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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行船 ...

  •   闹了一晚,几人都露出疲惫之色。他们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天一亮就出城。在纪望舒捂着鼻子的嫌弃中,简芸和杜成将房里的被褥、茶杯都换上自带的,纪望舒才勉勉强强地进了屋。

      简芸倒了杯温水,递给纪望舒,“公子,请您润润嗓子。

      纪望舒像没有骨头般靠在榻上,由杜成服侍他烫脚。

      他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茶杯,懒洋洋地说:“爷累了,你喂我!”

      简芸在埋下头暗自翻个白眼,磨磨唧唧地走过去,将茶杯放在他的嘴边。

      纪望舒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没好气地说:“怎么是温的,我最讨厌喝温水,下次记得要准备凉茶!”

      简芸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诚惶诚恐地说:“是,婢子记下了!”

      杜成端着铜盆出去倒水,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公子,该就寝了。”简芸整理好被褥,说。

      她回身笑意盈盈地请纪望舒上床休息,却发现他的目光含着些意味不明的光。

      还没等她看分明,纪望舒突然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她跟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暗影。

      “的确是不早了。”纪望舒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莫皎皎忽然想起来,很多豪门大户的公子哥都有暖床的丫头。纪望舒才从花街回来,不会是兽性大发要对她做点什么吧?

      就在她心里打鼓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开口了:“你……”

      简芸猛得后退一步,急急地说:“你……你别太过分!”

      孰料,男人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接着道:“……出去。”

      莫皎皎立刻觉得双颊发热,手忙脚乱地转身离开,却没看到背后那戏谑的眼神。

      第二天,张寿驾车一路出了城,直到过了护城河才请示道:“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纪望舒因起得太早一直在打哈欠,听到这句问话倒是一下精神了,拉开竹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仿佛逃离了牢笼的小鸟般露出惬意的表情,说:“先去趟余州吧,好多年没回去过了,倒是有些想念望江楼的糖醋鱼。”

      一旁的简芸本欲在出城后离开,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既然目的地相同,那不如就蹭着这个纨绔一路好了,顺便把原本计划的事情办了。

      主意已定,她便抬头面向纪望舒,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桃花眼眼角微弯地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小芸儿,你藏在车里是为了出城,如今也该下车了吧?”

      简芸闻言咬了咬唇,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回话:“公子,您两次就奴于水火,奴感激不尽。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这一路上奴愿侍奉左右。”怕被误会,她又赶紧补充,“奴不要工钱,只为报答公子恩情,还望您成全!”说完她深深俯身,当真是一片赤情。

      杜成立刻叉起腰说:“你倒是想得好!东安侯府钟鸣鼎食,便是买丫鬟也得层层筛选,哪里这么容易就成为公子的贴身婢女?”

      简芸直起身,诚惶诚恐地说:“奴并非要卖身入府,只是想留在公子身旁报恩。公子此行并未带侍女,说不定就有用得到奴的地方呢?”

      杜成还欲再说什么,却被纪望舒开口打断:“好吧,看你也算机灵,这些日子就留下来吧。”

      简芸闻言大喜过望,眼睛微红地说:“奴一定尽心尽力,好好服侍公子!”

      “既然跟在爷身边了,这个自称就改一改吧。”纪望舒倚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拿本游记翻看。

      简芸讪讪笑了笑,回答:“是。我给公子泡杯茶吧。”

      “先不忙,”纪望舒视线落在书上,状似无意地说,“还没听过你弹琵琶,随便弹点什么来听听。”

      简芸领命,将角落的琵琶抱在怀里,轻轻拨弄调音后,便弹了一曲飞花点翠。纤纤玉指在弦上轻抹慢挑,如珠玉般的声音便似流水般飞泻出来。

      纪望舒停下翻书,看向简芸。但见她面容沉静,指法娴熟,曲声轻柔细腻,让人仿佛看到了风吹雪花映松柏、松柏青翠傲飞雪的清雅之景。虽然比不得琵琶大家,但也算是精于此道。

      悠扬的琵琶声从容自在,伴随着马车一路向前。

      从京城至余州走水路最为方便,一路上还可以观赏河光山色。几人行至码头,将那装饰华美的马车卖掉,转而租了一艘船。他们从纪府走得匆忙,待将马车上的箱笼搬进船舱,张寿便带着简芸去采买路上的吃食。

      眼看两人走远,杜成连忙问出了一早憋在心里的话:“公子,这个简芸来路不明,您干嘛要把她留下来啊?”

