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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移幻师 ...

  •   不觉到了冬月,清晨的寒凉时常会将人唤醒。可是冬月的第九日,刚好涂月溪生辰这天,唤醒她的不是屋外的秋凉,而是窸窸窣窣的碎步子,聒噪的吵嚷声,砰砰镪镪的金银瓷器碰撞碎裂的声音。

      她披衣起身,见两个丫头紧着步子往前面儿跑。她一把抓着一个,问怎么了。她跺跺脚,说主子回来了,兰姨叫呢,说着拽开她,着急忙慌地跑开了。涂月溪想也没想,跟了过去。

      “哎——,怎么这么慢啊!快点儿快点儿!”她听见兰姨在院里喊着。

      “哐当!”又是盆子摔地的声音。

      “慌什么慌什么,叫你白巧儿真是白搭了,快再去打一盆来。”白巧儿是姜厨子的媳妇儿,也住这府中。

      木玄主一回来,他们怎么一个个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涂月溪站在一边儿,不禁纳罕。天刚蒙蒙亮,她看着一趟趟人影往堂屋里进进出出,府里的人一下子变多了。回来了就好,那萧遥呢?他在哪儿?她的心沉了沉,这几天跟他们也都熟络了,脸皮比先前厚了,干脆上前问一问。

      走到门口,姜厨子先把她堵住了,他表情纠结,请她赶紧回屋不要过去,说完匆匆地端着簸箕跑开了。涂月溪瞄一眼,都是些瓷器什物碎片,怎么?木玄主刚回来就发威了?她眨巴眨巴眼,往堂屋里面望望,白巧儿还在那儿收拾着一地的碎片。她搓着手,衣服穿少了,有点儿冷,却还是劝不动自己走开,便缓步进去走到她身边,听她咕哝着,“这么多好东西啊,都被摔个稀巴烂,啧啧啧。”
      涂月溪揪揪她衣袖问她出了什么事儿,她一脸懵傻,食指挡在唇前长嘘了一声让她小声点儿,拖着她的手腕子出来,躲到游廊柱子后面,弓着腰一副要把不可告人的大秘密一传十十传百地抖露出来的样子,小心地在胸前手舞足蹈比划着,说的语无伦次。涂月溪大概听懂了,大致是萧遥回来了,却不知礼数地赖在木玄主的卧房,还给摔烂了好多古瓷宝贝,简直了不得闹翻了天。她还在叽哩呱啦地说,屋里又传出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什么东西倒了,白巧儿忙推开她,又垫着脚跑回去。涂月溪杵在那儿愣了半天,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听着看着都太不真实。她也急急地跟过去在屋门口徘徊,点着的灯有些氤氲,进出的人渐渐少了,她却好似个透明人。

      “你怎么来了?”兰姨刚从里间掀帘出来,一眼看见了她,整整衣服,眼睛红红的,似是哭得不轻。

      “我听见动静,就过来看看,木玄主和萧遥都回来了?”她不自然地往里面瞥一眼。一只乌靴被重重地摔了出来,翻了个跟头跌在涂月溪面前,她登时愣了愣,就听里面传来萧遥的声音,“你们是谁!你们不放我出去!等我爹回来,你们要倒大霉的!”

      “咳!你也听见了。萧遥在里面!”兰姨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脸色难看的很,欲哭无泪,缓着气儿接着说,“现在还有些神志不清,你此刻最好莫要见他,再过个三五日等他大好了的。”

      涂月溪莫名其妙,要不是她亲耳听见,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萧遥会发这么大脾气,这口气,活活儿像个小阎王!他要只是闹,兰姨不至于伤心成这样,就问:“他这是怎么了?受了刺激?木玄主呢?他如何了?”

      “木玄主?他——”她说不下去,掏出帕子擦擦泪,“我先去弄点儿吃的给他。”

      涂月溪看她六神无主地走开了,猜想不出木堇寒是好是坏。

      她和萧遥就隔着一道墙,她很想进去看看,又觉得这样闯进去不合适,便在外间等着。

      天渐渐亮了,屋里声音忽高忽低,金管家一直在里面守着。兰姨一会儿回来了,后面跟着白巧儿端着一碗汤,走到房门口停下来,兰姨接过来自个儿进去了。白巧儿看看涂月溪,没说什么摇摇头走了。到天大亮了才安静下来。

      金管家和兰姨一起出来,涂月溪赶紧起身,急切切地看着他俩。金管家跟兰姨使了个眼色,让她回屋休息,“涂姑娘不是外人,让她帮忙照顾一下无妨。”说完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兰姨走后,金管家将涂月溪唤过来,说已经给萧遥喝下了安睡的汤药,这会儿睡着了,他急着要去岛外接气幻师府过来送药的人,还要去办他家木玄主先前交待过的事儿,就让涂月溪帮他搭把手儿,进去看护好萧遥,说他得晚上才能回,有什么急事,就让人去后面园子叫兰姨。

      涂月溪心中焦急,先见着萧遥再说,忙点头应下来进了里屋。屋里熏着香,窗明几净,涂月溪蹑手蹑脚在旁边的方凳坐下,看他睡得像个孩子,自己却越坐越有些魂不守舍。她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比离家之时更棱角分明了,这样安静地看他睡着着实奇怪,说不定他知道她进来,在这里装睡。她故作镇定,听外间没动静,俯身轻声唤他,他没有反应,她忍不住凑上前仔细看他,他呼吸均匀,打到她脸上,她不由得脸红心跳,又缩脖子坐了回去。

