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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孤岛寻人 ...

  •   青铭域的四溟湖从来没下过雪。涂月溪从南岸坐船走水路,一路阴雨连绵,刚上岸,雨便悄然停了。她想念起家乡千暮城的雪,这种感觉很奇怪,混杂着对外界的新奇,还颇有些离家在外的小伤感。

      正是十月下旬,她着一袭青罗衫搭一素色半衣,在寒风瑟瑟的湖边仍显单薄。路人不多,她定定地四下望了望,闭眼深吸一口气,眼前的这一汪碧绿映照得她眸子透亮。

      四溟湖如海,她生平从没见过海,只听她外婆说过。一望无际是什么样子?她极目远望,这片湖甚是广阔,一眼着实望不到边,大概二者相差无几吧。那她说的风浪呢?一场雨后,湖面微波粼粼。她嘴角浮起浅浅一笑,离了家走南闯北,兴许将来真有那么一天,离国的结界打开,她也能出去走走看看。这样想,心头愁绪烟消云散,前路漫漫,想那么多都是多余。

      一队空灵府的巡卫军从她身边走过,带头的那个多打量了她几眼,她颔首立向一旁,他们饶过她走开了。来时的船家说,往湖心岛方向的水域被封了玄术,一般船只入不得,移幻师府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样,外人不得而知。萧遥的信是在辗转了大半个月才送到她手上的,耽误的这些日子,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一别四年,他音信全无,气归气,她只希望这次要是湖心岛变天,他别出什么大事儿。她紧了紧背在身后的琵琶,放开步子,沿着湖边的青石板路进了城。

      一路打听,天黑前她终于找到萧遥信中提及的无射街的那家鱼铺。鱼铺高掌柜一露面,她便认出是给她送信的那个哑巴——这个人便是萧遥所说的他的师兄了。他颔首会意一笑,当即关门收摊儿,把她请到店面后面坐。她从袖中掏出信物银叶,通透的酥银质地如纱如镜,微微泛着瑚光,他点点头,沾着鱼腥的两手在裤裙上抹了抹,推让比划一通让她收好。涂月溪问信是萧遥让他送的?他点点头。她表明来意,说正是他让她来找他,烦请他带她撑船往岛上去。他停下忙乱的手脚,似有些顾虑,沉思片刻,端来碗水,在桌上写下字,定好明日日出之时载她去湖心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就上了小渔船,有巡卫看见他二人,却也只是冲他们点了个头,没有盘问便放行了,似还对他带着些恭敬。涂月溪猜不出所以然,大概因为他也曾是玄门中人?她不敢多问,就这样晃晃悠悠迎着晨曦穿过湖面久久不散的雾气前行着。说不上过了多久,涂月溪的外衣已全然被雾气打湿方才到了对岸的湖心岛,约莫着快到晌午了,晨雾却仍未散去。

      渔船自离去,涂月溪原地打了个寒噤,初踏湖心岛似是出了离国,她闻得到岛中的静谧,远远地望去,密林中隐隐看得见青瓦房檐,她便沿着湖岸的枫叶小路往里走。说也奇怪,路上有几处院落皆大门紧闭,一路也没有守卫,森然寂静异于寻常,她小心翼翼,这就是传说中移幻师的居所?外面传言移幻师身染重病,未立继任之人,他们一个个为争下同他门中三大徒比武的资格,闹得天翻地覆,这岛上却是另一番景象,反而显得太萧索了些,竟连一个人影都还未见。这样想着,她有些打退堂鼓,终于见到一个年轻人,修徒打扮,便上前问路,他打量她半天,看出她不是岛上的人,匆匆一指便匆忙走开了。

      涂月溪沿着他所指方向,找到一处大宅邸,坐北朝南,大门紧闭,门口的百年红叶枫将白围墙衬得斑驳,风吹来,沙沙作响,墙内隐隐的神秘感散播开来,似是个连风也贯不入的鬼地方。她在门口踟蹰半天,深怕掩在门后的是尸横遍野。移幻师门下弟子众多,关起门打他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不无可能。她鼓起勇气往前挪了几步,这才注意到石阶上有零星的几片落叶,该是有人扫过了,她舒了口气,没有满地见血,都是自己吓自己。她摸摸平复的心跳,抬头看了眼栗色门匾上行书写的三个钴蓝色大字“岁千居”,小声地念出了声。一瞬间,她猛然觉得自己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之后会发生什么,从她那个小小的世界中她看不到一丝端倪。

