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往事》艾纱纱

14、茶楼

　　“现在书又不值钱，没人买，谁会印。”
　　“外面为什么变这样？”
　　“你不知道！”
　　“我孤陋寡闻，去年离开就没听说过这里消息了。我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唉——”老板长叹一声，“总之就是我们大官人被金人抓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啊——”他用手指着自己，“被官兵搜刮，被官府搜刮，被金人搜刮，又被人抢。抢钱，还抢人。”说着两行泪留下，“这里的人掳的掳，抢的抢，逃的逃，死的死。”他擦一把眼泪，接着说：“像我这样的，老的逃不动就留下来了，活一天是一天。我女儿、儿媳被掳走，儿子也不知所踪，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一天。”
　　我仔细看过，他和去年相比完全变了样，苍老和佝偻了很多，也没有精神。
　　我站在一旁等他哭过，“你刚才说要买什么书？”
　　我再说了一遍，他给我挑出一堆书，我把已经买过的挑出来，“我还多要一些很久以前的人写的书。”
　　“多少钱？”
　　“十贯钱。”
　　我付过钱，把书一本一本的塞出去，“师兄帮我装一下。”
　　“老板，这里哪一家是卖字画的？”
　　“再往北第四家铺子就是。”
　　我塞完书，从门缝里挤出来。
　　“我们去买字画。”

　　这回敲了两次门，就有一个谨慎的声音传来，“谁？”
　　“买字画的。”
　　“明天来。”
　　“现在就买，明天不来了。”
　　“要买谁的？”
　　“你这里有谁的。”
　　“赵昌的、李公麟的、苏轼的、崔白的、王希孟的、郭熙的都有。”
　　“我要看一下画。”
　　“等一下。”
　　一个苍白瘦削的年轻人开了门，他手里拿着一根短棒。他一手举着灯，一手挥了挥棒子，说：“进来。”“还有我师兄。”“都进来。”我们进去后，他栓了门。
　　他的店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字画在哪里？”
　　“你们要看谁的，我去拿出来。”
　　“你刚才说的几个人的都拿出来看看。”
　　“稍等。”
　　他进去后我问师兄，“你对字画有研究吗？”
　　“没有。”完了，我也完全不懂。
　　过了会儿，他抱了个卷缸出来，“这是赵昌的”
　　我随便看了几幅，“你这是高仿和临摹的吧，我是有心来买的，今天又不会叫你白忙活。拿出你这里的真迹来看看。”
　　“要看真迹，你出得起钱吗？”
　　“关键是你想不想卖。把字也拿出来看看。”钱爷爷还教过我看字，我要多买些字画，还要送给钱爷爷。
　　他把刚才的缸抱进去，抱了两个缸出来：“我这里的崔白和王希孟的都是真迹。”
　　我学着样子，看了几幅，“你把字也拿出来。”他抱出两个缸，我认真看过。
　　“这四个缸里的，一共多少钱？”
　　他很惊讶的表情，“这四个一起？”
　　“是啊，一共多少钱？”
　　“两百贯。”
　　“一百贯。”
　　“你简直就是强盗。”
　　“我不是。”
　　“再加五十，不能少了。”
　　“要不我只挑十幅字，一百贯，不能高了。”
　　“只能挑五幅字。”
　　“成交。”
　　我挑好五幅字，“你一起装起来”，我付过钱，我们一起出来。我把东西放进乾坤袋里。
　　“你带了多少钱？”
　　“两百串。”
　　“买茶叶？”
　　“好。”
　　我们来到去年买的那家，我敲了半天，终于有个声音，“谁？”
　　“买茶叶的。”
　　“明天来，今天不卖了。”又是这样。
　　“今天就买，明天不来了。”
　　“买多少？”
　　“买很多。”
　　“你稍等。”
　　老板开了门，同样手里拿了棍子，他身后两个男的也拿了棍子。
　　“老板，你卖不卖茶叶？”
　　“要买茶叶，也要安全。”
　　“我和我师兄来是买茶叶的，不是挑事儿的。”
　　我说了几种茶的名字，老板给的茶不是新茶，“世道乱，茶叶收不上来，新茶少。我这里去年的茶也保存得很好，你要的多，我便宜卖。”
　　看这情况，我也担心茶叶断货，价格在那七种茶叶范围内的我都买了，包括新茶陈茶，绝对够一年的量了。老板也很慷慨，收了二十贯钱。
　　我们走到一家茶行前，“你说的那家？”“就这家。”
　　“没有人吧？”“没有人。”
　　这家店已经被砸坏了，你面的东西看样子已经被洗劫一空，像这样子的店，在我们走过的地方随处可见。
　　我没再到处逛，直接回去了。
　　“你选的那六种茶叶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南方也有卖的。”
　　“你把书给我吧，刚才买的字画什么的，你随便挑一个。”师兄挑了一幅字。