      昨天晚上那场混战开始之时,简芸明明站在自己后方的人群之中,可最后却从对面的长案下面跑了出来。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在混乱中单独走出那么远呢?

      昨夜他就找机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公子。公子显然也对她起了疑心,还叮嘱他偷偷找到简芸放的河灯,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刚才他故意出声刁难,就是想让公子趁机赶她走,可没想到公子反而把人留下来了,真是让他想不明白。

      纪望舒看了他一眼,问:“你可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杜成一愣,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不知道。”

      纪望舒的眼眸变得深沉,又问:“那你可知道她是否还有同伙?”

      “这……”杜成摇摇头,“不知道。”

      “她身份存疑、目的不明,若真是冲着我来的,与其让她藏于暗处谋划,不如就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纪望舒嘴边翘起一抹微笑,眼中精光闪过。

      “对哦,”杜成一下明白过来,“让她跟在我们身边,总会露出破绽!”

      “所以呀,”纪望舒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你要与她多多亲近,最好是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盯住。”

      “放心吧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了。”杜成圆圆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等外出采买的两人回来,就看到杜成正在船头翘首以待。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杜成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船,热情地将简芸手里的东西接过大半,然后压低声音说:“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公子都有点不耐烦了!”

      张寿面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其实他们已经算动作快了,但是公子向来嘴刁,他哪里敢随便买些吃食,都是走了段路去有些名气的店里买的,再加上简芸执意要去趟药店,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三人连忙登船,吩咐船夫启程。不多时,船上升起风帆,渐渐远离了码头。

      纪望舒正在窗边眺望,杜成敲门进来,端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然后小声禀告:“她和我们收拾好东西后,说船夫做的饭菜肯定不合您的口味,要单独给您做饭。我已经给寿叔说了,让他看着点。”

      纪望舒摇摇头,说:“寿叔太厚道,怕是看不穿她,还是你去吧。”

      “可是公子身边怎能没有人服侍?”杜成有点犹豫。

      纪望舒笑笑,道:“又不是在京里,难道我真是离开你们就过不了不成?”

      杜成咧开嘴笑了,“我明白了,我这就去给她打下手!”

      杜成一路来到厨房,发现张寿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外。虽然眼睛向内,但这个距离若那人真的做点什么,怕是根本看不清楚。

      他一边走近一边说:“寿叔,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来给姐姐打打下手。”

      张寿见他一个劲地使眼色,虽然心里有些奇怪,还是应声好便离开了。之前杜成说简芸一个人给公子做饭恐有不便,让他看着点。可他又不会做饭,帮忙生了火就没什么可做了。这船上的厨房毕竟不大,他一个大男人一直看着小姑娘做饭也很奇怪,就坐在门口了。如今既然杜成来了,那他还是回船舱里去好了。

      “你不在公子身边伺候,怎么到这里来了?”简芸利落地切着菜,头也不回地问道。

      “公子今天起得早,这会儿要再休息一下,用不上我。”杜成笑眯眯的,一脸无害的样子,“姐姐,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帮你打打下手。你不知道,公子可不是谁做的饭都吃,我正好帮你试试,省的到了上面讨骂。”

      简芸闻言停了手中的刀,侧过身笑着说:“那就谢谢你了!先洗洗手,把这些蒜剥了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准备起午饭来。

      不一会,船夫拎着两条鱼进来,说:“姑娘,你看这鱼行么?”

