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随风亦然》七道落影

5、第四曲

　　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李乐琛终于出院了。
　　住院期间，爸爸和妈妈分别来看过她一次，分别给了她一笔钱。与她一起住院的中年女人先她几天出了院，也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其实也没有必要，注定了有些人只会与自己擦肩而过，痕迹都不会留下。
　　出院后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请吕亦然大吃一顿。因为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她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着，等着他出现。
　　吕亦然没有手机，她没有办法时刻联系他。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一种要给他买台手机的冲动。但是他会收吗？会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呢？她出神的想着，连身边来人了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吕亦然柔声问道，没有想到会吓了李乐琛一跳。
　　李乐琛拍着胸口，责怪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吕亦然歉然的笑了笑，问道：“你是今天出院啊？”
　　“嗯嗯！”李乐琛点了点头，“你下班了吗？我想请你吃大餐。”
　　吕亦然有些惊讶，犹豫着点了点头。
　　见吕亦然如此反应，李乐琛的热情有些冷却了。
　　“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她淡淡问道，期待在吕亦然脸上看到高兴的表情。
　　但是没有，吕亦然始终一脸犹豫。
　　“你不想吃吗？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她有些生气的说道，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吕亦然小跑着追上了她。他十分歉疚的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不合适和你一起吃大餐。”
　　李乐琛更加不悦了：“怎么？你觉得跟我吃饭让你很丢脸吗？”
　　“不是，不是。”吕亦然有些急了，“我是怕让你丢脸。”
　　李乐琛一惊，更加不悦的皱起了眉：“我不觉得丢脸就行了，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吕亦然咬着唇，犹豫了片刻，开了口：“不如我们买些菜去你家吃吧，我下厨。”
　　听吕亦然这么说道，李乐琛露出了笑靥：“好啊。”
　　见到那美好的笑靥在她脸上绽放，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很在乎她的笑脸，这种在乎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有些迷茫了。

　　李乐琛倚着门，看着吕亦然在厨房里忙碌。缓缓开了口：“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手套呢？”她说着，直直盯着他的黑色手套。
　　吕亦然含笑作答：“我有洁癖。”
　　李乐琛惊讶的睁大的双眼：“你还真是诚实啊。”
　　吕亦然微微一笑，将盘子里的鱼放进了锅中。
　　“你是在哪里学的厨艺啊？”闻到阵阵香味，李乐琛笑问。
　　“没有在哪里学，我十岁的时候就自己做饭了。”那时候他母亲交往了第一个男人，经常出去约会，所以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做饭。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乐琛心中一动，十分心疼的凝视着吕亦然的背影。高瘦的身躯看上去那样淡薄脆弱，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抱着他的冲动。
　　“你把这两个菜端出去吧。”吕亦然回头，对着李乐琛笑了笑。
　　李乐琛点点头，走近厨房。地上未干的水渍让她脚底一滑，一个不小心扑进了吕亦然的怀中。淡淡的香皂味袭来，这味道属于医院里给病人洗手的香皂。在这个味道的包裹下，她心神一动，不愿离开。
　　抱着这个娇小的身躯，吕亦然心头颤动。他多么不愿意放手，他很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但是他不能。他轻轻推开她，柔声问道：“没事吧？”
　　一丝难过从她脸上划过，同时也刺痛了他的心。
　　“没事。”她回答道，默然的端起炒好的两碟才走了出去。
　　他只不过是出于好心才跟自己做朋友，像你这样的人还妄想什么？李乐琛想着，有些自嘲的笑了。
　　吕亦然直直站着，怔怔出神。她是受伤了吗？她是在难过吗？难过自己将她推开？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不伤害到她？他想着，闻到一股糊味才回过了神。
　　他懊恼的看着锅子，深吸了一口气，关了火。
　　“我炒糊了一个菜。”他朗声对着外面喊道。
　　“没关系。”李乐琛说着，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冰箱里有罐头，当做一个菜就是了。”
　　见她恢复了笑容，他感到几分释然。

