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86、那一箭

　　世子府茶香袅袅。

　　一双纤白的玉手执着木勺，拨弄在滚水中沸腾的茶叶。

　　细碎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混合着茶香，有着安神的效果。

　　把某人无从发泄，也无可发泄的脾性收了收。

　　良久，谨神话叹了口气，说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找我帮忙吗？”

　　卡洛殇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这幅模样就像一只精致的玩偶，让人忍不住动歪心思。

　　谨神月捏住卡洛殇的下巴，轻轻抬起摩挲了一番，说道：“白衣教与殇国也算盟友，你却从未开口，是觉得我的能力不过尔尔，护不住殇国么？”

　　卡洛殇顺从的微微抬起头。盟友？什么时候是的？说起来，好像跟风兮寒那个家伙签过盟约的。因为什么签的来着？总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是盟友了，她都忘记了。

　　“也罢，不必你开口了，我会帮殇国的。”谨神月叹道。

　　卡洛殇猛然回神，抓住谨神月的手，又急又快的道：“不行！”

　　进攻殇国的军队里，还有火之国，那是谨神月母后的国度！

　　更何况，她已经在今天和谨神月道了别，道的是永别！她要去赴死了！

　　她想起来了，她不该和谨神月继续纠缠。

　　她以为她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谨神月不会再来找她，却不想再次看到谨神月，就乱了心神，也乱了阵脚。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谨神月说道。

　　“教主大人别这样说，白衣教与殇国是盟友，虽然不指望你们能护我们殇国周全，也是希望你们能不进犯殇国的，我哪里会故意惹你生气。教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殇国到底气数将近，断没有拿你们白衣教人的性命去填补的道理。如此，还请教主回吧，不送了。”卡洛殇说道。

　　“这就想赶我走了？刚刚又是谁拉着我的衣服不放？”谨神月说道。

　　卡洛殇饶是脸皮厚如城墙，此时也有些撑不住脸面，强撑着说道：“莫非教主还想做那档子事？既然如此，作为刚才教主出手帮助的酬劳，我受了就是了。教主何必多说其他，又不是第一次了——啊！”

　　谨神月骤然发难，将卡洛殇压倒在榻上，说道：“你还真敢说啊！喝两口茶就精神了，什么话都敢说出来，嗯？”

　　“我又说错什么了呢？难道教主不想吗？”卡洛殇胸口微微发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谨神月。

　　谨神月拿起一根白色绸带，将卡洛殇的嘴绑了起来，说道：“你的话我现在是一句都不想听了，先做点不用说话的事吧。”

　　卡洛殇以为谨神月是在生气的，似乎又没有，反正她被折腾来折腾去，也没觉得痛，也不知道是不是麻了。

　　时间又漫长又短暂。

　　结束之后，卡洛殇自行扯下嘴上的绸带，说道：“教主若是心满意足了，就还请回吧。”

　　“不用变着法气我。”谨神月往火盆里加了少许炭，说道：“我说了会帮殇国，就会帮。”

　　“好啊，明日我跟族长提提，把我这个殇国战神撤了，把你封了吧。”卡洛殇说道。

　　谨神月似乎被逗笑了，“哦？战神之位你都肯让出来？”

　　“有何不可，反正——”卡洛殇猛然禁声。

　　顿时一阵沉默，只有炭火噼啪的声音。

　　“殇国地形险要，若是失守，几大国的大军就能畅通无阻，长驱直入攻入谨国。”谨神月淡然抿了一口茶，说道：“不必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他国染指谨国罢了。”

　　“你放弃复仇了？”卡洛殇讶然。

　　谨神月眯了眯眼睛，“怎么可能，不过要是在我还未准备完全的时候，大谨就奄奄一息了，可不好玩。我要击溃的，是全胜时期的大谨。”最后一句，已然隐隐带了杀气。

　　这份杀意太过甚，连卡洛殇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紧紧闭上了嘴。

　　“怎么不说话了？对我很失望？”谨神月说着，一根手指挑起卡洛殇的下巴。

　　“没有……”卡洛殇弱弱的说道，谨神月好像很喜欢把她的下巴挑来挑去，总是被迫抬头，脖子累死了。怪也怪在，她现在身高没有谨神月高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大度的冰释前嫌，冷静自若的面对皇城那些人，主动洗清自己的冤屈，继续做那个为谨国百姓着想，万年拥戴的皇室之子？”谨神月说道。

