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双姝》近渺及遥

22、约战

　　七月既望，刘璋献城投降，开四方城门迎刘备军队入内。

　　那位已到中年的旧日益州牧，脱去自己的冠帽，露出有些发白的青丝，只着素衣，恭敬地向刘备献上降书与印玺。

　　马超军队立在他们背后，马云禄和黄芜并看不见这位中年人的颓唐。

　　但是，她们能看见刘备的意气风发。

　　刘备的年岁其实已经不小，头上的华发比刘璋的还要多些，银白夹杂着些许青黑，映衬着眼尾的褶皱，看上去约莫有五十一二。

　　不过他浓眉圆目，温润的眼眸依旧清澈，平静柔和地望着每一个人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

　　他的耳朵确实如《三国演义》中所描述的那样要大些，一双肥大的耳垂如若壁画上的弥勒佛。

　　他从容地接过刘璋的印玺，感情真挚地握着刘璋的双手，唤了一句，“族弟，你我可都是汉室后裔，如何会闹到如今这般险些要刀剑相向的地步？”

　　“你放心，我入主益州后，必定妥善安排你与家眷，也绝对不会欺辱成都的百姓。”

　　刘备的嗓音温柔敦厚，绵软低沉的，给人一种诚实可靠之感。

　　这样的承诺由他自己再亲自口头阐述一遍，更是能安抚刘璋惶恐的内心。只见刘璋原本飘摇欲坠的身体，此时终于稳稳当当地立住。

　　他反手也握上刘备的，声音带着哽咽，“多谢族兄，多谢族兄……”

　　这之后，他主动让开路径，容刘备继续向前，引众人从南城门瓮城进入城内。

　　内城的大门洞开，城内用青石板铺陈的主干道笔直、宽阔，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底。而街道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着，好像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刘备从马超的军前经过，认真地看了看马超，又看了看他身后鲜衣怒马的两位小姑娘，微笑地点了点头。

　　马超也回以他颔首。

　　然后刘备径直走向城内。

　　与刘备一列的，还有衣袂翩跹的诸葛亮。诸葛亮跟在他身后，也对马超、马云禄和黄芜笑笑。

　　马云禄眉眼弯弯地略微抬手与他打招呼，黄芜则是有些拘谨。

　　这时，不知是谁家的窗牖内探出一个黑漆漆的小圆脑袋，伸着胖嘟嘟的小手，指向这边，大声地喊着：“阿娘，你快看，大耳朵刘备他们来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众人屏声静气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孩子的娘则是赶忙伸出一只手来，将孩子拉回去，堵住他的嘴，低声地叫骂道：“胡言乱语什么，小心等会大耳朵就把你抓走，毒哑你的嘴。”

　　说完，那窗门“啪”得一下关上。

　　刘备愣了愣。诸葛亮则是最先发笑，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瓮城内外响彻。因为他的身位已经越过黄芜，黄芜从侧后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他咧开的嘴角，和轮廓清晰的侧颜。

　　他的侧颜，眉若山峦，眼如深谷，鼻似高峰，唇像浮丘，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

　　即使只是一半，黄芜也能感受到一种花开的明媚和璀璨。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听诸葛亮波澜不惊地说道：“主公你在成都百姓的心目中好像很可怕。”

　　话罢，他又拱了拱手，更加揶揄道：“主公还得更加勤勉地施行仁政才行。”

　　刘备闻言，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望诸葛亮，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转而，勒马朝着那窗牖的方向走去，到近处，翻身而下，徒步走上前，轻柔地敲了敲。

　　三下之后，周围又静了一会。

　　而后才有一人缓慢地打开那窗牖，还是那个孩童。孩童不可思议地盯着刘备，有些害怕，又因为好奇不愿意离开，半晌，只怯怯地问了句，“你有什么事吗？”

　　刘备灿然一笑，“无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你说我是大耳朵，我也不会把你抓走，更不会毒哑你。”

　　“我刘备绝不会因为这等琐屑欺压任何良民。”

　　“而且，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大耳朵。”

　　边说，他还边捏着自己的耳垂对孩童扬了扬。

　　孩童的目光更加的不可思议，但是随即有更多的窗户接二连三地打开，同样也有更多的人探首出来。

　　不仅是小孩，还有大人。

　　刘备对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都笑了笑，而后谦逊有礼地对那孩童拱手做了一揖，接着才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边，翻身上去，回到队伍主列中，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甚至有人从紧闭的门户里走了出来。

　　他们纷纷在交头接耳，“你们瞧着，这刘皇叔说的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我听我在荆州的表弟讲，刘皇叔本就是位仁义之士，向来能体察百姓之苦，善待百姓。”

