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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岁日扫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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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岁日还有一日。
这日,明月悬挂西头,天还未亮。
迎着月光,叶泽兰和江陵夜策马疾行在相间泥泞的小路上。
晨露更重,打湿了叶泽兰的狐裘披风,泥点溅在了叶泽兰的裤腿上。
腊月的寒风如一把把冰冷的利刃,拂在脸上,冷入骨髓。
江陵夜再次扬起马鞭,马儿粗吼一声,追上了叶泽兰。
江陵夜侧脸望去,只见叶泽兰一张光洁圆润的小脸冻得通红。
寒风吹落了她的帽兜,露出了一对同样红得滴血的耳朵。
江陵夜本想劝阻一句,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清楚叶泽兰的性子,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就这样,叶泽兰一路策马前行,一刻都没有停歇,终于在天光大亮之际,赶到了一片枫林前。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枫叶燃尽了最后一抹红,只有少数孤零零地挂在枝头,摇摇欲坠,不愿离开。
片刻后,他们却不由地随风飘落,最终散落在林间,回归天地。
叶泽兰悲从心来,踌躇不定。
见状,江陵夜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抚道:“没关系的小兰,爹娘他们一定也是希望能够见到你的。”
叶泽兰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林间更深处,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坚定地向林中走去。
这时,一缕缕日光洒落在林间各个角落,落在二人肩头,照得人暖洋洋的。
尽头后,是一座座没有碑的墓。
整整一十八座。
江陵夜领着叶泽兰走到其中最大的一座墓前,“这是阿爹阿娘他们的。”
望着墓前栽种的大片大片兰花,这是叶意生前最喜爱的花。
而如今花已绽开,人却不在。
叶泽兰眼里蓄着的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十年之隔,再见已是永别。
叶泽兰压抑下所有的情绪,悲痛、遗憾、不甘与恨意,一同随着泪水释放了出来。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见此,江陵夜压在心底的巨石也跟着落了下来。
他来到叶泽兰身旁,紧挨着她坐了下来,“阿爹阿娘你们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护好小兰的。”
说着,江陵夜轻轻揽过叶泽兰,目光比以往更加坚定,“我也一定会替你们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光明正大的公道!”
“阿兄,我同你一起!”叶泽兰很快就收拾好了当下的情绪,一脸振作道。
经此一番,叶泽兰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兄长这十年间,每年都会到云门远远地看上她一眼。
她每年收到的生辰礼中都有一份是他精心准备的。
还有这片枫林,也是他后来包下的,为的是让他们的爹娘,还有枫林山庄上下二十六口人能有一个安息之地。
叶泽兰难以想象自己的兄长吃了多少苦头,又受过多少道伤,经历过多少不眠之夜,才盼来今日的团聚。
这一切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幕后黑手所致。
叶泽兰暗暗发誓,她一定会查出当年的幕后凶手。
日落时分,叶泽兰和江陵夜跪在墓前,再次磕了三个响头。
墓前的兰花随风摇曳,紧接着有花瓣拂过二人面颊,像是轻抚,又似是叮嘱。
——
戌时,二人赶回春山客栈。
此时的客栈异常热闹,走近一瞧,竟是方五手他们几人围着一位年轻妇人,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猎户孙大壮的娘子春花。
虽然春山客栈的掌柜暂时收留了他们,但今日是岁除,故而客栈里的厨子帮工们都归家守岁去了。
岁日吃扁食是天启朝的习俗,可他们一行人又没一个会做扁食的。
多亏了春花娘子。
若不是孙大壮昨日领着春花和小宝来三花镇看花灯,又恰好让出门采买的方五手遇上。
他们几人恐怕是吃不上这扁食了。
这会只听春花嗓门粗吼,揪着方五手的一只耳朵大骂,“去去去,别妨碍老娘做事!我就不该信你们这帮粗老爷们能做好这精细活!”
说着,春花指着干站在一旁的赵决吩咐道:“赵兄弟,我说你也别杵在这了,快去剥蒜!”
接着,春花又扫了眼傻站在一旁的林宿,毫不客气道:“还有你林兄弟,没看见后厨的柴火不够了么?”
只见春花三下五除二便安排好了众人的伙计。
最后春花挽起衣袖,朝着后厨方向大喊一声,“孙大壮,过来帮我擀皮!”
