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阮风轻

1、第 1 章

　　我是否记得你，以熟悉或陌生的第三人称。

　　“本市预报，今日台风橙色预警……”电视台遥远的带着电流声音传来的时候，程程看到了窗户上哐当哐当的狂风。黑沉的天空，狂风席卷着天地，像是把人都要卷走。

　　程程把那个被卷走的小招牌摆正。走进店里。

　　这是一家不大的店，里面很局促地挤着一些常见的零食饮料。

　　按照洋气的说法，应该叫便利店。土气一点，则应该叫做小卖部。早些年的时候，小卖部也曾经辉煌过——它开在网吧旁侧，便有不少来上网的初高中生过来消费。

　　但是现在，这个网吧机子老旧，早就被学生们抛弃，转向几百米开完更加洋气的网咖去；小卖部也就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

　　程程帮忙看了半天的店，顺便囫囵吞枣地做完了假期作业。临近中午的时候，英子过来了，风风火火：“哎，橙子橙子！作业借我抄一下！”
　　程程也就给她递了过去——都所谓的，反正英子的作业老师又不会看，不知道她那么着急做什么。

　　英子抄完作业，终于是安定了片刻，那种急匆匆的喘息均匀下来，还有闲心思摸出个她奶淘汰的旧手机跟她八卦：“哎哟，我前几天刷抖音……你猜怎么着？还刷到过我们班的老同学！哇塞，他现在可牛了你不知道，一个视频几万赞！”

　　“哦。”在她的漫不经心里，这激动似乎也显得不以为意，于是英子急了，手机塞她怀里：“你看啊，是不是！”

　　程程接过她塞过来的手机，愣了一下。
　　纵使时隔许久，她还是能如此熟识的面孔。

　　外面的大雨开始噼噼啪啪，稀里哗啦，渐渐成为连珠似的雨，弥漫了整个城。
　　那也曾经是这样一个大雨天气，小卖部里光线昏暗。她在看店，然后那个人走进来，带着点儿痞气的笑意：“拿包烟啊，好同桌。”

　　程程转头过来，淡淡看他：“不卖未成年。”
　　“又不是我，我爸。”少年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不卖我去别家咯！”

　　程程捏紧了手。
　　她知道他爸。
　　远近闻名的赌狗和酒鬼，听说醉了还会打人，臭名远扬。很多时候，家长都会教育孩子离他们家远点儿，晦气。

　　但是程程没家长——她爸妈出去打工去了，就一个奶奶在家，还时不时生病，很多时候，都是程程放假看看店。

　　她依然警惕地握着手里的烟盒。
　　“不卖算咯。好无情哦。”那个人懒洋洋地笑笑，耸耸肩，依然是那种痞气的笑——他走了出去，消失在漫天雨幕里。

　　后来，程程听说了一些县城打麻将桌边的八卦——
　　他卷钱跑了。
　　他据说是签公司了，火了。拍一些“XX第一深情”的土味小段子，模仿某个头部被告了；

　　再次听说他的时候，程程已经考上了省城大学；算是县城里少有的名牌大学，来来往往的人免不得一边买烟一边夸赞几句：“你家姑娘好哦！不操心，自己自觉得很！”

　　再接下来的话，程程便不是很爱听——
　　“果然生姑娘都是招商银行哦！这上大学了再嫁个城里的公子哥富二代，一辈子不用愁的富贵命哦！”

　　但是奶奶很爱听，笑得皱纹如同树皮一样皴裂，发出剧烈的咳嗽。

　　程程其实很想呛声一句，难道她努力念书，就是为了嫁个有钱人？那这么说的话，他现在应该很有钱了，为什么那些人还能把他当做学坏的代表？

　　可是，她不想让奶奶生气，于是便又低头玩手机，无意识搜索他的消息，似乎他又解约了，据说赔了很多钱；但是迅速又东山再起，又在另一个平台上演一些痞气的不良少年，和他搭戏的是个乖乖女好学生的扮相，演些欢喜冤家的戏码。

　　点开一看，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少年痞气地买东西，少女冷漠地回应。
　　只是这回，应平台要求，两人相视一笑，双双握住那瓶赞助商的绿茶，端的是含情脉脉。
　　程程自嘲式地笑笑，暗灭了手机。

　　如果这是青春疼痛文学，他们应该有不可避免的相遇——那些塞在耳机里孤独的歌，那些似曾相识的桥段。

　　可这不是。
　　所以……依然是熟悉的陌生人。我将再次听说你，以膈膜的第三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