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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癸虚山去留 ...

  •   按照义王的指示,涂月溪和向冷音出了虚境后,龙忘机留她们在癸虚山疗伤调养了几日。

      这日早饭过后,司上青派来两个徒弟接向冷音,她收拾好行装,心中总觉不安,便去连空阁找龙忘机辞行。

      连空阁是气幻师府上的藏书之所,两层的楼阁,四维的红柱青瓦游廊,虽比不上离国的内外藏书阁,却也是藏书万卷,功法理义,经史子集,玄术灵册应有尽有。龙忘机是爱书之人,每日巳初时分都会到连空阁看看。向冷音找来时,他果然正在东面书阁中查验整理新入弟子的案卷,听到来报是向冷音,便让她进来。

      “你两位师兄不是来接你了吗?怎么?你还有事?”龙忘机未等她开口,已猜到她有事相求。

      “我……我是来向龙玄主辞行的,多谢这几日府上的照料,我的伤势才大为好转。”

      “嗯——若要保你灵力不散,你回去还需继续用药调理,我已将配好的散剂交予了你师兄。无事你们便尽快上路吧。”

      向冷音却站着不走,问:“不知道月溪她怎么样了?还请龙玄主让我见见她。”

      龙忘机看她已跪在地上,站起身,言道:“她伤势不重,只是不便见人,你若有什么话,我日后代为转告便是。”

      她仍低着头蹙着眉,心想日后山中各自修习,恐三年五载很难相见,若临走真的见不上一面,她总觉得放不下,便道:“小女心中有惑,想当面见了她问明方可安心,”

      龙忘机显出为难,向冷音察言观色,转念一想,难道是她不肯见她?便又拜了拜龙忘机,央求道:“还请龙玄主让我二人一见,片刻就好。”

      龙忘机让她先起来,直言说:“不是我不让你见她,而是这十日内她需闭关静心。”他捋着胡须,猜出她的心思,问:“你是想问白丸一事?”

      向冷音毫不掩饰,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我既已输了,便无得白丸的道理,既我得了白丸,那月溪她……”她隐隐记得涂月溪最后一掌击来,她便倒地不醒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
      “是她把白丸给你服下了。”龙忘机点破她。

      向冷音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又接着说:“她说你为了救她才伤及灵力,不然她那最后一击,你也不会没有还击之力,她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人。她还提到了她父亲,说他也会易颜术,所以她很清楚,以你受伤后所剩的灵力,一旦受黑丸所控,被迫易颜就会如白蚁噬皮,她于心不忍。所以,并不是磐石岩上有什么邪崇,实是她自己的主意,给了你白丸。”

      向冷音听到这里,愣了神,心中凌乱,无颜以对。

      少顷,龙忘机问她:“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她颔首不语,又听他接着说道:“理智是觉,感情是迷,你二人,一个有智,一个有义,却都偏执,入了那磐石岩我看也非偶然,将来怎样,就看你们如何参悟了。你既已是司上青的弟子,以后自当有你师父教导。我今日多语,只望你日后若有不解,倘能想起,也不枉你二人一同在虚境中经历一场。”

      龙忘机说完推门而出,向冷音独留在屋门口呆立着。外面骤然起了风,没有方向地吹进来,撩乱了她一肩青丝。她没太懂龙忘机的话,想想要是见了涂月溪也是徒生尴尬,不见也好,将来自有将来的安排,便匆匆随着她的两个师兄往白姬山去了。

      涂月溪出关之后,正式拜了龙忘机为师。萧遥还来看了她一回,因今时不如往日,两人单独见面多有不便,她又有些受幻听术所扰,故此萧遥说起话来总有些瞻前顾后,心里担心着,却苦于不能帮她一把,只能多拜托了龙忘机几句。他怕她分心只住了一日便走了,临行嘱咐让她好好静修,早日启灵才能摆脱幻听术的困扰,若有要紧的事,随时给他书信便可。

