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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昔日少年郎 ...

  •   就在北奎国快要乱成一锅粥时,奉命查询遗子下落的司上青在离国之中也处处受挫无甚进展。

      他在青铭域设下了铺天盖地的暗线搜寻同木家沾亲带故的震族人,可他们早就在大战那会儿死的死,逃的逃,能够侥幸活着留下来的也早已隐姓埋名踪迹全无。各地的卫廷署也撒下了天罗地网,配合着御灵军搜寻手臂有火灵印的人,却根本就像无头苍蝇般,东一头西一头,进展缓慢不说,还惹出了好多怨言。游窜在市井中木府从前的下人也被揪出来几个,查来审去,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帮工,不是老态龙钟,就是笨头笨脑,看不出有知道木堇荣这号人物的本事。万般无奈之下,亦是早有蓄谋,司上青跟韶太后奏明了实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得撕破脸直捣老巢——搜查移幻师府才行。

      韶太后起初是不怕他找不出木堇荣,毕竟凌准发现他是在南烛国,而现在,她收到消息得知义王那边举步维艰之后,又对木堇荣早被接回到离国的可能性多了几分信心。要是能在义王赶回来之前找到他,哪怕是找到些蛛丝马迹,又何愁不能先下手为强?这样想的她,便允准了司上青的奏请,不能大张旗鼓,却一定要审出个名堂!

      如此这般,湖心岛中的移幻师府在萧遥走后数日便陷入一片常人无法察觉的阴霾之中。金管家被秘密带走了,接下来是留了封信说要回家省亲的兰姨。旁人都只当是移幻师不在,两人偷得几日清闲罢了,但走了三四日都不见回。

      白巧儿急了,跟她老头子姜厨子抱怨个没完。“爷不在了,这府里就没个规矩了!只苦了我们,还要每天伺候这些小的吃喝!”

      姜厨子人憨心眼儿直,看不上他媳妇儿这么说话就怼了她几句,临了咕哝说:“兰姨无亲无故的,指不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句话,就在白巧儿出事儿那天被她不由自主地想了起来。她睁开眼,发现被关在了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牢房里。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没人理她,许久才过来个人给她送饭。她一看馒头烧鹅还配了碟小菜,脑子一嗡就吃不下去了,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竟吃上了断头饭!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发现根本不是场噩梦,更糟糕的是躺在他身边的姜厨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只闭着眼喘气儿,除此之外跟个死人一般。她试着推了他几把,唤了他几声,都是白费力气。她脑子空荡荡的,只白瞪着眼在暗牢里哭哭啼啼。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来了俩狱卒,一边一个就把她架到了刑讯房。地上一滩滩的血渍还未干,白巧儿一抬眼被墙上晃着寒光的各式刀器吓得跌跪了下去。

      司上青在这跟木堇寒府里的几个硬骨头耗了几天都没结果,此时没好气儿地扬扬手呵斥道:“还等什么!去去,先选两样刑具给她醒醒神。”说完,只见一个狱卒碎步跑到一案前,随手拿起一夹板。

      白巧儿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一看形势不妙先哭嚷着求起饶来。“形幻师大老爷手下留情啊,我……我这手还要留着给萧玄主做饭呢。”

      “你可别拿他来压我!今天你招了便无事,若是不招,他也救不了你。”

      “我招啊!我都招!”白巧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大老爷你说让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

      司上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好歹抓到个不嘴硬的,低下身子问她:“听没听说过木堇荣这个名字?”
      她摇摇头,司上青又问:“好,那你告诉我,你在移幻师府上这么些年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白巧儿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可疑的人是什么人,一瞥眼看见杵在她身边跃跃欲试的狱卒,吓得她天灵盖儿都飞走了,心一横,把东街每次来送货都偷瓜摸枣的李二郎,借着在四溟湖打渔总偷瞄府里弟子练晨功的刘船家都抖喽了出来,还有北岸常来送菜的于寡妇总赖着不走,铁匠铺贼眉鼠眼的老张,豆腐坊一脸骚气的关小妹……

