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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授任仪 ...

  •   离开和渊的第二天,义王收到了萧遥的信。

      据信中所言,西兖国的涂小王爷父母之死非盗贼放火所为,而是因其父不侍君王引来庆王不满而惨遭毒手。他得于幸存亦非侥幸,而是他父母将仅有的两颗灵丸在危急时刻都给了他,才保得他在大火之中以惊人的灵力护体逃得一死。他的外公救下他时,他已被烧得体无完肤,灵石损毁,也说不得话。他为了保命,在真凶的虚情假意中战战兢兢地活了下来,容貌与声音被玄术修复,他却自此寡言少语不敢让真相大白。他背部留下的灼痕萧遥亲眼所见,是他对仇恨唯一的倔强,就是为了提醒他有朝一日反击报仇。

      此外,卫王不知真相,他们才能在他的王叔重臣的地位下得到庇护,但他年老,待他归天,这个小王爷孤家寡人实难自保。他多年来一直暗中观察庆王的一举一动,才让他发现了他要与离国为敌的惊天秘密,他铤而走险将实情说出,并不是以卖国换得荣华权术,而是替天下苍生着想,避免战乱祸及八国,希望太灵司可以帮忙扫除国内奸党,赶昏君下台。待一切平复之后,他并不希冀于帝位,他自称太子有德,当能胜任。但他在西兖树敌无数,恐难全身而退,只求在离国得一退隐之所,愿依父愿,研书制药,造福一方。

      义王看完长信,沉思良久。萧遥虽然在信中没有替涂小王爷说话,但字字句句问来的实情足以让义王相信,他的为人经住了萧遥的考验,拿灵丸之事绝不是他信口胡言。他于是把亲信叫来,让他去给古清浅传个口信。

      “告诉心幻师,形幻师府上的事儿该准备了。”

      冬至这日,是祭神拜祖的大日子,金、木幻师的授任仪便选在了苍陵城外五十里处的震族祖庙。说来这也是块风水宝地,后有青山前有绿水,广袤的高地之上,徐风展幢幡,日头洒下来都是金灿灿的。震族低靡的这二十几年来,这座祖庙一直是族人们祈愿诉衷的寄托之所,如今终于盼到了族中两大玄术师重出江湖,大展雄风,他们欢天喜地,自是高歌颂唱。

      这样的盛况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义王也为之动容。百姓期望着过安稳的日子,有了新的木幻师和金幻师,他们就如同有了新的希望。离族不再对当年火幻师谋反的过错耿耿于怀,震族人从此终于可以抬头挺胸大展拳脚。然而,万事开头难,义王久坐高位,对这样的道理犹为明白。权斗的纷争会让各方的势力在激流中陷入漩涡之中,他与太后势均力敌,因而双方都举步维艰,授任仪于普通百姓是希望,于他们而言却是战场,抑或是起兵前吹响的号角。

      韶太后没有来,这给了义王在人前彰显太灵司威望的机会。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站在明处会被人看作拉拢人心,她则躲在暗处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更多的阴谋在他两人的较量中徐徐展开。

      新任木幻师妤夫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虽出身低微又是个女儿身,却一样被寄予厚望。这大概也受益于她同巽族心幻师间的微妙关系。太灵司依惯例,将灵丸的第二道工序,即注灵之法以木灵术语传授于她,她受宠若惊,在天地间诚心跪拜祖宗神庙。只有能炼制灵丸的木幻师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木幻师,妤夫人一半欢喜一半忧愁,她的欢喜溢于言表,她的忧愁却要深埋心底——从此后她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古清浅的生母,单单以她姨娘的身份担着养育她的大恩,她便成了继古清浅之后又一个将对太灵司忠心耿耿之人。她不需要选,也无需别人帮她选——自然而然,她就是别人眼里摄政义王、太灵司的人。

      所以,心幻师古清浅在妤夫人升任木幻师的大日子没有现身,她要审问重要的犯人,这一理由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在众人眼里,她这样做是为了避嫌——不能让震族大旗的倒向太过明显。她退避三舍的假象不仅让义王,更是让追随韶太后的人甚为满意。司上青也没有半点儿怀疑,她会审什么人,还不是在等着授任仪一结束,就把陆林风接到大牢去?他得意洋洋,计划正如他所愿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妤夫人的授任没有悬念,诸方势力却都火眼金睛般地盯着雷啸的一举一动。他这个金幻师在族中威望不多,虽说玄术过得了关,却总有人私底下认为他是投机取巧。自然,他溜须拍马很有一套,但他自己也觉得很冤,嘴皮子盖过了一身的本领让他无处申冤去。不过,这也给了他更多的可能,人都把他看成个能屈能伸的精明之人,得过时幻师的指点,做得移幻师的徒弟,义王对他青睐有加,韶太后也对他另眼相看。

      他成了个香饽饽,继萧遥之后的第二,他很有些自知之明,没有移幻师那样的身价,还是得低调做人。贵人太多也容易互掐,他谁都不敢得罪,集中精力想把身上的光芒全部转移。

      他跟在萧遥的身后,光芒减了大半,然而授任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光环是挡也挡不住的。而且,他万万没有想到,太灵司请出了金灵器软金鞭,将他推上了可堪重任的地位,一时间,他手足无措,唯有跪伏下来感激涕零地三跪九拜方能掩饰心中之忐忑。他战战兢兢接过软金鞭,心中百感交集,想当初是他把它找回来交给义王的,如今复归他手,难道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金幻师威武!金幻师威武!”