      自此后,涂月溪便在癸虚山中潜心修习。一晃入了季夏,这日黄昏时分,她在寒冰潭水瀑后打坐练了一日功,回到山上,刚进了府门,门上的守卫就跟她说她外婆来山上找她,在别院客住的屋里等大半天了。涂月溪记得她给她外婆去过书信,说自己要在山上潜心修习,她不好好在千暮城呆着,怎么找到了这里?想着,一溜烟跑去找她。

      赵文兰在屋里等得久,已伏在案上眯眼睡着,旁边趴着的火狐精方糖也无精打采,忽听哐啷一声门开了,两个都唬了一跳,睁眼一看是涂月溪。赵文兰喜得眉开眼笑,迎将上去,这摸摸,那捏捏,不知道怎么亲昵是好了,一边嘴里嘟囔着:“哎呀,把我这乖外孙女都给累瘦了。”

      涂月溪轻轻推开她,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都挺好的,这里不随便让外人进来,灵雀山那么远,这的路也不好找,何必跑这一趟?”说着又把赵文兰摁坐下来。

      赵文兰侧侧身,火狐精跳到她身上,她笑道:“有你的书信指引,我带上方糖,总能找得到路,就是门口那门神有点儿胡搅蛮缠,最后不还是让我进来了吗?”她呵呵笑着略显得意。

      涂月溪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她外婆胡搅蛮缠,翻了个白眼,抱着双肩,看她一眼,不看她一眼,苦恼着不知该怎么把她外婆这个大神婆请走。

      赵文兰被她看得魂不附体的,猜她下句话就要撵她走了,于是拍了拍桌上的包袱,扯着嗓子说:“你瞅瞅,这里离家多远,有个什么?我看不如你明儿就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出来这么久,世面你也见了,本事也长了,还要跟这耽误时间苦熬自己,你是脑子被人掺水了吗?”

      涂月溪撅起嘴,更不高兴了,说来说去,还是不想让她学玄术,脖子一歪,道:“我不回去!之前都说好了,怎么现在你又出尔反尔?”

      赵文兰把嘴一瞥,态度更是理直气壮,“说好什么?我让你参加选徒大赛,可没让你选上啊!噢!你现在是做了气幻师的弟子了,就不想做我的外孙女了?”说着,拿起帕子就抹起了干眼泪。

      涂月溪见状,又急又恼,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她外婆都能对付得上,只好闷声想辙。这时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一问来人却是她师娘的侍女淑丫头。涂月溪开了门让她进来,见她身后又跟进来两个小丫头,手中一个拎着食盒一个端着托盘立在一旁。

      三人行了礼,淑丫头开口道:“我们夫人说了,姥姥一路辛苦,怕山上的饭吃不惯,就让她自己的厨子做了几样,还有一袭被子,山上不比别处,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说着,示意俩小丫头把东西放下。

      赵文兰受宠若惊,走过来接过被子,摩挲着言语道:“替我谢谢你家夫人,是她有心了。”

      淑丫头抿嘴笑了笑,刚刚在外面听她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如此谦谦有礼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人,接着说:“我家老爷,哦,就是龙玄主,还说姥姥你来一趟不容易,就跟这住两天也不妨,”说着又转头对涂月溪道,“你师父也让我带话给你,说你晚饭后功课就不用去了,这几天不用跟师兄妹们一起,跟这边住几日,也好多和姥姥叙叙话儿。”说完带着俩小丫头退了出去。

      赵文兰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推了推坐那儿闷闷不乐的涂月溪,疑神疑鬼地说:“做了他弟子怎么就登天了?他们待你这么好,该不会图你什么吧?”