至于江陵夜,一只脚刚踏进来,在春花犀利的眼风下,早就自觉地拿了张凳子,去帮忙打下手了。
叶泽兰则无视方五手他们的眼神求救,同春花打了声招呼后,便回客房了。
经过一天来回的奔波,体力和心绪的双重消耗,叶泽兰身子刚沾到榻上没多会,便沉沉进入了睡梦中。
梦里,她和兄长又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株百年红枫下。
不远处,阿爹正拿着小锄头亲自栽种着一株株兰花,阿娘手里端着一盘刚出炉的,冒着热气的红豆糯米糕,笑意盈盈地朝他们挥着手。
她奋力跑向阿娘,可阿娘却离她越来远,耳边熟悉的声音又是如此之近。
她们虽然看起来都处在同一个地面上,可好像隔了两个时空。
她再怎么奔跑,都跑不到阿娘身边。
她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泪水随之留了下来。
这时,她感觉有人轻轻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又轻轻替她掖了被角。
来人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松香,让她的心不由静了下来,连带着梦里的景象都变得温馨起来。
亥时,叶泽兰醒了,是被饿醒的。
醒来时,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紧紧攥着一片衣袖。
再抬眸望去,一张俊朗的睡颜赫然映在眼前。
剑眉入鬓,凤眼轻阖,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着。
叶泽兰不由地抬起手,想要替眼前人拂开脸侧的发丝。
却没想到,眼前人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委委屈屈道:“你做什么的?”
叶泽兰轻笑一声,难得见自家师兄这副模样,就好像一只冷冷酷酷,总是张牙舞爪的狸猫在此时却收了利爪,乖乖窝在一旁睡起觉来。
“我不做什么,我就是想下榻找些吃的。”叶泽兰一边安抚,一边试图从柳江风的手里挣脱出来。
柳江风轻轻合上眼,没有撒手。
叶泽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师兄耍起孩子脾气来竟比她还倔。
“是不是打扰到他休息了?”叶泽兰想起自己以前没睡好时,好像也是这个模样,不愿起来,也不想有人打扰。
她只好像柳江风以前哄她那样,轻声哄他,“师兄,你来榻上睡吧,这样睡得舒服些。”
说着,叶泽兰再次试图从柳江风的手里挣脱。
柳江风依旧不愿放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泽兰开始反思,她走之前明明好好地,还给他留了言,怎么一回来自家师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抗议了起来。
“师兄,你再不松开我的手,我就要饿死了。”叶泽兰苦着脸道。
只见柳江风偏过脸,手紧紧抓着叶泽兰,闷闷开了口,“不松,我一松手你就又不告而别了。”
“我哪有不告而别嘛?”叶泽兰心生纳闷,“昨晚离开前,我让阿兄给你留言了呀。”
“该不会是阿兄给忘了吧?”叶泽兰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早在几天前,她和江陵夜就商量好要去给阿爹阿娘扫墓。
最后他们定在了岁日前一天。
一天一夜,一个来回,差不多可以赶回镇上。
因江陵夜身份特殊,她并未告知其他人他们二人的行程。
只是柳江风和宋疏怀不是别人,所以她临走前专门告知了宋疏怀一声。
而柳江风,因阿兄与他同住一间客房,故而她便让阿兄给柳江风留了话。
看自家师兄的反应,想来很有可能是兄长没告诉他。
找到症结所在,叶泽兰连连道歉,“以后出门,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烦请您高抬贵手,让我先去吃点东西可好?”
说着,叶泽兰还伸出了两根手指,以作保证。
眼前的人却不无所动。
叶泽兰又轻轻摇了摇柳江风的身体,依旧没有反应。
见状,叶泽兰心里一慌,急忙摸上柳江风的额头,烫的吓人。
叶泽兰急忙下榻,想要出去叫人,奈何柳江风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放。
叶泽兰只好耐着性子,轻声哄着,“师兄,你先松开我,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眼前的人仍没有反应。
叶泽兰着急的都要哭了出来,可她的手被柳江风紧紧攥着,手心的温度亦烫的吓人。
就在她想朝外面大喊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是春花。
叶泽兰一脸慌张,带着一丝哭腔道:“春花娘子,我师兄额头烫的厉害,烦请你快帮我请个大夫来。”
春花见状,连连安抚,“好好好,我这就去。”
亥时末,柳江风终于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