      她离开千暮城时,大雪封城,她却浑身是胆地踏上寻父的征程,这会儿跟先前又不一样,她有种不同的预感,似乎所有的都会同她想象的不同,这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何况,没找到她爹爹,却有了萧遥的消息,也算是一件收获,来都来了,又不是妖精洞府,移幻师还能吃了她不成?她给自己壮了壮胆,背起琵琶,绕到东角门。手中的瑚光银页被她攒得紧紧的,手心渗出了汗,她又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萧遥信中的交代,才走上前敲了敲门。

      “砰砰砰”没有应答。

      她等了一会儿,又抬手敲了第二遍,许久,门开了个小缝,有门子问话,一听说她来找萧遥,让她稍候,去里面请示。

      许久,门缝中探头出来个中年男子,“你是哪位?找萧遥有何事?”

      涂月溪看他沉着脸,大有要给她吃闭门羹的态势,一时情急,脱口道:“多有打扰,是……是萧遥找我。”

      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满脸狐疑,“他不在,姑娘请回吧。”说着便要关上大门。

      涂月溪快步上前抵住,“您稍等。”她将瑚光银页从门缝中递给他。

      不出所料,治疗闭门羹,瑚光银叶有奇效。片刻,中年男子开口了:“姑娘请先进来说话吧。”他敞开半边门示意她。涂月溪迈过门槛进了门,两人互相颔首示了礼,涂月溪便随他进了外院。

      中年男子走在前面,涂月溪亦步亦趋跟着,第一次进到震族大移幻师的府门,她不敢东张西望,却不由得被一阵清幽的冷香勾了魂,放慢了脚步。她抬头望去,原来是院墙跟一棵高过房檐的腊梅树正开得芬芳,又见北墙边一排翠竹郁郁葱葱,她看得好奇,男子回身,脸上仍带着疑惑,看看她,也放慢脚步。

      涂月溪尾随着他过了垂花门,信步穿行于游廊。两人这才寒暄起来,彼此互道了姓名。原来这男子是府上的管家,从小跟着移幻师,姓金,名一个远字,人都叫他金叔,看起来也有个五十上下。金叔说话沉稳简练,问她:“涂姑娘哪里人士?”

      “白子域南,千暮城。”

      他轻轻嗯了一声,道:“灵雀山脚下,有凤鸟庇护,是个好地方。这么说,你与萧遥,打小就认识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涂月溪停在他身侧,点点头,复问他萧遥在不在府中。

      他继续往前走,半晌,回她:“他同我家玄主都在闭关,不见外客,涂姑娘既然有信物,自然不同别人,待会儿我去问句话,再来回你。”

      “有劳金叔。”涂月溪客气一句。

      “不过,看你年纪不大,大老远跑来这里,既是萧遥要见你,可有提过所为何事?”

      这一问可把她问住了,这深府大院的,可不能说错了话,她略一沉思,道:“萧遥来信只说有事在身,暂回不了家,想见我一面。我刚好落脚在四溟湖南边的宛城,想来他久不来信,他家里人也想托我来看看他,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顺脚便来了。”

      金管家呵呵一笑,听她如此说心中有数,猜到个七八分她与萧遥的关系,不去点破。说着便到了北面的堂屋。他揭开门帘,涂月溪迈步进去略显局促。她站在门扇旁抬眼望了望,阳光打在堂屋正中高悬着的一副匾额上,篆书写着“水云堂”三个大字,左右楹联题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字迹奇古苍劲,蕴意却显恬淡。

      她怔怔地看着,金管家让了让她,把她带到紧右边的椅子那坐下,道:“我叫人奉茶,你先坐,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走了。

