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随风亦然》七道落影

12、第一曲

　　李乐琛漫无目的的四处晃悠，不想回家。她心中感到几分寂寥，细想之下又觉得有些悲哀。她妈妈和爸爸都不怎么搭理她，高浩洋也不要她，唯一的朋友出卖了她，吕亦然也不喜欢她。她真是好失败啊。她这么想着，自嘲的笑了。
　　原本她是恨这个世界，恨这不公平的世界。现在再想想却没有那种恨意了。与吕亦然比起来，她实在是幸福得多。吕亦然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直那么温柔的微笑着。他的温柔让她的恨显得幼稚又没有意义。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忧愁的思绪，拿起电话一看，是爸爸。
　　“喂，爸爸。”她懒懒的唤道。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爸爸语气难得的温柔。
　　李乐琛觉得高兴，忙不迭的答应了。做女儿的无论如何还是深爱着自己的父母的，她当然不例外。想到要与久未见面的爸爸一起吃晚饭，她觉得很开心。奔跑着到了公交车站，几步跨上了公交车。公交车会载着她回家，然后她会换上漂亮的衣服，接着她会去见爸爸。爸爸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她为此感到高兴。

　　吕亦然坐在医院走道的长椅上，双眼充满哀伤。住院部的人并不多，很多病人都呆在病房里，这人走道更加安静。护士值班室的呼叫灯亮了，只听见走廊上响起“哔哔”的铃声。他垂着头，对这不感兴趣。他将思绪留在了刚刚离去的女子身上，还没有找回来。
　　脚步声响起，三五个护士拥着一个医生冲进了病房。病房内传出哀恸的哭泣声。吕亦然缓缓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中年女人捂着嘴从病房里跑了出来。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经过手指，落在了地上。那女人倚着墙缓缓蹲下，一边哭着，一边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声。
　　吕亦然心中一震。脑中那个笑靥美好的女子的脸与那中年女人哭泣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他仿佛看到自己离去时，她声嘶力竭的哭泣着。他突然觉得心痛，痛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了。
　　蓝衣的护士长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走到了那女人身边，拍了拍她的背脊，接着说了几句话，想要安慰她。女人道着谢，仍然在哭，哭声里饱含着无尽的悲伤。
　　不久前，如果他死了的话是不会有人如此悲伤的，但是现在他要是死了，她一定会比那个女人哭得还要凶。他深吸了一口气，迷茫了。
　　护士长抬首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缓缓走了过来。
　　“护士长。”他站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没事，你坐吧。”护士长叹了一口气，在长椅上坐下了。
　　吕亦然也坐下了，抬头看着煞白一片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说。
　　在医院呆的久了，看得最多的就是死亡。
　　护士长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话了。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生硬：“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吕亦然没有吭声，他知道护士长在说那个死者。
　　“才十四岁，就这么死了。”护士长甚为感慨。
　　“她母亲哭得很伤心啊。唯一的一个女儿就这么死了。”护士长喃喃道。
　　吕亦然听着，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我也有女儿，虽然她并不乖，总是惹我生气，但万幸的是她很健康。”护士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并不支持你和那个女孩子来往。”
　　听着这句话，吕亦然一惊，直直地看住了护士长。
　　“但是，和她在一起你像个活人。”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吕亦然有些感激，感激护士长的关心。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还有工作要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做着这份工作。这一切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中。