      时间从她的目光中溜出来,她看一眼雕花衣架,萧遥的外衫歪搭在上面,又看一眼多宝格,格架上的珍玩没剩几个,空着的大概是刚刚被他摔出手砸掉了,火盆架上的炭火滋滋滋烘暖着一间屋子两个人,她忍不住又看向床上的萧遥,呆呆地挪不开视线。四年未见,他都吃了些什么?人变长了,肩膀宽了,两条粗壮手臂压着的绣花衾被下,难掩他魁梧的身型。她痴痴地看了半天,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春心萌动了吗?她正襟危坐起来,怎么看他也不像有什么事儿的人,兰姨却说他神志不清,气幻师府的人还亲自给他送药,他们去了一趟和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他们小时候。每次他研究透一样玄术,将心法背得滚瓜烂熟后,不管天儿多冷,他都会冲下山去找她,在她面前比划得有模有样,还会眉飞色舞地跟她论道一番。涂月溪因为她外婆不让她碰玄术,所以对巽族玄术一知半解,相反,对震族的玄术倒有些心得,还都是受了萧遥的耳濡目染。她那时候也不懂得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总是说要去外面看看,到他没去过的地方闯一闯,他在她面前描绘的未来甚至也让她一度憧憬。

      然而,当她知道他真的要走的时候,她却没办法替他骄傲给他鼓励了。她还记得她装作若无其事三天没理他,等他要启程了,她又没脸没皮地揪着他衣角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稀里哗啦不让他走。她外婆看不过去觉得她这样太丢人,好说歹说劝不住就把她拖回了家。为此她赌气两天没吃饭,到第三天因为感应到了萧遥的心感灵,她才得到些安慰。他那时候说她是他在乎的人,等他出去学到了真本事就回来,不会把她忘了的。

      她信他,所以起初他父母告诉她萧遥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还不信。之后,他连一封信也没有,一年,两年,这么长时间的不闻不问,让她觉得萧遥这个曾经保护爱护她的光环真的被太阳收走了。她觉得他和她父亲一样,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就再也不想回千暮城那样的小地方了,她留不住她爹,同样也等不回萧遥。

      现在,她是怎样的一种处境?她以为就要回到她身边的父亲彻底没了音信,她以为再也不会理她的萧遥却突然出现了。她望着他沉沉地睡着,陌生又熟悉。

      将近晌午的时候,兰姨过来看了看,从前有话头没话尾的人,突然间变了个人,恍恍惚惚的,缄默不语。涂月溪问她,萧遥要不要紧?怎么睡了这么久动也不动没有要醒的样子?她盯着他看了半天,语气淡淡地说:“萧遥是个好孩子,他没事,就是累的,让他睡会儿吧。”午饭送过来,她两人都没什么胃口,糊弄着都没夹几口就让人撤下了。兰姨说要去后面园中收拾收拾,让她累了就在小塌上眯会儿眼,没跟她客套,留下她放心地走了。

      这一天过得特别慢,天气不冷不热,风不急不缓,涂月溪在屋外透了会儿气,里面睡着的人没有翻身,外面飘过的云也一直没有走远。到日暮时分,她站在天井下抬头看天,天还是蓝的,只是颜色重了些,云后面隐隐的露出半个月亮,起风了,她听到岛上众鸟归巢的声音,倏忽间眼前的一幕她似乎梦到过,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金管家过了戌时才回府,带着两个气幻师府里来的修徒一阵忙活,下人们被他指东派西的,他带着一个修徒进来看萧遥,说这里交给他,让她回去休息。涂月溪退出去,约莫着气幻师府里来的人该是懂些治病救人的玄术,放不下心就在外面等着。不多时,她看见兰姨端着煎好的药进去了,没多久,她带着那个修徒一起走出来,往后面去了。金管家还在里面,涂月溪犹豫着,心里有好多疑问想要问个清楚,却又不好再进去打扰。正踟蹰着,金管家揭帘出来,“兰姨说你没走,我今早儿走得急,也没跟你好好说,怕是让你担心了一整天,有些事,你恐怕不知道,我想萧遥的信里也没有同你说……”他顿了顿,等着涂月溪的反应。

      涂月溪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想起萧遥信里说怕形同陌路,伤怀之情袭上心头,问他:“那他……他醒了吗?他信里说了很多……很多让我糊涂的话……他说想见我,说当面再跟我说,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他要告诉我什么。”

      “你别急,别急,”金管家听这意思似乎萧遥有意想把这件事告诉她,他也不敢大意,便说,“他吃过气幻师送来的药,静养几日,不会有事儿。等他醒了,有些话他亲自告诉你也好。”

      涂月溪看他做不了主,也猜不到是什么天大的事,便稳住情绪点点头,忽又想起萧遥先前吵嚷的话提到了他爹,虽听着像是些疯话,也可能是他思念家中父母所致,便问:“木玄主在哪儿?您可否帮我问问他,等萧遥好些,我可以带他回趟家吗?我听萧遥说——”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他不再是以前的萧遥!”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

      “木玄主不回来了!萧遥现在是移幻师!新的移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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