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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来者不善 ...

  •   白子域的春暖是绵绵柔柔的,风要催促着它才能爬上灵雀山的一半。司上青的马车颠簸了一路,穿过山下一大片盛放的桃林,继续往山上赶。苍青色的山脊托着覆雪的山巅,过了半山腰,路变得陡峭且有些泥泞,马车换成了山轿。两个腿脚稳扎肩膀宽厚的轿夫抬起轿子,司上青坐在轿中晃晃悠悠半眯着眼,身旁不离身一个伺候的小厮捧着他的银貂裘,身后八个下人抬着四个扛箱。这次来心幻师府,他难掩悠然自得之态,倘若再连唬带蒙地把古清浅也安抚好了,那他可要连睡觉都乐醒。

      快到府门,从山上跑下来一个穿荼白色皂缘深衣的少年,乃是古清浅的一个小徒弟,问清了来人,言说他师父这几日都住在西峰,让他先到中峰的厅堂中等候,他自去禀报恭请师父。司上青一点儿没客气,让他速速去通报,他不愿等,带着随行的人径自也往那西峰去了。他轻车熟路,只因古陌辰在世时,他常来此处,对心幻师府东、中、西峰的路途自是熟稔于心,再加上从没把古清浅看在眼里,故而到了这灵雀山反倒跟进了自家一般,自由随便。

      一行人绕过山峰西侧,又上了五六层石阶,行至一处绝壁,面前肩膀宽的高耸石桥横架在两峰之间,桥上青苔葱葱,桥下群鸟嘶鸣,风呼啸而过。司上青慢悠悠下了轿,披上银貂裘大氅,带着随从穿过石桥上了西峰。

      西峰不常来外人,古清浅知道是形幻师司上青来了,颇觉意外,这还是自她爷爷去世后他第一次亲自来访。妤夫人刚好也在,一听是他,心中一惊,手中的药汤跌落在地,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来是为何事?莫不是杀金幻师一事走漏了什么风声?”思来想去,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不能再瞒着古清浅了,于是拉住她手,惊慌失措道:“清浅,谋反一事司上青也有参与其中,是他同你爷爷合谋骗了左云乔将其关在了形幻师府的地牢。”

      “你怎么知道……是左云乔的信?”古清浅立时反应过来,她气得撒开她手,“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怕节外生枝,你心事重,我瞒着你是怕你心生负担,没想到,他会来……怕是来者不善。”

      古清浅顾不得生她姨娘的气,她神色凝重,如果他和她爷爷曾暗地里合谋,那为何打她记事起,每每司上青来找她爷爷都是热脸贴冷屁股?难道他二人有什么不和?或者司上青别有所图?她站起身,命人拿来她的氅衣,对妤夫人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在这里等着,让我去会会她。”

      司上青在白玉堂中等的有些不耐烦,左瞧瞧右看看,古清浅进屋的时候,他正望着一盆斗雪红出神,见她进来,互施了礼,笑语道:“多年没来西峰这边,没想到你跟古老玄主一样,也喜欢在这屋里摆上两盆斗雪红。”他边坐下来,边关注着她神色,接着一副念旧的表情感叹起来,“嗳,还有屋外的白玉兰,如往年一样,开得也甚好啊!”

      古清浅不冷不热地回他:“我只是喜欢,不比我爷爷上心,现在平日里都是我姨娘带着下人们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哪儿比得上你白姬山的鸟语花香。”

      司上青听她说她姨娘,一时还没想起是谁,思忖了半晌这才记得是那个从不露面的妤夫人,咧嘴笑了笑,古陌辰不在了,她没爹没娘无亲无故了,看来是跟这个后娘走得近了,遂说:“你这灵雀山是太清静,山中无甚颜色,府上若再没点花草,看起来怪孤单的,还好有这么个后娘陪着,聊胜于无嘛。”

      古清浅看他阴阳怪气的,没接他的话茬,直言问:“不知道司玄主今日来有何贵干?这些是……”她睨一眼放在一旁的扛箱。司上青眼一抬,示意几个下人将其打开,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珠宝罕物,却是几坛酒。古清浅不解,问他是何意。

      “这是我府里酿的春酿,最是香醇醉人,今日带来是为庆贺两件事。”说完,他挥挥手让他的几个下人出去了。

      “司玄主一定是搞错了,我有何事可庆贺的?”