　　“我没、这么想……”卡洛殇说道，虽然这个画面听起来非常美好，俨然一副皆大欢喜的样子，但是她总觉得，如果谨神月真的变成那样，她就会心口闷闷的，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不用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就当是你最后的心愿之一，我虽然未必会帮你完成，但是听听也无妨，说吧，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谨神月说道。

　　这话说的。

　　“我确实没觉得你应该冰释前嫌。我好歹也是殇国重臣，权谋之事我们不爱玩，但我也不是完全不懂的。现在的谨国，把才华无双的太子月赶下台，去扶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想来内乱已经很严重了，最多一代，只怕也要亡国了吧？”卡洛殇说道。

　　谨神月饶有兴致的看着卡洛殇。

　　“是你让我说的。”卡洛殇说道。

　　谨神月可有可无的饮了一口茶，说道：“继续。”

　　“我是觉得，反正谨国都要亡国了，给谁去毁灭不是毁灭，让你，给你用来解解气，只怕还比较实在些。”卡洛殇继续说道。

　　“比较实在些？噗哈哈哈哈哈！”谨神月蓦然大笑道：“有趣，你这话当真是有趣！哈哈哈！给我用来解气？哈哈哈！”

　　卡洛殇心下惊了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从未见过谨神月这幅模样，虽然是在笑，想来多少也有点“不正常”。她正襟危坐。

　　“你怕什么？这话说的很好，我爱听，等我回去之后，要命人用纸笔一字一句的写出来封存，待闲暇时拿出来看。”谨神月说道。

　　这莫不是有病。

　　“别吧……等我死之后，就烧了吧。”卡洛殇说道。这么一说她就有点想哭，想到自己死了之后谨神月拿着那字看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会让你死的。”谨神月忽然轻声道。

　　“啊？”卡洛殇没听清。

　　“不会让你死的，不管是地狱的诅咒还是什么阎王老子的约定，我都不会让你死的！”谨神月看着她，坚定的说道。

　　“哦。”

　　谨神月雷厉风行，立刻统筹白衣教各路埋伏多地，截杀多国粮车，又派暗夜杀手潜入各国刺杀。

　　没人想到奄奄一息的殇国还有反扑的力量，随着多国将领相继莫名去世，一时之间各国军心大乱，人心惶惶。

　　待众人知道是白衣教出手，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已经迟了。

　　常年的腥风血雨，多年的战火连天，已经严重损耗了这些国家的内需，致使民不聊生，百姓如置水火之中。

　　传闻中的殇国战神似鬼神，又似妖魔，是兽王神之尊，百鸟群兽听其号令。

　　百姓自发为其建庙宇，筑神像，尊其兽王神，香火不断，日夜供奉，

　　祈祷国富安康。

　　一时之间，百姓信鬼神，不再相信皇权。

　　殇国百姓听闻他国供奉自家战神，不甘落后，在城墙之上用上等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了一个巨大的神像，是少年模样的卡洛殇，手执地狱棱，神情悲悯肃穆，凛然不可侵犯。

　　该神像足足有一座大山这么高，刻好吊起的时候，险些坠倒，却陡然不知为何刮起一阵飓风，将这巨大的神像给“扶”了起来，这才有惊无险，简直神仙保佑。

　　面对这面容肤色白透，百年不化的颜料精心上色的巨大神像，殇国百姓十分满意，尽管每国都供奉了卡洛殇，却没有他们国家的大，而且华美非常。每日太阳西下农闲之时，又或是晨起赶集之时，人们每每停驻观望欣赏一番，并合手祷告。

　　不知是谁带头摸了摸神像的脚趾，众人纷纷效仿，胆大的儿童甚至爬上城墙，把地狱棱当滑梯，去摸那尊贵的面容。

　　他国民不聊生，殇国国泰民安。

　　战神大人万岁！

　　……

　　“你许久未来了。”