      涂月溪独自坐着,环视屋内,匾额下紫檀条案正中摆着一座翠白的玉插屏,左右两侧依次各放了一对青花博古纹将军罐和青花宝象花觚,正中一张八仙桌,两侧各置着九狮太师椅,端端正正,古雅中不失庄重。两旁的香几上放着两盆开得正旺的腊梅,隐隐飘来袅袅余香。看来这移幻师也是个怡情好物之人,她心中如是想。人们只道移幻师是大战后震族留下的唯一一位玄术师,他玄术登峰造极,性情却越来越古怪,离国一避世,他也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如同归隐一般,有人说他清高孤傲,也有人说他不屑世事,涂月溪听多了渐渐早把他想成了三头六臂,哪里想今天居然进到了他的“洞府”。这“洞府”大是大,却更像是一个老人怡然自处,又带着几分孤独终老的气息,看这情形,主人不似大病,更像是仅仅闭关府中。

      她正独自坐着出神,这时循着声音进来一位妇人,四十岁光景,端来了茶。

      “让姑娘好等,真是过意不去,金管家也没说您喜欢什么茶,这逢春茶是我们家木玄主亲自配的,涂姑娘试试喜不喜欢?”说着把一白瓷盖碗端她跟前,随即坐在了她旁边。

      涂月溪听她口中说的木玄主,自然知道便是那移幻师木堇寒。只是不知眼前这位喜笑颜开的又是何人?想来金叔已跟她说了自己的来历,前一个冷冰冰,这一个热情似火,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让她颇有些不太自在,她淡淡一笑,礼貌回她:“您客气,不知您怎么称呼?”

      这妇人正眯着眼定定地笑看着她,见她身姿柔弱,面容娇美,的确是个秀气惠中的可人儿。刚刚金管家说她带着瑚光银叶,那本是他家主子的贴身宝贝,竟会在她身上,那定是个贵客,她不好怠慢,小心地打量完,听她问话,又赶紧应承:“你叫我兰姨就好,啊……嗳,涂姑娘是来拜师的?”

      她刚刚拿起来的杯盏又放了回去,“并不是,我是巽族人。”

      “哦,巽族人啊,那去山上拜师更妥帖些,”她眨了眨眼,心直口快地接着问她,“姑娘是何灵石?”

      “同萧遥一样,水性灵石。”涂月溪回她。

      “看你这年纪,能够感灵了吧?会什么玄术?”她对她颇感兴趣。

      涂月溪略感惭愧,别人十六七的年龄,玄术都能耍出些花来,她却才刚刚感灵,连自身玄术都还没悟透,说了还不够丢人的,便含糊地说道:“感灵自然过了关,只是没习过玄术,所以灵力尚浅。”

      兰姨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瞥到她随身带来的琵琶,自笑了笑,道:“无妨无妨,离国中会玄术的多了去了,能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却是不多。姑娘你是在哪里做琴师?”

      涂月溪正要回答,这时金管家进来了。

      他刚去了趟后面,木堇寒和萧遥刚被御灵使送回来不久,有专门的守卫看护着,什么人都不让见,他们现在究竟怎样了,金管家也不清楚。他在院门外踟蹰了一阵儿,也不知道该请示谁,只能掂量着轻重,自己拿主意。

      他回来进了屋,坐也没坐,将瑚光银叶递与涂月溪,嘱咐道:“这个涂姑娘拿好,在外断不要随意示人。实不相瞒,我们木玄主身体不适,萧遥得他真传,近些日子要帮他疗愈,暂时出不了关,你且在这住下,过不了几天他们出关了,你们二人便能见上面。”

      涂月溪听金管家这样说,不禁骇然,她没想到萧遥在这里并不是普通的修徒,做得了他的亲传弟子,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能轻易害得了他,至少暂时不会。再细想,他寄信时估计没料到他会同他师傅一起闭关。她不知道他信中不便说起的会不会与此有关。外面将移幻师的病传得千奇百怪,可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又没那么严重。这岛上的气氛让人起疑,外面传得有模有样,空灵府的人在岛外戒备森严,湖心岛却成了个人迹罕至的孤岛。她不确定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走也是走不了的,与其胡猜乱想倒不如先住下再探个虚实,遂眯眯一笑,回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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