　　“好吃！”见李乐琛吃得如此开怀，吕亦然很是满足。
　　“好吃就好。”
　　“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她说着，大口大口的吃着菜。
　　“合你口味就好。”他也笑了，为她夹菜。
　　“你…为什么会从十岁开始就自己做饭？”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伤他的心。
　　“因为我妈妈要约会。”他回答道，语气淡得让人心疼。
　　“你妈妈怎么可以那么不负责任？”她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爸爸在我七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妈妈一个人很孤单。”他回答道，语中没有一丝怨怼。
　　她更感心疼了。这种心疼已经超过了她心的负担，堵得她忍不住落下了泪水。它怎么可以这么疼？他怎么可以这么可怜？
　　“你怎么哭了？”他大惊道，心中慌乱。
　　她放声大哭，仿佛要替他将哀愁哭出来。
　　“你不要哭…”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手帕。
　　看到那块白得发黄的手帕，她笑了。
　　“你真土。”她说的，挂泪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
　　他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手帕很干净的，我没有碰过。”
　　“跟你碰过就会变脏一样。”她笑了，接过手帕，“把这手帕送给我吧，免得下次我哭的时候你还要再掏出来那么麻烦。”
　　她爱惜的抚摸着手帕，不愿用它擦眼泪。李乐琛从未如此重视过一样东西，可这块毫无重量的手帕在她手里像是什么至宝一样。
　　见她这般神情，吕亦然只觉得窒息。她怎么可以这样让他心动？
　　“嘿嘿，吃饭，吃饭。”她将手帕小心翼翼放入口袋里，然后用衣袖擦干了泪水，“你妈妈不爱你，我爱你好了。”
　　吕亦然浑身一震，一种疼痛感自心扉传出来，他觉得疼，浑身都疼。
　　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李乐琛只觉得伤心。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吃饭。她没有开口询问，她害怕他嫌弃自己，嫌弃得巴不得要离自己远远的。
　　虽然她垂着头，但是他仍然能看到她的泪水落在桌子上。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她匆匆擦干泪，抬起头看着他，泪痕依稀。
　　“我不是不喜欢你…”他说道，苍白的脸一点一点变红，“你人很好，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和你做朋友。”
　　“是吗？”她笑了，笑得有些勉强，“那就好，我也很喜欢和你做朋友。我说的爱你是朋友间的爱，你可不要误会了。”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吃过饭，他离开了。李乐琛拉上窗帘，让自己置身黑暗中。她喜欢坐在黑暗中，因为黑暗让她安定。一时间她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了高浩洋，想起了那个剽窃了自己作品的朋友，想起了住院时的中年女人和她丈夫，还想起了那个啰嗦的医生。这些人都曾在她生命中逗留，她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些人留在自己生命中。但是吕亦然不同，她很想，很想让他一直呆在自己身边。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气质。他的笑容很温暖，温暖里带着无尽的悲伤。
　　她又哭了。不知为什么遇上这个男人让她的坚强一下子不见了。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打开灯，走到架子鼓旁。架子鼓后面放着一把木质的吉他。那把吉他是她玩的第一个乐器，那把吉他声音很好听。但自从买了电吉他之后她就没有碰过它。
　　现在她却很想抱着它弹唱。她突然间觉得这个吉他的气质和吕亦然很像，老土的，却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味。就像木吉他能够奏出极为动人的音乐一样，他也异常的动人。
　　她想着，拨动了弦。
　　橄榄树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这个曲子用木吉他弹起来特别好听——悠远、深邃，欲说还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

　　老旧的收音机里放着“橄榄树”，因为太旧，录音机的声音显得十分暗哑。吕亦然关掉了收音机，跪在地上开始打扫。
　　自遇到她的那一天起他就没了打扫的心情。她的脸总是在他脑海中浮现。她很霸道，对人很不和气，但是是因为想要保护自己。她其实很善良，笑容也很美好。他每夜对着天花板时都会想起她的笑脸。他弥足深陷了，忘了自己本来的路。
　　他想着，拿起藏在柜子里的安眠药。是不是应该去陪妈妈了呢？他将安眠药握在手中，摇摆不定。遇见她时，他死意已决。遇见她后，却无犹豫了。他变得很舍不得。她的笑容成了他想要珍藏的东西。
　　我是不是可以自私一次呢？他想着，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药放回了原处。
　　他摇了摇头，伏在地上开始擦地。她的笑容印刻在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