      涂月溪也不理她,她便讪讪地进里屋把被子放下,出来又摆好了饭菜,唤她来吃。赵文兰平时其实并不挑拣,此时却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夹了几口菜便说看起来精致,却还是没有家里的可口。涂月溪倏忽记起她外婆一贯是这个样子,就只管吃她的,装没听见。一会儿,又故意扯开话题,说了些别的。赵文兰这次来打算把查涂千里发现的禁语术告诉她,但看她心情不好,这又是件没有眉目的事情,便想过了这日再说,至夜深,两人各自睡去。

      连住了两日,赵文兰发现涂月溪半夜时常呓语惊醒,天不亮就起床出门,也不知她到哪里练功,一练就是一天不见个踪影。这一日起来,仍不见其他师兄妹来找她,反倒来了个肚皮圆滚滚、尾巴扬到额头的碧眼玄兽,把她吓得躲在屋里没敢出来。涂月溪若无其事,告诉她是银蛊兽,自小她师父养的,不害人。赵文兰只开个门缝,让他们快走快走,待看他们走远了,又唉声叹气起来。才来多久就一口一个师父,她越想越觉得不妥,心里慌慌的,便叫来火狐精方糖,跟上了他们。

      山中微霄渐散,晨曦微微初现,赵文兰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寒冰潭。她立在潭边一时找不见他们,忽而见那玄兽生出一双银翅载着涂月溪从冰面上一掠而过,冰层吱吱乍开,水光漫开,旋即轰隆隆的水瀑倾泻而下,那玄兽又飞穿而过,消失在了水瀑之后,赵文兰不放心,拔腿往那边快步跑去。

      水瀑后的石岩又湿又滑,赵文兰走了几步便退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朝洞里喊了几声涂月溪,可大半天也没有回应,就只好坐在一旁焦急地捶背。方糖本来害怕往里进,看她这么心急如焚,便给自己鼓了鼓气,说那我进去找找看,你跟这等着。

      原来涂月溪近日来所中幻听术发作的愈发频繁,龙忘机怕她同其他师兄妹一起练功受扰,又看她精神恍惚,便单独授她灵法心决。又因银蛊兽与她亲近,不久前带她发现了寒冰潭水瀑之后这块僻静之地,只闻潺潺水声如与世隔绝,她便来此处聚气养神。刚刚赵文兰在外面喊了半天,涂月溪听到了,还以为是自己今日不够凝神静气,被幻听术所扰所以没有理睬。这会儿正努力着想让自己心静下来,可隐隐地总觉得身旁有别的气息。她睁眼看了看,却见是被淋得似落汤鸡般的火狐精方糖,耷拉着耳朵忧伤地望着它。

      “姥姥来了?”她问。

      方糖点点头,可怜巴巴往外面一望。涂月溪无法,只得叫了银蛊兽又将他们带出去,果见她外婆守在外面。

      涂月溪没提幻听术一事,只说自己要练功,推她回去。赵文兰心里难受,觉得从来到现在所有的人,包括刚刚钻到水里的那个怪兽都在跟她抢她的外孙女,她才会变得对她这么冷漠。

      于是乎,她铁了心要带她走。“玄术你是学不得的,你想想你爹,最后有什么好!”说着便拉起她的手撕扯着要带她尽早离开此地。

      涂月溪一把甩开她,说:“姥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能放手吗!我想学会和我娘一样的控血术有什么错?要是我爹在的话,他一定会支持我!你呢?你就知道怨他怪他,要不是你把我看这么紧,我怎么会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赵文兰伤心了,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赶紧往袖子里藏,半晌不语,心中后悔刚刚说的气话,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跺脚道:“好!我也不要你用这些话来激我!我不生你气。你跟这好好清醒清醒,我先回去。”说着,转身叫着火狐精走,走出去一段距离,又回身边走边喊道:“反正,你这次必须跟我走,要不我……我就死皮赖脸住这,直到你死心为止!”