      “嗳,说来,一件庆贺的有些晚,另一件嘛,等不了多久,这酒就派上用场了。”司上青眉目弯弯,慢慢看向她,不急不躁的样子。

      古清浅可没他那耐性。“司玄主不如直说。”

      “第一件嘛,离族中已传出消息,待空尘卸任后,空灵府要交由你,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这件事还未落地开花,现在庆贺岂不过早?”古清浅面色不改,心中却讶异,太灵司只悄悄知会过她一人,司上青却也能提前获知,可见也养了不少耳目,又问,“那这第二件呢?”

      他看看身旁的几个丫鬟,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古清浅会意,心中开始忐忑,先摒去了众人。他走近她,弯腰附耳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为了庆贺你,亲手,除了金幻师,左云乔啊!”

      此话一出,古清浅一脸惊愕。她看着他洋洋自得地走开又去摆弄那盆斗雪红,有备而来的他看起来那么有恃无恐。她将手中的帕子攒得紧紧的,用灵力小心地去试探感知了一下,他的周边隐隐地有丝丝的焦虑和惶恐,心内琢磨着:“左云乔知道真相,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现在担心害怕的,要不是他没死,要不,就是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她将身子歪了歪,口气漫不经心地回应他:“司玄主的消息真是灵通,不错,大战后他逃了,是太灵司派我去南烛国捉他,不过他没那个命回来,病死了。有什么好庆贺的,我不过是——”

      未等她说完,司上青迅速转过身,变了个脸色,问她:“果真?你亲眼见他死了?”

      “当然,绝无虚假,不然他的软金鞭又怎么可能被带回。”

      “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啊!”司上青掩饰不住脸上的狂喜,继而又有些神色紧张地问,“那他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司玄主着急什么?他说些什么跟你又有何关系?”古清浅体会得到左云乔在司上青心头是如何的一根硬刺,她紧紧地盯向他的双眼,那对忽明忽暗的眸子中总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阴影闪动。

      司上青突然深吸一口气,脸色一沉,对她说:“潇丫头,你就不要跟我卖关子了!他说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就算他不说,你有你爷爷的灵石,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记起他为了一石双灵做的那些事儿?你就一点儿不怕?”

      古清浅听他这样说,事到如今,继续同他装糊涂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把话挑明了,也不怕他日后算计,心一横便不再跟他客气,说道:“你也参与了其中,你都不怕,我有何好怕!我爷爷是我爷爷,我是我。司玄主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

      司上青冷笑起来,“既然你知道,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左云乔一死,这世上除了你我再无别人知晓真相。你可不要太天真,你有你爷爷的灵石,这是不争的事实,如若义王知道了真相,你想他还会如现在这般信任重用你?”他睥了眼她,貌似已减了几分锐气,心中舒了口气,转而苦口婆心起来,“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而来?还不是担心你,我不怕你知道实情,只是怕你糊涂。你要想日后安安稳稳,就要和我一条心,你爷爷同我交往甚笃,他对我又有知遇之恩,我还会害你不成?”

      她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着往日旧情,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打着冷颤,心想:”好一个口蜜腹剑,什么知遇交情,只恐怕是我爷爷瞎了眼,自小你就没把我看在眼里,也并不喜欢我,这时候假情假意反倒关心起我来?还不是怕我把你的秘密抖搂出去?”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断他,“司玄主真是个念旧的人,可惜我爷爷后来对你冷漠,是不是枉费了你什么苦心?”