　　我回到庄子，请钱爷爷把所有的字画帮我看过，他挑了一幅字。我挑了一幅崔白的送庄主，一幅王希孟的送白灵姐姐，两幅留给自己，两幅画和三幅字用作装饰包厢，其他的都给师尊，有机会明年再给他多带点。确定了这些字画的着落，我把人间的情景给钱爷爷讲了。我看出他淡然中隐藏的忧虑。
　　“钱爷爷，这几年，你是不是在等人？”
　　“是啊，在等人。”他好像陷入回忆中，过了会儿，说道：“以前她等我，现在我等她，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我想到，我还要请钱爷爷帮我的茶馆取个名字，又不好打断他。但我往后确实会很忙，来看他的机会更少，我还是打断他，请他帮忙。
　　“就叫‘人间天堂’吧。”
　　虽然有些奇怪，但我还是接受了，因为总比我的某某茶馆好。除了定时去师尊那里，我花很多时间在店的装修上，还有各种器具的采购。
　　八月，转轮王来到店里，我去找他。“这个，请你收下。”我给他一个金色的雕刻了店里标志和客人名字的小木牌，和两张师尊画的符箓。我解释道：“我在城南的松寿楼三层新开了一家店，肯定有你喜欢的茶，欢迎前去。这个小木牌可以给你打八点八折，这两张符可以用来预约。营业时间只有申时、酉时两个时辰。”
　　“你什么时候开张，我肯定去。”
　　“定在九月二十。谢谢。”
　　同样的东西，我送给师兄一份，“我去喝茶，要出钱？要预约？”
　　“还要先充钱。本来我是想送给你一个黑色的，不用出钱，不用预约。但我又想，你去了，我给你泡茶，还不收你的钱，赚的钱还要分给你，这就有点过分了，所以就选这个送你。等以后，我不在茶馆了，就马上给你换成黑色的。你看怎么样？”
　　“你说怎样就怎样。”
　　我把黑色的小木牌送给庄主，白灵姐姐，师尊，钱爷爷，师兄的暂存我这里。开张这一天，我请了转轮王、君师兄、庄主、白灵姐姐、师尊，各一间，刚好。
　　计划好新茶馆这一边，我又开始老茶馆的改造，先把之前的店铺、我占用的和周围的房屋一样统一清理和装修，放上桌子，一共摆了三十八张桌子，并告知大家不用预约，也可以不充值，只是不能赊账。这边茶馆一下子忙碌起来，不过，他们有四个人，还算轻松。我继续改进那六种茶的泡法，等着开张。
　　新采购的茶已经到了，之前我打算两家店的采购记在同一个本上，但发现很不方便，特别是送货，后来请甘姐姐记老茶馆这边，罗大哥记新茶馆那边。我打算等老茶馆开始采购的时候把价格降两成，等全部换成新采购的茶叶，再降成现在的一半，往后再调整，如果还有空间就继续降。
　　开张这一天，我和他们都交谈，倾听他们的评价和意见，一一改进。白灵姐姐是单独来的。“我以为你会两个人来。”
　　“以后吧，今天大家都是一个人。”
　　“有什么建议？”
　　“我哪有建议，你泡的茶就是好喝，我都喜欢。”
　　我到师傅那里，“小一一，这是给我带的字画吧，答应给我带字画，只送了画，没有字，原来这里。”
　　“师尊就是心细，这都被你发现了。一共买了五幅字，太少了，送给师尊都不大气，明年我买更多字送师尊，师尊今年就先赏赏画。”
　　只有庄主和转轮王给了我意见，还收了师兄的钱。
　　和以前一样，开始的时候人很少，来的人我都发了一个红色的小木牌和一张预约符箓，红色的消费到一定额度就可以升级为金色的小木牌。
　　老茶馆的生意很好，小高他们三个人也熟练起来，我安排小高泡茶和管理茶馆的事物，营业时间也变为午时到酉时，把他们工资翻倍。我把小赵带到新茶馆，仔细地教她。
　　很快到了十一月，我想把送人的花都做好。今年没做过花，很久没有去老板的店里，老板的小孩三岁多，在后院蹦蹦跳跳的玩耍，我把带的茶拿给嫂嫂，买了很多材料离开。
　　十二月，参加宴会，我交了花，帝君没有单独召见我，我松了一口气。回来后，继续指导小赵，让她接管新茶馆，营业时间和老茶馆一样。
　　新年过后，我来到宗门，交罚款时听大家欣喜地讨论着师兄成为最年轻的散人的事，我也为他高兴，找个机会恭喜他。再想到自己，去年终于把那套剑法练熟，内丹术的修炼越来越精熟，但没什么突破。
　　我来看师尊，他见我有些沮丧的样子，“你的速度还算不错的，二十年内有希望成为散人。”
　　“多谢师尊鼓励。”我把花瓶里的花换过一束，才到旁边坐下。
　　“该放下的都放下了吧？”
　　“放下了。”
　　“今年认真修炼。我监督你。你不必急着练剑，先把境界修为提上去。”
　　“师尊，我已经跟庄主请了假，想今年都在宗门闭关修炼，我已经做好了花，如果没有参加宴会，就请师尊代我把花送上。”
　　师尊收下花，“你去吧。”
　　“我还带了不少酒嘞。”
　　“那还不快拿出来。”师尊两眼放光。我把酒一罐一罐的取出来，师尊越看越高兴，“师尊，你不用担心没酒喝了。”
　　“去去去，修炼去。”
　　我来到洞口，熟练的静心、打坐，去年，我期待的质变，没有到来，我希望通过闭关修炼，让质变快点到来。突然想起，我还没有去恭喜师兄，于是又出来。因为突然听到他的消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怎么找他也是问题。“师尊，你这里能不能联系到君师兄，我听说他成为散人了，还没有当面恭喜他，想请你帮我联系到他。”
