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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贵人 ...

  •   唐清梦忙不迭低头拱手行礼:“六殿下。”

      陈归毓佯装要扶起她,抓着她小臂的手却暗自用力,疼得唐清梦直皱眉却又不敢声张。

      陈南礼不明白为何本应是初次见面的两个人竟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只好讪笑着打起了圆场:“六哥清修回来,还不知道孤这位棋待诏的本事。不若今日……”

      “缘锵一面,久仰大名。”陈归毓打断后面的话,用眼神示意那本棋谱,“早有耳闻秦大人棋艺不凡,让本王这个弟弟魂牵梦萦多时,今日一见果真不落凡俗。”

      流言蜚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也多了几分真诚,仿若陈南礼与唐清梦当真是什么至交知己一般。

      “这本棋谱就算是本王送你的见面礼,往后服侍在太子身边,还请秦大人多加费心才是。”

      唐清梦瞧了一眼陈南礼的神色,发现他竟全无意外或是愤懑的神色。

      陈归毓的话其实说得很不客气,大有一种将陈南礼归入自己羽翼下庇护的意思。普通身份说这样的话倒也能用兄弟间的手足之情解释,然而天家凉薄,陈南礼又顶着太子的名头,话里话外僭越的意味差点让唐清梦把棋谱砸到陈归毓脸上。

      陈归毓说完没在唐清梦桌前逗留,转而就找相熟的几位官员喝酒去了。陈南礼见唐清梦神思忧虑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解释:“六哥礼佛,难免对孤和你在外面的传闻心有不满,所以敲打几句。孤代他给你赔礼。”

      唐清梦直觉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借着喝酒的动作压下心中的想法,草草应付一声:“知道了,殿下忙吧。”

      “六哥很护着孤,是真真切切把孤当弟弟看的。”怕唐清梦心里还有芥蒂,陈南礼又补充一句,“和其他皇子不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

      见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到两人身上,唐清梦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推陈南礼的肩膀:“殿下去忙吧,别总在我这里耽搁,会惹人指摘的。”

      陈南礼站着不动,用着唐清梦的杯子喝完了杯底里的最后一口酒,眼底划过一丝冷冽,再抬起头却是满眼柔情。他毫不避讳地牵起唐清梦:“过几天就要入朝,走,孤为你介绍朝中的几位重臣。”

      那天唐清梦过得像梦一样,她不记得陈南礼究竟将她引荐给了多少位官员,也不记得自己赔笑着敬了多少杯酒,陈南礼说“这位是新任户部员外郎秦枕言,初入朝堂烦请诸位关照”时恭敬又带着点得意的语气却始终如同刀削斧凿一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这根本算不上是陈南礼的生辰宴。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焦点却落在了她这个无名小卒身上——眼下绝不能说是无名了,全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知晓,明天那个出身东宫、倍受太子宠爱的棋待诏受太子的举荐,即将入朝为官,与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科考出身的人一同为伍了。

      甚至在穆平施的面前,陈南礼也没放开牵着她的手。唐清梦举杯敬过去,穆平施连个眼色都没给。

      生辰宴本就是要接着庆生的名头为太子选妃,这事是穆平施一手操办的。然而陈南礼对那些贵女非但没有正眼瞧上一瞧,反而还用这场生辰宴顺利为一个佞臣铺路,还得寸进尺地带着她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不得不承认,他们到处敬酒的样子,确实像一对刚刚成婚的新人。

      穆平施着着实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当场扬了唐清梦满身的酒,只差指着她的鼻子骂“祸国殃民”。

      唐清梦懒洋洋地枕着陈南礼的腿躺在榻上,面前还摊着一本《治国十二论》,一想起白日里穆平施生气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陈南礼剥了两颗花生塞到她嘴里,又将她脸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孤可不记得《治国十二论》里面有什么典故能让人笑出声。”

      唐清梦白日里喝了太多酒,这时即便有心看书也一个字都记不住,脑子里早就混成一团糨糊,含混道:“穆相说的也没错。从他看来,我确实不是什么良臣。”

      “朝中从来都不缺良臣可用,缺的是能忠贞不二效忠孤的人。”

      “殿下现在很有昏君风范,”唐清梦嚼着花生,话音模模糊糊的,“陛下听了一定会动怒。”

      “他才不会。”

      陈南礼笑得有点苦涩,剥花生的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自然:“父皇想要的是一个不会对他构成威胁的东宫。对有关你我的流言蜚语不闻不问也好,放任三皇子的势力逐渐膨胀也好,甚至是在孤的药里动手脚……不论这些事情会为孤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只要不会要了我的命,他都不会生气。”

      唐清梦的酒登时醒了大半,翻书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陈南礼握着她的手翻到下一页,指着上面的字句念了一遍,又解释了一遍词句之外暗含的治国之道,语气自如地恍若他刚刚什么都没说一样。

      “殿下,”唐清梦颤抖着缩回她的手,坐直身子看向陈南礼,“是……陈大夫吗?”

