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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英雄救美 ...

  •   涂月溪的房门紧闭着,只开了半扇窗,院里还有人,灯点的通亮。空尘趴在墙垣犹豫着,硬闯要不得,若她自有安排一切无虞,他更愿意静观其变。任务不难,但他可不想在这里守上一夜,实在不行,他宁愿做好事不留名,助她一臂之力也不啻为一种救赎大家的办法。

      然而,从院门进来的那个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确切地说,是让他把所有主意一概打消了。他定定地看着他快步从廊上绕过来,又被伶乐府的什么人拦下来说了几句话,灯下的那张脸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义王居然来了!喜欢归喜欢,但抢头魁初夜的人,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呀!难道他知道她有茹雪的灵石?为了弥补往昔的情感?还是也纠葛在了当下?看来,这次要对不住萧遥了,别的人都好说,但义王可不是他能拦得了的人,被萧遥怪,挨打,被义王怪,要命,他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他还着实有些庆幸,暗想,好在萧遥没能来,不然天知道他们三人碰到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他目送着义王开门进了屋,在墙上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这就好像是一个终结也像一个开始,但都不至于天翻地覆,空落落地想起了过去的人和事,然后静悄悄地离去了。

      听门外丫头传信说人进院那会儿,涂月溪就已慌手慌脚服下了小丸,沉梦香也在外间点了起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进来的人是易慈画师。她掀起半面帘子的一双玉手停在半空中,无法自拔地陷在一种恍惚之中,似乎这个人是从遥远的一个梦里跳出来的,飘忽不定,来了很快便会消失。她机械地脱口而出唤了他一声易画师,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小时候时常保护她的那个人,他的形象零零散散拼凑了起来,简直跟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如出一辙。心中叹道,我是如何认识他的?从一开始就这么不真实吗?

      “月溪,我今晚才知道,所以……这时才赶过来。”义王从和渊匆匆赶来,见她可怜模样,定定地立在原地。

      “我——我没想到你会来。”她答说。

      “我当然会来!”义王显出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挽起她双手,“我一听桃子说起你这边发生的事,就赶紧让它去找许唐救急,还好赶得及时,不然无论如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易画师言重了,”涂月溪慌张地将手抽出,不知所措地径自走到塌前坐下,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今夜为你而来!但不只是为了……今夜!”义王意有所指,走到她身旁凝视着她,而后直抒胸臆道,“我想好了,过了今夜,这里于你再不是安全之地,我必须带你走!”

      涂月溪心中一动,只觉得他向她靠过来,他身上的气味在她身边萦绕开来,让她无所适从地不知该进该退。他又转到她身前,停了停步子,似在等她回应,随即便坐到一旁,微微侧过身,轻声问她:“我对你的情意,难道你还不懂?”

      “我……”涂月溪抬起头,迎面撞上一眸深情,不觉心中乱跳,语无伦次起来,“易画师待我极好,我……自是感激不尽。”

      “月溪!”他对她的客套愈发沉不住气了,继而说,“我知道你的苦,你可不可以不要有意躲避?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从前一样?”

      涂月溪低下头,“此时已不同往日……”

      “难道在你心中从来都没有过我?”他复问。

      她猛地看向他,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你莫要待我如那些浪荡俗人,他们只为满足一己之欲来求片刻之娱,我怎能让这等龌龊之徒今夜入你闺房!”义王说得有些情动,“在我心中,你早就是那个我想要朝夕相处之人,想要……一生相守之人。”

      涂月溪傻傻地凝视着他,眼中闪出一丝泪光,这一番深情蜜意竟让她忘了自己的处境,她哽咽着。突然之间,知道自己被这样一个人爱着竟有些彷徨。他熟悉又陌生,他亲切又疏离,她景仰他,羡慕他,他就像一只自由的飞鸟,又怎么可能救赎她这只深渊中的孤鱼?她不免又想到了萧遥,她费尽心思不想连累到他,而眼前这个人她又何曾想到也会如此在意他的处境!她萌动的眼光渐渐暗淡下来,缓缓垂下眼帘,低语说:“我只是一介舞姬,不值得易画师如此。”