      “行了!行了!”司上青被她叽里呱啦说得头晕脑胀,“我问你这些了吗?我问的是重要的可疑的人!夹板,夹板。”他使了个眼色给狱卒。三下五除二,没等白巧儿解释,她就被上了夹,两旁人一拉,痛得她死去活来。

      “有……有……”她哭得更凶了,“有个叫涂月溪的……”

      司上青喊了停,让她继续说。她便憋屈着把木堇寒临终前闭关涂月溪上门来找萧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这俩人感情好到这般地步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心中谋略了一番,涂月溪并没见上木堇寒一面,不然还能借此将她一局。

      “你再好好想想,木堇寒在世时,有没有来过,或者他去见过什么可疑的人?”他开始有些看好眼前这个管不住嘴的妇人了,又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烙具放到火中烧红。

      白巧儿受不了皮肉之苦,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木堇寒深居简出,出门见谁她哪里知道,就把他那鲜有的几个友人报上了名,这些对得起来的人,司上青早有洞悉,摇了摇头。两个狱卒立马将她绑挂起来,眼见着火红的烫铁就要烙下去了,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等等,”她喊道,“木玄主在时,有一夜闯进来个人,进了他房间,”她有些语无伦次,“萧玄主,我是说,萧遥,去找他,都没让他进屋,还在屋外面守了一天一夜,后……后来,那个人就不翼而飞了,您看,这……这个算不算可疑?”

      “什么人?”

      “我……我没看见,听我老头子说的。”

      “你敢编故事唬我?”司上青抢过烙铁在她胸前就是一记。

      “形幻师大老爷,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就是个烧火做饭的,”她已大汗淋淋,“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要不信,你问我家老头子,他那夜还看见,御灵军来,在找什么人……我家的猜,是木玄主把他藏起来了,所以,所以不让我说。”

      司上青听到御灵军去了,警觉起来,便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说是在木堇寒去世头一年的年底。皇族那时候还不知道遗子木堇荣未死,不会是去抓他,那会是什么人?这样越过空灵府直接抓到移幻师府,此人一定跟离族相关又不能由外人插手,他不禁想到了从和渊跑出来的涂千里。

      这是个很危险的讯息,也是个很意外的收获。他又提审了姜厨子,把刀往白巧儿脖子上一架,纸包不住火,他也只能唉声叹气把这事承认了。根据他的供词,这个人的年龄长相还有受伤的状况,司上青断定他不是木堇荣,却是他的小师弟涂千里。所以,他临死前去见了木堇寒?他在中了他的致命一击之后跑去找了木堇寒?他们是一伙的?

      韶太后还在寝宫等着他的好消息,但在此之前,关于涂千里的千丝万缕,他得万分小心地捋捋清楚。他独自一人走出了牢房,静静地伫立在院中,那首在涂千里死后他为他写下的诗在暗夜中回荡着:

      昔日少年郎,凡尘仙骨藏。
      不知苦生短,却道无情长。
      千杯醉笑语,一饮渡愁肠。
      莫忆从前暖,相恨相杀凉。

      自他师父容子胥把涂千里赶出门那一刻,他就变成了一个得过且过,心无斗志的泛泛之辈,别人都对他恶语相向,只有司上青待他如前:他任性妄为,他就为他添砖加瓦,他不谙世故,他也为他挡下诸多烦扰。可是忽然有一天,当他嘴里骂着欺师灭祖、奸诈小人,非要同他一分高下,扬言要把他从形幻师的座椅上踢下来时,他诧异之余,却并没把他的胡闹放在眼里。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人,突然认真起来了,他拿着一只虎头鞋来,用木家遗子的秘密与他交换形幻术高级宝典,这让他伤透了心,他大为光火。

      然而,他起初没把这件事想得那么复杂。他最清楚不过,换了一张皮的涂千里很容易在玄术灵法上较真儿。他可不惧他,他是他的小师弟,曾经天赋异禀,如今江郎才尽。他不能再让他继续任性妄为下去了,他给了他动过手脚的典册,答应了他三年之后的比武。可想而知,涂千里如何惨败。
      涂千里输是输了,却不是个傻子,当然怀疑从他手里得来的那些典册有问题,一气之下人就更加的歇斯底里,心不服口更不服。他信誓旦旦地要替他师父报仇、除掉他这个叛贼的狠话让司上青越发心虚害怕起来。他这个师弟他最了解不过,他对他的恨之入骨让他不寒而栗。要堂堂正正地把他打倒不是吗?要不自量力做英雄不是吗?