      简芸转过身去,见是两条胖头鱼,微笑接过,“大叔,麻烦你了。”

      船夫连忙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咱们本来就在江上,打几条鱼很方便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个姑娘一上船就让另外那个眼角有疤、看起来一脸凶相的人给了银子,说是要每天提供河鲜。本来他们在船上也是要打鱼做饭,这倒是正好又多了个开项,自是开心不已。

      简芸熟练地刮鳞破腹,剁下鱼头用酒腌了一小会儿,然后在锅中油煎,一时间厨房里尽是香味。杜成在旁看着,觉得此时的她没有半分娇滴滴的琵琶女的样子,倒像是手艺了得的厨娘。

      等到中午时分,杜成端着托盘将吃食送到了纪望舒房中。一碗米饭,一盘青菜炒香蕈,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鱼头汤,香气扑鼻。

      纪望舒本就有些饿了,坐在桌边开始用餐。见那鱼汤雪白似乳,忍不住先盛了半碗尝尝。鱼肉滑嫩,热汤鲜美,入口还有一种特殊的药香,让人胃口大开。

      他吃饭的时候没有留人服侍,等饱足了才发现,那一大碗鱼汤几乎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杜成说这些都是简芸所做,这么看来她的厨艺倒真是不错。

      等杜成来收拾碗筷的时候,纪望舒问:“你们也是吃同样的么?”

      杜成摇摇头回答:“她说这天麻鱼头汤是专门给您做的,用剩下的鱼身加了豆腐、菘菜做成炖鱼煲给我们吃。”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着急地说,“难道这鱼头汤有什么问题?我用银针试了,没有变色呀!”

      纪望舒安抚地笑笑,说:“鱼汤很好喝,我随口一问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杜成松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说:“不管她跟着我们是要做什么,饭做得可是真好吃。”

      吃饱了肚子,纪望舒不想闷在房里,漫步到船头眺望风景。两岸青山相对,时不时传来猿啼鸟鸣,前方一片开阔只觉得要行驶到天尽头去,京都里那些熙熙攘攘皆不复见。他望着远方,面上的沉静却掩饰不住眼神中那抹光彩。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响动。纪望舒回身去看,是刚从舱里出来透气的简芸。

      对上他的目光,简芸索性走过来,低眉顺目地说:“不知公子在此,扰了雅兴,还望恕罪。”

      纪望舒不在乎地摇了摇扇子,说:“正好无聊,不如取了你的琵琶来。江上听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简芸按着吩咐回房间取了琵琶,铮铮弦音在船头响起。

      可不待她弹拨几下,就被纪望舒打断了:“明明是青天白日,怎么弹起月儿高来了?换个换个!”

      简芸手下微顿,立马另换了一曲弹奏,节奏活泼轻快,音调明亮。

      可纪望舒依旧不满意,皱着眉头嚷嚷:“如此壮阔之景,岂是阳春可配?”

      简芸心里不耐烦透了,虽然不是第一次为人弹奏,但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事的听客。可眼下大事未成,她只有暗暗深呼吸,面上维持着恭顺的笑容,再次换了一曲。

      这一次乐曲高昂,气势磅礴,但纪望舒却直接用折扇敲了桌子,“弹这霸王卸甲做什么,无端坏了心情!”

      虽然内心直想拽着这个纨绔丢到水里去,但简芸还是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涵养稳住了面上的神情,怯怯地说:“那……不知公子想听什么呢?”

      纪望舒略一思索,打开扇子在身前摇摇,漫不经心地说:“还是月儿高吧,我刚听你弹得还不错。”

      所以你是故意找茬么?简芸暗自咬牙,手下熟练地弹拨起来,悠扬的琵琶声在水面荡开,传得很远很远。

      听出来曲中一般人难以察觉的那丝不耐,桃花眼的公子用扇子半遮着面,偷偷翘了嘴角。

      接下来的几天,简芸根据船夫提供的河鲜花样翻新地做了不少菜,河蚌炒鸡蛋、红烧鱼、糖醋虾、酸菜鱼,但是给纪望舒的,却一直都是天麻鱼头汤。

      当纪望舒第五天还看到那一大碗汤时,他皱起了眉头。就算是再好的美味佳肴,但凡连着吃都会让人腻歪。

      于是他叫来简芸,毫不客气地说:“怎么回事,天天给我吃这个,是要腻死小爷我么?”

