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列传［十代末传］》辕辙

2、（１）

　　寝宫。

　　“里包恩……”纲吉揉了揉脑袋，大叫着趴在桌上。顿时，半人高的奏折撒了满地。

　　“嗯？”斜靠在贵妃椅上的人抬眼瞥了一眼埋在奏折公文下的棕色脑袋，抿了一口茶。

　　“饶了我吧！这么多天书一样的东西，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看完的！”十四岁的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望向优哉的宰相，“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啊——‘望陛下福如东海，受比南山！’‘祝陛下龙种早诞！’这些大臣整天脑子里想的都只有这些么！还有这个……‘推荐天狱六道骸？！——威尔帝？！’他也还真看得起我，谁会知道那个天。狱。里。的六道骸是谁，而且天是狱诶！那里关着的不都是些罪大恶极的人么……”

　　“请自称‘朕’，陛下。”里包恩眯起眼，从纲吉手里拿过那一奏本，扫了一眼就揣到了墨色官服宽大的袖子里，一边对纲吉沉声道，“先不管这个，陛下刚刚是说绝对——绝对不能看完这些奏折对么？”

　　听到素来执著于公事的宰相今日竟然松了口，某人立刻点头，点头。

　　“当真‘绝`对`绝`对`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抄一遍吧，全部，”

　　“我说……这里面真得有逻辑关系存在么。”里包恩的话不能违抗，泽田纲吉悲催地瘫在了地板上，里包恩看了他一眼，却毫不理会，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处理大臣们的请愿本来就是君主的必须承担的责任——推卸责任是要受处罚的。”里包恩的声音里挑着一点笑意，站起身，潇洒地踱了出去。

　　于是彭格列帝国第十代小皇帝——现在正在诺大的寝宫书房里奋笔疾书，他脑海里现在都是一里包恩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我现在出去办点事，要是在我回来时发现你还没有抄完的话，就要加倍。”

　　我怎么就这么悲惨啊！——这是纲吉内心的悲鸣。

　　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里包恩刚走——，便有两个人无视守卫蹿了进来。其中的一个刚进门就大嚷道：“十代目！您辛苦了！”是一位有着奇异银发的少年——从四品侍讲学士狱寺隼人。“哟，阿纲。”另外一个是内宫总管山本武，他们都是纲吉从小结识的玩伴，随着纲吉的登基入朝为官。照说，他们的年龄都还太小，但出人意料的，提拔他们的竟然是那个严肃的宰相！当纲吉继位第二天，也是泽田家康驾崩第二天，他涨着哭红的眼睛醒来，发现这两个已经穿上官服的家伙时，竟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天知道这样的官职对于这样年轻的人是多么的大，里包恩倒是什么也不说——要知道，他们也都还是跟纲吉同岁的少年阿。

　　“笨蛋，要叫陛下——陛下！”狱寺扯着脖子对山本吼道。

　　“哈哈，阿纲不会在意啦。”山本满不在乎的笑笑，“反正又没别人在。对吧，阿纲？”这里的确没有“别人”在，纲吉一登基，“不习惯”辞退了所有的婢女和小监，并亲自将她们送出宫去，落实了以谋生计的工作，如今就算这里贵为天子的寝室，也只有负责安全的侍卫和一个已经无家可回而留下来照管起居的聋哑小监，这简直比一个六品知县还不如！

　　山本和狱寺的问话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音，他们于是同时望向纲吉，却惊讶的，只在桌子上找到了一蓬浓密的棕色的杂草，正哀怨地耸动着。

　　“十代目，您有什么困扰么！”狱寺飞快的扑了过去。一副摇着尾巴的忠犬状。听到来人，杂草抖了抖，却没有抬起头，一只小巧的手软软的抬起来，指了指几乎快把他埋起来的人高的奏折，再指了指旁边薄薄的一摞“御笔复印件”，又默默地缩回去了。

　　“真不愧是勤奋的十代目——现在身为左右手的狱寺隼人来帮您排忧解难了！”——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热泪盈眶中的狱寺隼人语。

　　“喂，还有你”转眼右手笔下已是一本完成品，狱寺腾出左手来直指着山本的鼻尖道，“也快点来帮忙！”

　　“噢，来了来了。”见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内侍总管就这么大大方方坐在地上，随手抄起一本奏折便拉开了架势，手下动作飞快，字却是工整而内敛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里包恩却没有回来。三个尊贵的少年，便在斜靠着书房里成堆的奏本，睡了过去。

　　转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皇帝的哀号声稍晚鸡鸣一步，传遍了宫中。

　　一睁眼，纲吉便发现他本人头正靠在山本的肩膀上，腿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搭在狱寺的上……咳咳，好在那二人都还没醒，加上本来三人的关系也已极熟，这种情况在登基以前倒也不是第一次，现在最最要紧的是——他们三人昨晚的劳动成果全。都。不。见。了！

　　纲吉往外瞄了两眼……纸糊的窗上浓重的阴影勾勒出侍卫们稳重的身形……看来没有人闯入。那么，拿走公文的人便昭然若示，于是只是轻轻的，小皇帝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他又变了脸色，满脸绝望，怕是如果没有刚刚被吵醒的山本制止，全皇宫的人险些就有幸听到今日的第二声龙吟了。

　　天知道那个可怕的里包恩会怎样惩罚他找抢手！——虽然也不是他主动找的啦！！！

　　纲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变得无比的昏暗……他蜷缩成一个团滚到书桌地下，满脸阴郁地碎碎念：“完蛋了完蛋了不行了这回绝对要完蛋了，以里包恩的个性，一定会死的……啊啊啊该怎么办才好啊……”念及此，某人幽幽地别过头去望向刚制止自己“发泄”的山本，后者满脸不知情，笑得一脸灿烂，如小时候一样道：“哟，醒啦阿纲。”

　　也许儿时的小话剧还不到停息的时候，它于是自然而然地继续演了下去：

　　“我。刚。刚。又。听。到。你。叫。十。代。目。‘[哔——]’了。吧——山本武！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那是连身为左右手的我都不能叫得亲昵称呼么！！！”是旁边的狱寺扯着嗓子指着山本道，但再一转脸又换了一副忠顺的样子，“十代目早上好！请不要理会这个剑道白痴，如果您觉得他烦的话，身为左右手的我一定会帮助陛下制裁他的！”说着脚就要往山本脸上踹。

　　本来便也没用什么力，山本轻松地捉住了狱寺的脚，顺便捎带恶劣地朝上面吹了一口气，狱寺双眼一鼓，啊呀一声就大头朝下跌在了书房里，被纸张字画埋了起来，“山。本。武。你个混蛋！”“混蛋”毫不介意，他微微正了神，朝正一脸苦笑的纲吉：“对了阿纲，昨天晚上里包恩来了。”

　　某人石化！——就算已经猜到八分，但听到别人的确认也还是很恐怖阿……

　　“而且，”山本笑着挠挠脑袋，纲吉脸上已经快哭出来，颤声，“……而且？”

　　“他让我们醒来后去找他，我们三个都要。”闻言，纲吉时果断的碎掉粉尘化，就连狱寺也爬起来，微微惊讶的望向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