      司上青听到这气得两眼发绿,指着她鼻子,“你你你”的,一时竟怼不上她话,古清浅走到那几坛春酿旁边,用帕子捂起了鼻子作出嫌弃之情道:“这酒气实在太重,你还是抬回去自己庆贺吧,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再提起,不过,一石双灵既不是你我所能驾驭,那就请您老也安分守己些,不要让我日后难做才好。”

      “古清浅!”司上青脸色煞白,心中如无数滚石翻过,古陌辰就是一个老顽固,他这个孙女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年他算是看透了,成也是她,败也是她,为了古清浅拥有灵力,古陌辰同意和他联手,之后也是因为她半途而废,放弃了追寻一石二灵的真谛,却把移换灵石当成了恩惠,害得他进退两难,希望破灭。他越听越气,越想越恨,古陌辰他治不了,难道要被一个丫头片子噎死!他狠狠地看向她,眼神如霹雳般风驰电掣,恨不得现在就劈死她的好。

      可他没这个本事,于是沉了沉气,狡黠地笑笑,仪态万千地走到门口,侧身说道:“我也不愿跟你啰嗦,只是很替你爷爷不值,你父亲在时,总跟他对着干,结果死在了战场上,你这个孙女呢,也没让他省心,光脑子灵有什么用,你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你自小灵力就没什么长进,跟个废灵人没有差别,要不是你,你爷爷兴许也不会动一石双灵的念头,最后把他的灵石给了你,你才能有今日不是?我有什么错!不过是听从你爷爷的指示行事!你要记得,你爷爷的过去就是你的过去,我们永远在一条船上,倘若我被怀疑,不但你爷爷一世英名被毁,你也脱不了干系!哦——还有一件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石双灵的传言是从你爷爷那传出来的,木思涯造反他功不可没,说来说去,他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你别以为杀了左云乔你就可以脱身了,你还记得幻羽甲吗?它早就不在我们手里,你要是不想受牵连,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司上青走后,他邪邪的笑声一直回荡在灵雀山中久久不散,古清浅一连几日看着乌云压天好似他阴险的嘴脸,总也记不起幻羽甲跟整件事有什么关联,脑子混混沌沌就如同是他留下的什么妖术才会这么反常,甚而连她的小风鸟都不愿在天上飞上半圈。她为了躲避他阴魂不散的气息,干脆连房门也不出了,在屋内胡思乱想茶饭不思。愤懑着她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地被司上青给挟制住,她还不能因小失大,只能忍气吞声。

      司上青说她从小灵力弱的事也让她耿耿于怀。这让她想起年幼时她跟着她爷爷习玄术之法那会儿,心决背不下就不准离案,功法练不好便罚她站桩。她那么努力,样样都学得好,却始终不会感灵更没有启灵,她的灵力永远断断续续的就那么一星半点儿。可这是谁的错?她爷爷总说这是大战的错,泉眼受损了,她小,灵石不稳,失去了力量也不能怨天尤人。可是真如司上青所说,她的爷爷才是大战的始作俑者,那她从小痛恨的大战,夺走了她父母的大战,不都是她爷爷的错?她心乱如麻。

      “我不该怨我爷爷,可也不能完全相信司上青,但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爷爷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到最后他对司上青的疏远多少也表明了他的后悔之心?也许他也是被利用被诬陷?”

      她试图从古陌辰的灵石中搜罗到一些过去的痕迹,可他的灵石似乎不愿对她敞开心扉。就这样又是一日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启示。她又转念一想,司上青早就对她有所警惕,为什么对发生在她身边的事了如指掌?如此断定府里一定有他的人!这个念头一出,她忽而觉得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了,但还有谁知道左云乔的事?不就是她姨娘妤夫人吗?倘若那天司上青不找上门来,不知道左云乔信里说的秘密她要隐瞒多久,恰恰那时候说,怎不让人生疑?

      她立即换好了衣服奔西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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