      简芸立刻诚惶诚恐地说:“不敢!”她的眼里开始积蓄泪花,柔柔弱弱地说,“听寿叔说,公子您之前头部受过伤,这天麻鱼头汤最最适合头部有伤的人吃,我才顿顿给您做的。”

      纪望舒听了她的解释,表情缓和了一些,说:“那也不用每顿饭都吃这个,给我换换!”

      “是我做的不好么?”简芸眼里的泪珠立马滚了下来,整个人陷入无比的自责之中,抽出一块手帕来捂着眼睛,如同风中的弱柳开始颤颤巍巍,“都是我的错,公子什么好的没吃过,我这点粗鄙的手艺定是让您无法下咽了,呜呜呜……”

      见她如此,纪望舒有点烦躁,说:“怎么就哭起来了,难不成你是水做的不成?”见对方闻言泪珠落得更快,他只好说,“别掉眼泪了,好像小爷我欺负了你似的。不是你做的不好吃,鱼汤很好喝,只是……”

      “您说好喝么?”简芸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不停地搅着手帕,“您不是在哄我吧?”

      “确实挺好喝的,不过……”纪望舒看着她那亮晶晶、饱含期待的眼睛,不禁想起了幼时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狗。

      “我明白了!公子您放心,我这次带了很多天麻上船,绝对够您一路上吃的。”简芸露出笑容,还带着泪痕的眼睛柔美极了,让人忍不住听她说话,“您想换一换,那今天晚上我就给您换一换。”

      说完,她动作优雅地盛了一晚鱼汤放在纪望舒面前,柔声劝道:“汤凉了就难以入口了,公子快趁热喝吧!”

      鬼使神差的,纪望舒低头喝汤,直到听见她关门出去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呢?

      等到晚上看到桌上摆着的雪白鱼汤,纪望舒终于明白过来哪里不对。简芸说带了很多天麻,要吃一路……

      他咬着牙问:“不是说让她不要再做鱼汤,换一换么?”

      杜成看着他的脸色有点怕,可怜巴巴地说:“简姑娘说已经换了,前几天都是胖头鱼,今天是鲢鱼……”

      “鲢鱼肉质细嫩鲜美,温中益气,公子肯定会喜欢吃的。”简芸笑盈盈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可杜成根本不敢把这些话传给公子听。看着公子越来越黑的脸,他猛一缩背快速后退,说了句“公子慢用我等下来收盘子”就出了房间,只留下纪望舒一个人对着鱼头汤瞪眼睛。

      又过了两天,看到桌上熟悉的配方,纪望舒忍不住开始反胃,有气无力地问:“今天你们吃些什么?”

      杜成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回话:“吃烤鱼,简姑娘已经在烤了。”

      “什么?”纪望舒忍无可忍地起身,径直走出房门,顺着飘散的香气来到船头。

      船头支了张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火炉。简芸一边给烤得金黄滋滋冒油的鱼身撒调料,一边笑着和坐在桌边的张寿说话。

      纪望舒闻着喷香的味道,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下,抬起下巴说:“爷再也不喝鱼汤了,从今天起,爷要和你们一起吃饭!”

      真是太可惜了,那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我还没看够呢!简芸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说:“公子您要屈尊降贵和我们一起吃饭么?这怎么使得!”

      “我说使得就使得!”纪望舒敲敲桌子,眼睛盯着烤鱼,“可以了,快端上来吧!”

      于是纪公子在连喝了多天鱼头汤后终于大快朵颐了一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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