　　因为和爸爸约了吃晚饭，李乐琛早早的来到了预定好的餐厅。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坐在窄小的包间内，但在包间内能让她感觉与爸爸更接近。她静静地坐在半圆形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她在给吕亦然发短信，但他回得很慢。
　　餐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紫色的花，她见过这种花，但是叫不出名字。悠扬的古典乐从头顶的小音响里飘了出来，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吕亦然的短信终于到了。短信的内容很少，但她仍然觉得很开心，因为他说“正在听你为我准备的歌”。
　　她笑了笑，思索着要回复什么。
　　包间的门开了，父亲领着一个女郎走了进来。李乐琛一惊，微微皱了皱眉。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教导她小提琴的方静月。
　　爸爸十分绅士的为方静月拉开椅子，伺候她坐下了。两人都坐定后，相视一笑。李乐琛一下子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她忍住内心涌起的不悦之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不需要我介绍了吧？”爸爸含笑问道，此刻的他异常的温柔。
　　李乐琛勉强的笑了笑，并不愿在久未相见的父亲面前做出任性的行为。
　　父亲温柔的笑了，模式性的与自己寒暄了几句。李乐琛答非所问，有些心不在焉。
　　见自己如此这般，李乐琛的父亲李正风停止了无聊的问候。
　　静谧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了进来。那人正是袁奕轩。他冲自己微微一笑，可掬的笑容在这一刻看起来十分讨厌。李乐琛微微皱眉，别过脸去，不愿让人见到自己一脸的不悦。
　　“袁奕轩，你应该认识吧？”李正风说着，招呼袁奕轩在她身边坐下。
　　“爸爸，你们认识？”李乐琛挑眉问道，声音中隐隐透着不悦。
　　“奕轩的父亲华音的总裁，我当然认识他。”李正风笑道。
　　“是你故意安排她来接近我，指使她推荐我去华音面试的吗？”她指着方静月，沉声问道。
　　李正风微微一愣，没有作答。
　　“是你故意让他聘请我的吗？”她又转向袁奕轩大声质问。
　　“我做错了吗？”李正风挑眉看着她，语气不善，“你大学毕业都两年了仍然没有找到工作，我这么安排有错吗？”
　　“这样子无法证明我的能力，无法证明我的才华，我不要！”她不满的说道。也不管有外人在面前，她放大声音与父亲争辩着。
　　“能力？才华？那种东西你有吗？连大学都差点毕不了业的你，有那种东西吗？”父亲的话语像是利剑一眼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没有想到她最尊敬的父亲竟然如此看不起她。
　　她咬住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不让泪水落下。她拎起包，大步流星的推门而出，将父亲的叫唤声关在了门内。她大步往前走着，泪水肆意的滑了下来。
　　听到袁奕轩的叫唤声，她更是快步跑了起来。电梯门即将关上，她既不跨入电梯中。电梯门缓缓关上，将她关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她捂着嘴，放任自己哭泣。
　　这个世界没有错，父亲也没有错，是她自以为是，自以为很有才华，其实在敬爱的父亲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她用心谱曲，为的有一日被人肯定。她以为她终将被人肯定，可是到头来，还是她自以为是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满是霓虹的世界在她眼中一片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擦干了泪水。眼影和黑色的睫毛膏被泪水洗掉，被她擦在了手臂上。风吹过，手臂上的泪水被风吹干，那一块肌肤异常的冰冷。
　　“李乐琛。”袁奕轩已经追到了她的身后。他气喘吁吁的喊着她，拉住了她的手臂。
　　“滚开！”她挣脱了，头也没有回的往前走去。
　　袁奕轩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应该追上去。只见她坐上了出租车，他想了想，冲上前拦住出租车坐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他问道，看着满脸泪痕的她。
　　李乐琛缓缓扭过头看着他，冷冷的笑了：“关你什么事？”
　　看着她的笑，他有些心痛：“对不起，如果让你误会了的话。”
　　“两位要去哪里？”司机问道。
　　“人民医院。”李乐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低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不再搭理袁奕轩。
　　“喂？乐琛？”吕亦然那轻柔的语调敲得她心头一颤，泪水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
　　听得她的呜咽声，吕亦然很心疼：“你在哭吗？”
　　“嗯…”李乐琛答应着，干脆将哭声放得更大了。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找你。”他温柔的说着，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你先不要哭，也不要做傻事，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李乐琛佯作呜咽着说道，因为吕亦然的话语开心了起来。
　　“好，你在医院门口等我，我马上就过去。”吕亦然心焦的说道。听他的声音，好像已经要出发了一样。
　　“嗯。”她点了点头，挂掉了电话。挂掉电话后她笑了。
　　看到笑靥重新回到她脸上，袁奕轩又感高兴又感不悦。高兴是因为她不再难过，不悦却是因为她的笑不是因为自己。
　　“我要去见我爱的人，你要是怕伤心的话，可以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李乐琛笑道，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袁奕轩不语，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见见那个情敌。
　　“虽然是你父亲帮你安排的这次面试，但是我们真的觉得你很有才华。”袁奕轩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要说的话，扭头打量着她。她看着窗外，让他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那已经不重要了。”她说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哀愁。
　　“可是…你的确有才华，你已经证明了那一点了。你作的那首曲子很好听，已经有人在为那首曲子填词了。”袁奕轩有些心急的说道，他是多么希望平复她心中的悲伤啊。
　　她好像又哭了，肩膀在微微颤抖着。袁奕轩一直看着她单薄的侧影，再也想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来了。
　　出租车在繁花似锦的街道上疾驰，昏黄的灯影映照在车内，让这辆原本就充满哀伤的出租车内更加的被哀伤充斥。