　　师尊抬手在空气中划了几下，说：“无痕啊，叫你那得意弟子来我这里一趟。”
　　我拱手行礼，“多谢师尊。”
　　我去外面等师兄，他不一会儿就到了。看到我，“是师妹找我？”
　　“是啊，我刚到宗门就听说了师兄的好消息，想当面恭喜你，所以找师尊帮了忙，没有打扰你修炼吧。”
　　“没有。”
　　我把黑色小木牌递给他，“消息突然，我还没有准备东西，想到了这个，就借此机会给你，恭喜师兄成为最年轻的散人。你有空也去茶馆转转，要是生意好，你分的钱也多不是。”
　　“我会常去。”
　　“那就以后再见了，我现在要去闭关。”我行礼离开，继续去洞口打坐修炼。刚坐下，我就看到师兄人影，“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话还没说，你就走了。”
　　“什么话？”
　　他抬手挡了一下眼睛，“你打你的坐，我周围转转。”
　　我急需进入状态，就不管他了。一切都很顺利，熟练到自然，天宫的圆球越来越大，从气体变成液体状，我做的事情不过的自然的重复，没有任何不畅。
　　一天，水球渐渐有了银色的金属光泽，我不知道又修炼了多久，它还是没有变化，我停下修炼，睁开眼睛。和前一次闭关一样满身灰尘，我清洗一番，出去找师尊。
　　“师尊，我这次闭关多久。”
　　“差不多两年半。今天六月十二。”
　　我都很惊讶，算一下时间，我到冥界第八年了。“师尊，去年送花的事帝君怎么说？”
　　“你出关后给他补送去就好。”
　　“那我下山去了，师尊。”
　　“忙什么，都两年多没有陪我老头子说话了。”
　　于是我陪师尊唠嗑半天，我才发现，师尊的话也不少。

　　我回到庄子，去见庄主，“你这次闭关进步很快。”“今年你也不必来熬汤了，明年开始。”......
　　我去拜访了钱爷爷，他也很好。我回到屋子，做花，我各做了一枝雪塔和月下美人，明天我就要去送花，最终选了月下美人。等到白灵姐姐回来，我们一起下棋，聊了很久才睡。
　　我很早就来到城里，租了灵兽车，前往桃止山。和上次一样，经过层层通报，我见到帝君，献上花，他拿着花，在手里转着看，我低着头，站在一边。
　　“为什么送月下美人？”
　　我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回帝君，我做了两种，还有一种是雪塔，我比较了一下，它更漂亮，就决定送它了。”
　　“关于这种花，你想到什么？”
　　我看着他手里的月下美人，“回帝君，想到一句话，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的声音很轻。
　　我想了想，“回帝君，我应该不算是这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
　　我想了会儿怎么表述，“回帝君，我是随意，不是随缘。如果意和缘相左，我应该也是随意。”
　　“那你怎么确定你的意？”
　　我不怎么喜欢回答这种问题，简直让我抓头皮，我想了会儿，“通过选择就知道了。”
　　“如果是强加给你的选择呢？”
　　“什么是强加给我的选择？”
　　“就比如，我让你每年送花。”
　　“这个我能做到，也还能接受。”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边赶着灵兽车回来，边想着要做的事，出了关就是一堆的事。
　　我先去老茶馆，见到甘姐姐，她的声音变了，我激动地上前抱着她，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会越来越好的。有人来抓那你们吗？你们是不是受了伤！”
　　她拍了拍我，“见到你，我很高兴，我还担心万一你闭关太久，我们都消失了你还没出来怎么办。”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年了，我们消失的速度慢了很多。”
　　“罗大哥也一样吗？”
　　“他的声音也开始变了，他应该比我迟一点。”
　　“我还是不能接受。”我趴在她身上哭，她轻拍着我。
　　“你们每天都去河边了吗？”
　　“每天都去了。你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去河边了。”
　　“你开始听到的时候是不是也很慌张？”
　　“是啊，我赶紧去找罗紫，我们也是抱头痛哭。”
　　我控制住自己，坐在她旁边，“你们消失前，我都尽量陪着你们。”
　　“我们知道。你刚出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你先忙吧，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