      涂月溪纷争不过她,自知话说得重了些,却不肯服软,任他们去了,自己堵着气想再凝神静气却根本无法专心。

      赵文兰回到气幻师府,问守门的侍卫要找龙忘机,侍卫说他今早刚出门了,到晚才回来,于是她便悻悻地回了房间。至夜间下起了小雨,仍不见涂月溪回,却来了个小弟子披着蓑衣匆匆地送来一封信走了。她展信一看,竟是龙忘机写给她的。原来是晨时他下山恰巧远远看到两人争吵,怕她不知实情真闹下去误事儿,才写信告知她涂月溪在虚境中了黑丸幻听之术一事,还说她只有留在癸虚山修习才能尽快启灵,不至误了解救之机。

      赵文兰读完信,再一细想涂月溪的言行举止确实跟当年她女儿患的幻听之疾有些相似,没想到如今她外孙女竟也遭了这样的险,偏偏她一个孤老婆子活得倒结结实实的,真是人心好老天都来欺负,想到此不禁老泪纵横。

      是夜,涂月溪回来,自知白日里自己不对,便主动跟赵文兰认了错,又三言两语地说了些别的,找着话茬想要探探她是不是真打算不带她走就誓不罢休。

      这时候赵文兰却说:“我明日里便走。”

      涂月溪先是一惊,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要骗她?赶紧坐过去挽起她胳膊,笑嘻嘻地问:“姥姥你想通了?”

      赵文兰瘪着嘴,不太情愿的样子,又不好戳穿她一片苦心,便找了个借口说:“家里周掌柜那边急着找我做几件绣活儿,都是老主顾了,我不好推辞。你以为我真要豁出这张老脸在这里骗吃骗住啊?”

      “那姥姥你是同意我学玄术了?”涂月溪喜出望外。

      “只就一点,”赵文来招招手让她凑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你别学萧遥那小子。”

      涂月溪没明白,她一向总夸他,这会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问萧遥怎么了?

      赵文兰让她不要装糊涂,说他娘有次说漏了嘴,她早知道萧遥做了移幻师是因为换了灵石的,又说:“我这几日观察打听,你师父师娘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现在对你这么好,指不准是把你往这条路上引。将来把你的灵石换成他的,那你说你还是不是你自个儿?”

      她听她说的玄玄乎乎的,自己却从没往那儿去想,嘴里辩争道:“姥姥,你就喜欢瞎操心乱讲,我跟萧遥不一样,一来我不是那块料,二来我也没那心。”

      “你要这样说那我还放点心,我就怕你把吃亏当成占便宜,稀里糊涂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你说,以后我也不常在你身边,谁给你长这个心眼儿啊?”说着想起来明天要走,不禁潸潸地又落下两行泪。

      涂月溪安慰了几句,又哄了一圈,看她外婆终于想开,心里也不再那么疙疙瘩瘩的,睡了一宿安稳觉。到天明,亲自送了赵文兰下山,看着老火狐精方糖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远去,她不禁想起她小时候,也曾这般模样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街串巷无忧无虑。那时候真傻,老想着快点儿长大,却没想到长大了是现在这个样子。此时的她也没有察觉,曾经她因找她父亲在时幻师空尘那儿失去的美好记忆都是与她外婆有关,她这一走,她的模样渐渐地重又在涂月溪心里沉了个底,时间一久,她就会再次忘了家中的那些个温馨的日子。

      赵文兰行了两日的路,只觉得腰酸背疼,骨头都散了架,却刚走到青铭北。客栈里歇了半日,出门吃口饭的功夫,发现说书唱曲儿的都在传颂着移幻师萧遥,这个说他手持冰清剑英勇神武风度翩翩,那个唱他武功盖世灵力无边。赵文兰正愁着回去要不要继续追查禁语术的事,此时心生一念,她怎么把萧遥给忘了呢?涂月溪跟她提过萧遥曾去癸虚山看过她,也曾帮她找过涂千里,那以前的情分总还是没有忘的,倒不如去找他问问。这件事拖了这么久,又明显可疑,后面肯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若肯出马,以他的灵力定能破了禁语术。于是她改了主意,决定转路往四溟湖湖心岛找萧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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