　　袁奕轩没有想过他的情敌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他以为他的情敌一定又英俊又潇洒又有气质。但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却消瘦得让人心疼。他快步走了过来，白皙的脸上写满担忧。他不可能不喜欢李乐琛，这是他男人的直觉。
　　看到吕亦然快步走来的身影，李乐琛真的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怀中永远带着那股淡淡的香皂味，这股味道让她安心。
　　吕亦然原本想要推开这个扑入他怀中的女子，但是他害怕她被自己推开后会更加的难过。他愣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身子有些僵硬。她身上有股香水味，很好闻。对他来说她有些娇小，让他有一种想要将她藏在怀中的冲动。
　　三个人站在灯影下，各怀所思。
　　看到袁奕轩一脸痛苦的表情，吕亦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真是那个他无法相比的男人。他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自惭。他又想将怀中的她推开了，可是她在哭，他不忍心。就当他还在犹豫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突然从他怀中抬起了头。她这充满哀伤的脸看上去那么凄美，让他有一种想要去一亲芳泽的冲动。她踮起了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吻。
　　这一吻让他陶醉，他好想、好想回应她。可是本能反应让她一把推开了她。然后她看见她十分受伤的表情。
　　她哭了，刚刚的哭泣是难过，这一刻的哭却是痛苦。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的推开她。她的泪水扑簌的落了下来，擦也擦不尽。
　　看到这里的时候，袁奕轩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揍吕亦然。那么骄傲的李乐琛在他的面前那么卑微，卑微得连自尊的不要。他向前跨了一步，攒紧了拳头。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男人一把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吕亦然完全无法忍受看到她那样的表情，她那痛苦的表情仿佛要将他的心撕裂。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可以这样伤害她。也不管那个让他羡慕不已的男人是不是在这里了，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他在这一刻不顾一切的拥住了她，只因为无法忍受她的难过。
　　李乐琛一怔，幸福的感觉在心里满溢。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亲昵，这是第一次。他的身子很单薄，但他的怀抱好温暖。她埋首他的怀中，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自责的声音让她既高兴又心疼。他无论做什么都让她心疼。
　　他是爱她的。这是袁奕轩从他眼中读到的东西，这让他感到黯然。意识到自己不适合站在这里，他转身离开了。他看不下去，他怎么能一直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深情相拥呢？头一次他觉得羞愧，他竟然连一个那样的男人都比不上，他很不甘心。千万思绪在他脑中翻涌，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件事想做，那就是离开，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送我回家，好不好？”李乐琛低声问道。她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嗯。”吕亦然放开了她。
　　见他并没有像自己渴望的那样握住自己的手，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隔着手套，她也能感觉他手中的温度。
　　“你要不要为了我取下这个手套。”看着他黑色的手套，她要求道。
　　吕亦然犹豫着，虽然可以，可是他却担心。看到她那一脸期待，他又觉得这样的担心毫无意义。
　　“脱了吧。”原本骄傲的她用乞求的声音对自己说道，他心软了，他无法不心软。
　　他缓缓脱下了手套。他的手很大，手指很细长，白白净净的，很好看。她甜甜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漂亮啊。”她说道，笑容美好。她拿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他想要抽回手，可不忍心破坏她那美好的笑靥。
　　她的脸颊温温的，皮肤很滑嫩，想一块软玉。
　　“走吧，我们回家。”她说道。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他们是一家的。
　　“嗯，我送你回家。”他说道，极欲否定那错觉。
　　她并没有感觉到他心中所想，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她其实想一直一直牵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