　　“那挺好的，可比刘季玉要好。”

　　“是啊是啊。”

　　随后更有人跪拜下来，遥遥地喊着：“拜见皇叔——”

　　马云禄与黄芜看得目瞪口呆。马云禄偷摸摸地扯了扯黄芜的衣袖，小声地在她旁边说着，“不得不提，我们国家的老百姓民风还是很淳朴的。”

　　“这才三言两语人家就心悦诚服了。”

　　黄芜回眸好笑地看她。虽然黄芜也很惊讶，但是她仔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这老百姓经受的苦难多了，总希望有一个贤明的君主能来拯救他们。对他们来说，如今的刘备，就是这位救世主。”

　　“说到底还是这战乱纷争太过的错。”

　　黄芜怅然一声，马云禄忍俊不禁地挥手打她，“阿芜你啊，是越来越有谋士说话那意味深长的架势了。”

　　“不过我之前都听那些解读三国的人讲，刘备是假仁假义的代表，你觉得对不对？”

　　马云禄不慌不忙的，竟然与黄芜探讨起来。

　　黄芜思忖了一会，“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刘备确实没有残害过百姓，不像曹孟德，烧杀抢掠，啥都做过。”

　　“诶，曹操这么坏吗？”

　　“也不算是坏吧，只是对曹操而言，建功立业比社稷民生更重要些。”

　　“那对刘备来说，建功立业就不重要了吗？”

　　“也重要吧。”黄芜纵目望着那遥远的方向。在赵云与张飞之后，马超与黄忠也跟上刘备的军队。她慢慢地策着马，回答马云禄，“不管他是把建功立业看得重些，还是把社稷民生看得重些，总归他对百姓都还不错。”

　　“但是，他既然能走到如今这步，显然也不会只是个善良无害的老好人。”

　　说着，她无可奈何地耸肩对马云禄笑笑。

　　马云禄信然地点点头，“也对，他们这些古代的英雄豪杰可不能简单地用我们未来的是非对错观念判断。”

　　“我只希望他能对我们也好点。”马云禄跟着笑。

　　她们两个在后面喋喋不休的，马超虽然听见了一些，但没完全听见，更没完全听懂。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两只蚊子环绕了，“嗡嗡”的，顿时没好气地提醒她们，“少在背后议论新主公的不是。”

　　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大，又许是马云禄与黄芜噗嗤一笑的姿态太过，吸引了前排的赵云与张飞回过首来。

　　赵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们。

　　马云禄见状，开朗地对赵云扬唇，丝毫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赵云也不好再深究，只能对她回以一笑，干净而清澈。

　　张飞不禁好奇地问：“子龙，这两位小女郎，你认识？”

　　赵云闻言，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就是孟起将军麾下那两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和女谋士。”

　　“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说着，赵云甚至不忘夸她们一通。

　　如此，张飞更是来了兴致。他并没有再问赵云下去，而是顾自地减慢马速，到与马云禄和黄芜平齐的位置，主动地呼喊：“两位女郎君。”

　　马云禄和黄芜同时抬眸。

　　眼前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将军。大将军穿着黄色的深衣，带着银色的盔甲，黑黝黝的脸上怒目圆瞪，但是并不吓人，反而有几许活泛和俏皮。他张扬的胡子就像他的性格，大大咧咧地朝四个方向炸开着。

　　俩人对望一眼，并不确定这人是谁。

　　只得黄芜率先反问：“小女黄芜拜见将军，不知将军是？”

　　“燕人张翼德。”张飞丝毫也没隐瞒。

　　张翼德？饶是马云禄知道的三国人物的表字不多，也清楚这“翼德”是张飞的表字。她情不自禁地对黄芜弯了弯眉眼，仿佛在说，这张飞和书中写得好像差不多。

　　然后，豪爽地抱拳，“西凉马云禄。”

　　“马云禄，你就是马孟起的那个妹妹？”张飞目光探究地仔细打量马云禄，见她身形精瘦窈窕，虽干瘪却不羸弱，顿时赞赏地笑开，“不错不错，果然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听闻你射箭与舞剑皆是了得，不如等到了成都县府内，我们找一处比试比试？”

　　张飞极是诚恳的邀约却是让马云禄呆了呆。她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要和自己约着打架，但是转而想想，她还答应了与赵云打架，虽然感觉挺离谱的，但是代入他们武将的身份又好像顺理成章。

　　马云禄哑然失笑地一拱手，“那好，等晚点叫上子龙将军，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