　　这日，卡洛殇趴在软塌上，声音下压，带着些许沙哑的磁性。

　　谨神月进门带着风雪之气，开盒的木门挟裹了一阵凉风骤然朝着卡洛殇袭去，她猫儿似的捉着毯子卷了卷，露出一只眼睛来，瞧着谨神月。

　　谨神月眯了眯眼睛，也不过去，隔着老远在那烤火，像是怕冷极了。

　　原本卡洛殇是个火球，谨神月是块冷玉，是很贴合的。

　　可那会两人不要说是肌肤相亲了，连触碰都没有过几次。

　　现在两人都成了怕冷的小动物，想亲热都困难了不少。

　　卡洛殇在软塌里动得像条小虫，见谨神月还不理她，自顾自夹着声音又道：“我现在还在殇国呢，就见不到你几次了，等去了遥远的灵国，还能见得到你人吗？”

　　谨神月刚刚被风雪吹得耳朵生疼，现在听了更是嗡嗡的，恨不得再拿根布条把她的嘴巴给绑住。

　　更何况，现在外面还有钟鼓之声。

　　她把冻得发僵的手微微烤暖和了，正准备冷着脸出去，忽然听到后方有动静，转头就看见卡洛殇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她身后了。

　　这人裹得就像一只雪地里的白狐狸，俏丽的小脸兜在大大的绒毛帽子里，明亮的眼睛笑得就像月牙湾。

　　“夫君，我要随你一起去打仗。”夹子音说。

　　谨神月的脸更冷了些。

　　知道拗是拗不过的，何况这里是殇国，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没有让殇国战神继续在榻上睡的道理。

　　只好带上。

　　谨神月以为她已经不能再战斗，谁知，在千军万马之下，卡洛殇没有丝毫惧色，她的眼里，还隐约透露着兴奋。

　　那把白玉所制的弓在太阳下闪耀，刺伤了谨神月的眼睛，她转过头，看着城下，黑云和铁甲军队延绵到远方。

　　一只灰色不起眼的小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这样的铿锵声中，那只小小的灰鸟不仅没有被吓到，还奋力地扑扇着小巧的翅膀，往那片铁甲深处飞去。

　　卡洛殇已经握住了弓，她嘴角溢出不羁的冷笑，一如当年，只随意向下一扫，便看向了谨神月，眨眼。

　　拉弓，射出。

　　一如当年。

　　狂风将两人的衣袍卷起，尘沙迷眼中，谨神月紧紧地盯着卡洛殇，一瞬也不想错过。

　　直到城下传来轰然巨响。

　　接着，是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叫声。

　　不用看也知道，那一箭破云穿界，射中了将军的头颅。

　　谨神月转头，看到那只小灰鸟在正中的混乱中奋力扑扇，躲进了灰黑色的云空中。

　　“怎么样？”卡洛殇得意的笑着，将弓递给她。

　　“当年那场作弊了吧，兽王神大人？”谨神月接过，强压着心中激烈的翻滚，不动声色地道。

　　“这怎么能算作弊？兽王神之力也是我的！”卡洛殇辩解道，但她微微避开的黑色眼眸暴露了她的心虚。

　　谨神月嘴角不自觉勾出弧度，两箭齐射，将敌军两立的大旗射下，反身道：“怎么样？”

　　卡洛殇毫不吝啬地拍手夸张道：“好帅好帅！教主大人齐天之力，山河失色，日月失辉，无人能望项背！”

　　谨神月用的是普通的箭，但卡洛殇破了帅军结界正中头颅，也说不好谁更胜一筹。

　　“哼。”谨神月冷哼一声，将弓递给恭敬地向前弯腰接的殇国侍从。

　　卡洛殇是在自己是神像旁边射出这一箭的，她轻描淡写，却不知给城下的百姓们多大的震撼。

　　就好像天神的具象真的出现。

　　无所不能的，在完成他们的愿望。

　　然而，这种美好的希冀和向往随着灵国使者的到来，被锵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