考考各位，若是有人能答上来，哪怕是根草，我也和你换！”
众人顿时一阵起哄，嚷嚷着快快出谜。
陈小妹清了清嗓子，声音又拔高几分，一字一顿道：“走在白湖上，踏出千道缝。打一物品。”
众人听后愣了半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接着又喧闹地讨论起来。
“能一脚踏出裂缝，定是力气很大。莫非是野兽？”
陈小妹摇了摇头：“不是。”
“这湖定是冰封的湖。难道是砸冰用的锤子？”
“不是。”
白岭烟也跟着在心中细细琢磨，秦阅州却忽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默然指了指陈小妹桌上的布匹。
顺着秦阅州手指的方向看去，白岭烟恍然大悟，顿时高声道：“是蜡！”
白湖对应绘蜡的白布，千道缝对应染蜡后在布上自然形成的冰纹。
听到答案，陈小妹激动地鼓起掌来：“天啦！有人猜中了，正是蜡染所用的蜡！还请猜中谜题的人快到前面来！”
话音未落，白岭烟自己还未挪步，便被周围的人簇拥着推了上去。
陈小妹一看到来者是白岭烟，立马瞪大了眼：“竟然是白小姐！真是稀客啊。恭喜您猜中谜底！”
陈小妹一边说，一边为白岭烟精挑细选了一匹好布。白岭烟接过靛蓝白纹的布匹，只见上面纹着一只白羽凤凰，于云烟氤氲间，朝着丹阳振翅而飞。
“白小姐，请问您拿什么来换我这布匹呢？”
白岭烟闻言顿了顿，有些愧疚地慢慢拿出了自己装着银饰的布囊。陈小妹拿过那轻飘飘的布囊，是肉眼可见的不满足，可自己有言在先，只得心疼地同意交换。
沉甸甸的布匹搭在手臂上，白岭烟心中蓦然升起几分新鲜感。以前逛集市时，都是母亲为自己交换东西，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去和别人以物易物。一想至此，唇角便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恍若初春风化雨，桃花初绽。
那笑意倏忽即逝，却被秦阅州尽收眼底，他眸色微动，握着白岭烟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祖传的铸剑术，包您满意！”
一道吆喝声悠悠传来，白岭烟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式兵器，桌后站着一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壮汉，正大声叫卖。
白岭烟见此心中一定，秦阅州正好缺一件趁手的兵器，而前几日她光想着拟药方，一直把此事搁置一旁，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
那摊主见到白岭烟领着秦阅州走到木桌前，不由心中一喜：“诶，白小姐！很久没在集市上看到您了！今天您看中了什么，尽管换便是。”
白岭烟将武器一一拿起。她摸过无数刀剑，掂一掂便知是好是坏。前面的兵器要么头重脚轻，用料不均，要么花纹繁杂，华而不实。白岭烟暗自叹息一声，拿起了最后一把长剑。
那剑白如霜雪，剑身修长，于阳光下泛着淡淡寒光。剑柄处雕有一只银龙，似有腾飞之势。白岭烟轻轻一挥，便舞出一道凌冽的劈风之声。
是把好剑。
白岭烟转头看向秦阅州：“先前去英山时就忘了给你配把武器，现在正好。”
秦阅州接过长剑，也试着舞了舞。见他满意，白岭烟刚准备开口欲换，却突然想起自己已将唯一的银饰换了蜡染的布匹。
正当白岭烟准备用布匹换剑时，秦阅州的手臂忽然掠过她的肩侧，将那装着虫草的药袋放在桌上。摊主不以为然地打开药袋后，立马惊得张大了嘴。
白岭烟不由蹙了蹙眉：“这剑是我送你的东西，怎能拿你的药袋来换？”
而秦阅州轻轻一笑，语声温润：“主人有愿意为我换剑之意，便已足够。”
见执拗不过，白岭烟便回过头来想拿回药袋，那摊主却误以为白岭烟是要反悔，当即眼疾手快地把药袋收进兜里，笑嘻嘻地说道：“互换物品，交易已成！可不能撤回啊！”
白岭烟听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从不喜欢欠人人情。总而言之，这算你自己换给自己的，回头我再补你点别的东西吧，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话说出口，白岭烟才意识到，她一时嘴快，竟忘了秦阅州是中蛊之人，就算有自我欲望，也不过是同镜花水月一般缥缈虚幻。
可秦阅州却好似真的在认真思索一样，过了半晌后笑了笑：“既然如此，主人不妨换个约定给我吧。”
白岭烟愣了愣，“约定”这两个字在她心中仿若一根刺，稍稍一碰便会勾起不好的回忆。她面色一沉，警惕地问道：“什么约定？”
“待明天我再告诉主人吧。”
秦阅州笑得神秘，白岭烟心生几分古怪，她刚想说些什么逼问两句，可秦阅州却将她当断：“主人不是问我有什么想要的么？这便是我想要的。”
说完，还故意舞了舞手中的长剑。白岭烟见状也不好拒绝，便微微颔首，心想着等明天再说。
二人继续于长桥上边走边看，正当走至一半时，白岭烟忽而神色一凛，猛地转过头去望向攒动的人流。
“主人，怎么了？”
白岭烟盯了半刻，继而低声道：“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以物易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