      呼声在震族祖庙的上空回荡着,雷啸与义王并肩站在高坛之上,他摩挲着软金鞭,希望自己够争气可以将其驯服,义王体察入微,轻拍他有力的肩胛,低语道:“你尽力而为,自有贵人助你。”

      雷啸不明贵人何在,却多了几分底气,狠狠跺一脚,高擎起软金鞭,直呼:“震族不朽!离国永固!”

      这呼声还没飘远,高坛下走上来一位宫里来的人,手里擎着黄绸谕旨,高昂着头在万众瞩目中便走到了义王和雷啸中间。他身后跟着的人挤上前一步,冲义王说:“熹王有恩典,特让我随李公公跑这一趟。”

      义王这才发现跟来的是关宿,他不明就里,点头躬身让了让。

      底下的人都还没明白过来,只见这位老公公金嗓子一喊,众人便纷纷跪地。

      “朕闻七国才俊辈出,得灵石而无良师,生灵力而无驭灵之技,可惜可叹!离国乃灵泉之源,多年封关结界得护泉眼,实乃世人诚心所至。圣人言,‘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八方拜灵,自古有之,术之用,不在高下,不论争强,能者奉天下,当心怀仁义。今得圣帝明皇之感召,特命国之太灵司持玉璧,除结界开山门,重扬国风,匡扶神祇!”

      此昭一出,众使节欢呼雀跃,伏在地上叩谢着王恩浩荡。义王第一个站起来接下了圣旨,关宿堆着笑走上前颇有越俎代庖的违和之感将五行玉璧呈给了义王,言道:“有劳太灵司大人您了!”

      义王憋着火气,熹王倒是做了回好人,可这消结界的大活儿全落他一人身上,这分明是韶太后出的馊主意,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下出丑,抑或是还有别的什么小心思。他本想说这不是开结界那么简单,要解除结界,太后不来,他一个人怕会有什么闪失,可转念一想,旨意已经下了,说得有理有据,又是众望所归,他若是不照办,有违王命不说,还会在天下人面前失了威严,无奈只得咬咬牙将苦水咽下,接过玉璧,一挥袖子请他两人下去。他猛地转过身,高呼一声:“各大玄术师听令!结界之口藏于幻境,命尔等助我入境施术,形幻师,命你守西,气幻师,命你守北,时幻师,命你守东,金幻师,木幻师,命你二人守南,移幻师,随我左右,护我气身。”

      一声令下,这六人迅疾各归各位不敢有误,在义王御灵术的操控下,五行玉璧接通了幻境的入口。从入口处喷涌出火舌、洪涛、狂风、电掣。顷刻间,在一片混沌中生出一丝光芒,将四维八方撑出了一片光明。光明中天地间有如蛛网般交错密布的线影,义王悬于正中,双手托着五行玉璧盘腿而坐在积蓄着力量,时隐时现的身影让人提心吊胆。萧遥手握冰清剑伫立在他身旁,眼望着虚空毫无惧色。

      在场的人无不屏气凝神,他们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殊不知每个人看到的又不尽相同,这便是借幻境施下结界的玄妙之处。义王顶住压力,当听到西面山上一声轰鸣,他看到结界在顷刻间隐没在四大玄山之中,四溟湖的湖面上升腾起一大片雾气——结界破了。义王睁开眼舒了口气,站起来走向人群,在众人的顶礼膜拜中,一只手搭在胸前,安抚着砰砰跳动的心。萧遥站在他身后,瞥到他礼服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不禁被他展现出的魄力所折服,这下子再没人敢质疑他代任太灵司的能力了,可他也没明白韶太后为何要出此下策,给了义王一个深得人心的机会呢?

      萧遥来不及坐下来听听义王怎么想的,他便出了祖庙坐上车辇回青铭西的行宫歇息去了。然而授任仪的狂欢才刚刚开始。队伍从祖庙一路浩浩汤汤进入了苍陵城中新建的金幻师府。为了在各邦使节面前彰显离国神威,雷啸将新府正殿中的铺地砖全变作了金砖。金光灿灿的大堂差点儿闪瞎了使节们的眼。萧遥终于不用怕抢了他的风头,逮住他,牵住话头在他耳畔揶揄道:“这下可好,你这府邸以后要被当成财神庙了!”