      “你心中还有疑惑?”他问她。

      涂月溪面露感伤,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门外院中传来吵嚷之声。

      “我去看看。”义王一跃而起,推门出去,涂月溪也跟在身后。

      一眨眼的功夫,院中已乱成一团,却原来是那宿家的三公子心有不甘,带着人闯了进来。他口口声声说伶乐府的当家花魁非他莫属,摆出一副要抢人的架势。院里留下的丫头仆役不是被他们推搡在地就是被吓得躲到一旁。

      姓宿的看见他二人从屋里出来,叉开步子站稳,指着义王,吆喝着问:“你是何人?敢在三爷我眼皮子底下抢人!你出的钱不算数!明日我派人送银钱来补上,今晚月溪姑娘还是我的!”他冲身后四五个家仆扬了扬手,指着站在义王身后的涂月溪,便要扑将上去,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义王也不与他争辩,酒鬼一个,收拾他根本不在话下。他一脚踢得一人四脚朝天,一手拽起另一人脖领猛推至墙角,又是一个闪身护着涂月溪躲到一边,让那想要用铁头功顶将而来的人一个跟头猛栽在地。还剩一个拿着根杆子在他身前左挥右舞,义王一手抓住,捏得死死,半转身推开涂月溪,让她躲到屋里。

      这般情形,涂月溪也不敢添乱,退到屋门边儿,眼见着那几人呲牙咧嘴爬起来,在他们主子一声令下,皆亮出砍刀匕首,只冲着手无寸铁的易画师一拥而上,要将他制服。涂月溪正犹豫着怕他自己应付不来,也想要上前帮忙,却在他迅猛的出击,灵活的反应中猛然间记起了沉梦香。刚刚一时大意,竟忘了屋里燃着沉梦香,那她岂不是弄巧成拙,害人害己!趁他们不注意,她挪到墙角拉起躲在一边的丫头,耳语她几句,让她从后面绕着去外面找人来。等她再回身一看,那几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哭天喊地。

      她没料到身为画师他还能有这样的身手,继而她便想起了沉梦香,他没有在众人面前晕倒,会不会是剂量太少,反应延迟了?情形不太妙,这个宿公子先前也来过几次,他身旁站着的一个歪脖子侍从不动声色,却向来与他形影不离,虽没见他动过手,却听说有些本事。她担心起他来,便跑上前,揪了揪他的衣襟,怕他硬拼吃了亏。

      义王本来就带着气来的,再加上方才屋里涂月溪对他一番陈情避而不答,更是让他心中郁闷,他堂堂义王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此时若是让了步那才不是男人!于是拽开她,放言道:“有我在,今晚谁都别想动你分毫!”

      姓宿的也不肯罢休,对身旁的歪脖子使了个眼色,冷笑几声,说:“那好说,把你放倒也不见得有多难!”

      这歪脖子精瘦如一根铁棍,上前一步,也不知使得什么玄术,手指轻轻一弹,地上的几个人便满血复活般猛得爬起,一个个挺着鼓起的胸脯如山间的滚石般气势汹汹撞向义王。义王是何许人也!他一眼识破他在操纵人心智的玄术中催生了怒火,却碍于身份不便使用御灵术。他曾学得些避实就虚的功法,三招两式也挡下了些许蛮力。宿家三公子带着一身酒气趁势绕到涂月溪身旁,揽起她腰身得意地笑着。义王气得冲过来,却又被那歪脖子拦下。这几人连番攻打,无赖一般,他身侧挥来的暴风拳,背后踢来的无影脚更没有减力半分。

      涂月溪看他们以多欺少,他虽是个画师,拳脚功夫虽是不错,被逼到这份儿上却半点儿玄术也没使,心里便有了怀疑,本想用玄术帮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手。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响动,有人带着府里的护院赶了过来。

      “谁人敢在此处撒野!”只听一声呵斥,歪脖子停了手,几个莽汉也缩起脖子,侍立在一旁。

      义王心中也觉好险,一看来人是乐府令方元,这才扔掉从他们手中夺来的匕首。孰料刚放松了警惕,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哐啷一声响,好端端的一盆九华菊在义王的脑袋上砸开了花,应声落地。他还未觉得疼,条件反射回身就是一脚,踹开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宿家三公子,花泥从他头顶洒落一身,他想也没想,厌恶地抖落掉花泥,再一摸头顶,热乎乎的,摊开手掌一看,满手是血。