      他甩出了狠话,“怀疑我给的典籍有假不是吗?好啊!那我就再给你次机会!你就凭真本事去找来真正上乘的秘典!你有本事就去和渊内藏书阁自己找去!别说我不仁至义尽!你真想好了我就敢给你一颗保灵石的灵丸!”

      他那时候怎么敢这样激将他?司上青想,他一定是被气昏了头!幸亏他脑子转得快,狠话放出去了,不用狠心做个了结,他的傻师弟一定会把事情闹大无法收场。他杀人无数,但亲自动手杀涂千里他那时还做不到。于是,他用半颗灵丸的量,形制成一颗灵丸,涂千里要过尔弥幻境先折半条命,让他受点挫也许他就偃旗息鼓了,要真能进得了和渊禁地,那也是他的命,灵丸药力一到,灵石一丢,自有御灵军收拾他!

      计划想是这样想的,司上青自己知道,他在涂千里面前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他虽然从来不说,但早已经看透了他借刀杀人背后小人的惯用伎俩。司上青把他往鬼门关带,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掉以轻心选了这条不归路,拿了灵丸要做亡命之徒,是他自己不走运,又不好好动动脑子,鉴定灵丸却找了黑市里那些所谓懂行的狐朋狗友。司上青从来不觉得是他害了他,怪只怪他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

      他亲眼看着他闯入尔弥幻境,不久后,和渊内进了个外贼的消息不胫而走。离族对于外人擅闯和渊禁地这样的事向来语焉不详。他不敢多方打探他是不是被抓了个现行?被处置了还是关了起来?问多了适得其反,保不齐会把他当成同谋那罪名可就大了。这件事后来渐渐平息了下来,没人谈及是谁闯了进去,涂千里是死是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但无论怎样,他真的人间蒸发了。

      司上青回想起那段日子,时间里就像长满了疯草。他神经紧绷了数月才在一场大醉之后彻底解开;他做梦会梦到涂千里在和渊丢了灵石后的一千种死法,得意地大笑而醒;他甚至还离奇地消沉了一段日子,谎称身体有恙,免去了参拜议事的例行公事,躲在山中郁郁寡欢发呆出神。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师父容子胥,他师弟涂千里,还有古陌辰,陆文谦,只有他还活着,他不想死,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他从来都没有把换灵石这样的幌子看在眼里,离族守着泉眼就可以长生,他,作为离国的形幻师守护着这里,守护着离族,为什么就逃不了生老病死?他六亲不认,想要摆脱的人,杀了就行,但生老病死不一样,他杀不死它,他摆脱不掉它的阴影。

      就在他意志消沉,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不能自拔之际,他在南烛国培养的杀手终于传来了消息,在寻找幻羽甲的行动中,他们无意间从北魅族的一个叛徒的手中得到了一册《北魅秘事》。据其中记载,其族中曾出过一皇妃远嫁到离族,被赐予一石双灵久居离族深宫。皇妃因得宠遭嫉,寄出密信给家人,附上了幻羽甲的制作之法,期望族人有朝一日能救她回去。然而,其父为顾全大局,舍弃了女儿,将两个秘密交予族长,直到很久之后幻羽甲出现,才被离族发现。幻羽甲与离族相生相克,用之,相克,护之,相生,不能毁掉也不能带走,北魅族才自那时起与世隔绝,担负起保管幻羽甲,不让其离开北魅族地界的责任。

      司上青找到了幻羽甲的由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一石双灵的成功必须有离族血脉一说完全是个谎言,外界的女子尚可,他自然也不例外,获得一石双灵的想法便自那时起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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