      “使不得,使不得。”雷啸哭笑不得,小声告诉他,“义王示意咱这么干,要不我哪儿敢啊!”

      “哦?”萧遥敷衍地笑笑,趁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一旁,问他,“你可有见到陆林风?怎么从祖庙回来便不见了他踪影?”

      “他?这……这……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呢,他……我哪儿知道。”雷啸吞吞吐吐道。

      萧遥一眼看穿,“你信不信我把你那金砖都捣成冰渣子?”

      “别别!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义王不让说,”雷啸为难地想了想,然后暗示他说,”要不……你去问问空大玄主?”

      看在他第一天当金幻师的份儿上,萧遥没跟他计较,转身去找空尘。

      空尘装成个大聪明,见他过来问,一拍脑袋,说自己是个糊涂蛋,还以为他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萧遥被蒙在鼓里,“他不会是被抓起来了吧?”

      “那还不至于。”空尘盯着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在萧遥手上拍了拍,慢条斯理地说,“你放心,义王送他去古清浅那边问几句话,我都交代好了,他死不了。”

      萧遥半信半疑,莫名觉得要出什么事儿的时候,一眼瞥到了司上青。他怪里怪气地与萧遥对视了一眼,随即一个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司上青那厮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把戏。”萧遥用眼色示意空尘。

      “敌不动,我不动。”空尘永远最沉得住气。

      这时候从外面跑过来一个人,是萧遥府里的,他走近萧遥递给他一封信条,附耳道:“金叔让小的赶过来给您报信的。”

      萧遥心下一惊,他派金管家去查探形幻师府,莫非是有芙蓉消息了?便赶紧打开快速瞄了一眼,刚看完,那脸色立马就变了。

      空尘站在一旁,看他用手捻着火星子便把送来的信变成了灰,看了一眼他冲动的脸色,说了一句,“大家都在这有说有笑的,你张着个嘴可不太好看啊!”

      “出事了,我得先走。”萧遥说着便要走人。

      空尘拉住他,唬着脸问他:“这时候,你去哪?”

      萧遥俯身低语道:“金叔在西边看见月溪了,她跟那个向冷音在一起,我得去看看。”

      这一说把空尘给整懵了,“她俩去那儿做什么?”

      萧遥一皱眉,表示没时间跟他细说。

      空尘睃一眼周围,眼色示意道:“你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先走了,终归说不过去。”

      “那该如何?”萧遥止住步子把耳朵凑过去。

      “你多喝两杯,醉着出去吧!”空尘说完,摇摇头转身走了,完美表达了自己出此下策的无奈。

      萧遥冷静地想了想,于是照着他的话多待了一会儿,猛灌下去的好几杯酒愣是让他面红耳赤,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摇晃着脚步便走到了院中,风一吹,他一个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忙撑着一养鱼的大缸,稀里哗啦吐了个痛快。

      “你没事儿吧。”雷啸明白他这个酒量不适合在众人面前畅饮出丑,赶紧过来问。

      萧遥抹了抹嘴,连他也没看出来,便抬眼莫名笑着看他一眼,摇着指头说:“好!好!我醉了!你好好盯着这里,我先走一步。”
      雷啸会意,便叫上俩人扶他走了,转身又去与一众客人周旋。

      从苍陵城到白姬山路途不算远,但不下雪走大路快马加鞭也得三四个时辰。萧遥为演得逼真用力过猛喝多后硬是在醉倒前把酒吐出了一大半,这一路骑快马,到青铭域地界的时候还剩下一半的路,酒虽说全醒了,但头却嗡嗡地疼。天色黑压压的,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停下来查看身后有没有人跟来。

      沉寂的原野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鸦蹲在树梢上闷声不响地盯着天。他观察了两眼,敲了敲头疼欲裂的脑袋,指着它嘴里嘟囔了一句:“老子想去哪儿去哪儿,别老跟着。”他以为是韶太后派司上青之类的什么人用幻灵术跟踪他,可是那黑鸦摆了摆头,不理他。于是乎,萧遥焯起一块烂石头打过去,黑鸦扑棱着翅膀惊跑了,树杈被他打歪了,晃悠了两下,掉在他身前。

      鬼使神差地,他迫不及待拾起树杈,树杈从他手心里挣脱开来,人模人样地冲他勾勾头,指着他赶来的路。他不听劝,纵身上了马,那树杈子便飞过来敲打他,他听见空尘的声音在那树干里面噼里啪啦地响:“金灵器软金鞭不翼而飞,司上青早就悄悄走了!大事将至,义王恐有危险,你速速回来!免遭嫌疑!”

      萧遥迎着风看着来时的路,一时不知何去何从,马儿在原地打了一转,他走到树旁,伸手言语了一句,便抱住马身纵起移幻术遁地而去。

      夜幕低垂下的旷野中,树与树之间传递着他带给空尘的一句话,“义王吉人自有天相,也不是没了我不行,但月溪我必须得去救她,不然她性命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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