      闻讯赶来的方元不识义王真面目,但也知道这个宫廷御画师是文灵司身边的红人,宿家的势力再大,他也不能为护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便做了做样子将他们训斥一顿,又凑在宿家三公子耳旁拿他家老爷子唬他一番,他便不敢造作放肆,任方元抓走他几个手下,悻悻而去。

      一番闹腾,义王头上挂了彩,却有种英雄救美的得意。涂月溪给他清理着伤口,两人说的唯一的几句话都在用表面的客套来掩盖内心的起伏。义王时而歪头想瞥她一眼,涂月溪故不作理睬,还让他不要乱动。他自沉浸在两人静处的美好之中。她却默不作声,回想着他刚刚所说所做,心中暗想那都不像是戏言。可是她对他又有几分了解呢?丽天阁私底下的传言,他朝朝岁岁都是不老的,向冷音对他的怀疑不无道理。细想想,她不知道他是何灵石,他不会玄术,甚至能不能感灵也从未提起,不是震族人,不是巽族人,他的身世也从没跟她提起,萧遥似乎也对他忌惮三分。最重要的是,沉梦香对他一点儿作用也不起,除了皇族哪个能做得到!刹那间,所有的迹象都在说服她眼前这个画师不是个普通离族人的事实,即便不是义王,他也极可能是个皇族出身。

      义王仍端端正正地坐着,涂月溪将伤口包扎好,终于鼓足了勇气要开口问一问他。

      “有件事我还是想问你一句。”结果是义王先开口。

      “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哦……那你先说。”他对沉梦香毫无察觉,并没看出其中端倪。

      涂月溪从床头取来他送的小锦盒,打开来,问他:“这个玉香囊,不知你是从何而得?”

      义王不知她为何有如此一问,回说:“这……是我母亲所留,一直是我随身之物,里面的杜若香虽非出自千暮城,却也可以聊以慰藉,只愿……只愿你常配于身。”

      涂月溪听出他话中之意,现出几分羞涩。离族人容颜不老,皇族高高在上,她呆呆地凝视着他,捧着锦盒的纤纤素手不由得微微一颤,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他?

      义王觉察出她的不自然,起身走到她身前,问她怎么了。

      她仰起头,抑制不住心内的激动,颤声问他:“易画师早就……认得我是不是?”

      义王心头颤了颤,这一刻他又何尝不曾预料到。

      涂月溪见他犹疑,继续言道:“春物节时常出现的那个人,还有送我回家的那个人,那么像你——你说你见过千暮城的雪,也见过我对不对?我喜欢这种淡淡的杜若香草之味,我真傻,山中的杜若是我对我父亲的依恋,可是,这样的依恋也缘于你,是你身上的气息,我认得这对双鱼,我认得你……”

      “月溪,”义王面上渐渐现出平静,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她额际,轻轻捧起她面颊,问她,“你信我吗?”

      她点点头,问:“你是离族人?”

      “是,”他不否认,却也不打算告诉她全部实情,只道,“万事皆有因缘,我与你相遇,即便不是因你父亲之故,自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你信我!不管我是谁,我都会像从前一般守护你呵护你。将来有一天,时机一到,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到那时没人再敢欺负你!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意等着我跟我一起走吗?”

      她眼中噙着泪,那扇将一切美好的希望与寄托死死锁在外面的大门似乎又重新在她生活中敞出了一丝光亮。她多么想抛开一切顾虑去期盼这样的一份承诺可以将自己救赎,过去的都过去了,将来也都不着边际,她没有太多的美好去挥霍,唯有此时此刻是可以让她放肆的随心所欲。她的泪滴下来,又止住,她愿意信他,又不敢信他,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便被他一把揽入怀中,“不会等太久,我安排好一切,就来娶你!”

      这一夜,两人压抑的情感决堤般汹涌而出,发乎于情,却止乎于礼,没有狂风骤雨般的浓情蜜意,却有着如浴天光般久久不散的温存。涂月溪没追问他更多,也不再羁绊在云烟旧事,她躺在他身边,忘记了仇恨与苦难,似一只孤鱼寻到了暖流,找到了归属,在梦中看到了她此生另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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