      陈南礼放下手里想要喂给唐清梦的花生,沉默了片刻,朝着她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查了个在我药里做手脚的宫女,牵扯出的一些线索可能和陈大夫有关,不过没有实质性证据。”陈南礼神色轻松,和为唐清梦讲解文章时没什么两样,“齐涣后来才查到一些旧事。陈大夫之所以姓陈,是因为年轻时受过一位贵人的恩惠,随了那位贵人的姓。”

      陈南礼朝她笑了笑,唐清梦突然觉得那笑容比冬日里檐上的积雪还要凉上几分。只听陈南礼继续说:“天底下姓陈的贵人究竟有几个?陛下疑心重,孤那几个叔父早在他登基的时候就处死的处死,圈禁的圈禁。说到底,天下除了他一个,再也没有一个姓陈的贵人了。”

      “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陈南礼摆了摆手:“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陈大夫从孤出生就开始照料孤的身体,为什么孤的身体调养这么久都没什么效果?说是虚症,但东宫养尊处优,又有经年药补,底子再不好都补得回来。再者,为什么孤偏偏会在祭天的时候吐血昏厥?孤从前只怀疑是巧合,但现在细细想来,恐怕真是人为。”

      那场因为太子当场吐血昏厥而不得不戛然而止的祭天大礼,成了陈南礼受皇帝厌弃的导火索,此后东宫之主的位子在陈南礼日益虚弱的身体下愈发摇摇欲坠。引燃这一切的引子连当时深居简出的唐清梦都有所耳闻。

      唐清梦坐得近了些,握住陈南礼的手,抬眸看向他:“殿下,我和齐先生,还有王时都会一直跟着你。”

      陈南礼低头看着唐清梦握住自己的那双手。葱白的指头柔软得像新发的柳枝,但也是这双看似软弱无骨的手,能在某些时刻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挥向对方的喉咙。

      唐清梦见陈南礼不说话,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这是个极具安抚意味的动作,没什么情愫包含其中。

      陈南礼感受到手上的温度,轻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微不可闻:“你是在怜悯孤吗?”

      “我只是……”唐清梦卡了壳,她很难形容心里涌动的暗流究竟应该被称呼为什么名字。

      陈南礼反握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指肚问:“孤不管是喜欢也好怜悯也罢,你愿意就这么跟着孤一辈子吗?”

      唐清梦一激灵甩开他的手,身侧的《治国十二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彻底唤回她的理智。陈南礼弯腰捡起那本书扔到一边,小声重复了一遍,却换了一种问法:“你是心甘情愿跟着孤的,对吗?”

      《治国十二论》被陈南礼丢在榻边,随着他的动作被翻开了几页,珠玑字句此时完全没人有心思诵读。

      唐清梦想起身拿过书本却被陈南礼强势地挡住。陈南礼的表情极为郑重,大有今晚不听到回答就不肯罢休的意思。

      “殿下想问的是哪一种呢?”唐清梦无可奈何,只好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做谋士、做臣子我唐清梦万死不辞,其他的殿下又何须再问呢?我身上有流放三千里的日月山河,有唐家满门不明不白埋在洪水里无法瞑目的百条冤魂,有着无法申诉的冤屈和无法实现的抱负,甚至连我自己的名姓都不能公之于众。殿下期待的又是让我给出哪样的答案?”

      陈南礼不答,僵硬地转移话题:“户部员外郎这个官职你喜欢吗?”

      见陈南礼不再与她纠缠,唐清梦也松了一口气,坐回榻上随口答:“殿下是想让我日后接手户部。”

      “户部大都是三皇子的人,东宫的钉子早晚都得埋进去。埋得越深,刺得人越疼越好。”陈南礼剥了几粒花生放到唐清梦手里,动作可以说是庄重谨慎,“但孤要你用最快速度把一笔烂账翻到台面上来。”

      唐清梦心领神会,把花生放到嘴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南礼语气平缓:“岑思麟奉三皇子之命挪用西南军饷,粗算来有六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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