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74、百姓攻山

　　“大人，教主有请。”

　　此时门外传来侍女的通传声。

　　卡洛殇应召来到魔宫正厅大殿，她看着赤玉蟒龙座旁的铁链，隐隐觉得不妙。

　　“上来。”谨神月坐在上面，撑着扶手托着下巴，说道。

　　卡洛殇稍微犹豫了一下。

　　“你觉得你逃得掉？”谨神月冷声道，也不见她动，卡洛殇就被一股力量推得向前飞起，她在空中像猫一样转了个身，仰面摔倒在身旁的暗龙绣金地毯上。

　　地毯很厚实，上面还放了好几个软垫，卡洛殇像是摔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没有受伤。

　　原来地毯下面还有一道暖地龙，小月怕冷，也难怪，上次来时倒不曾发觉。卡洛殇心想。黑色的地毯倒是少见，小月一向喜欢清浅的颜色，让她不免联想到，这处恐怕经常见血。

　　“拷上。”谨神月将铁链的一端扔给她。

　　这端扣着一块圆形的软皮革，上面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皮革内里镶嵌着黑金，露出来的扣子精细繁复，像是某种机关术，竟是看不到锁孔在哪。

　　这是要她自己把自己拷上？！卡洛殇悲愤的心想，白衣教真是人才辈出，只不过是个锁人的工具，还要用到机关术？！

　　卡洛殇拼命摇头摇头，试探着说道：“我就在这里待着，按你说的哪里都不跑。”

　　谨神月冷笑：“我说的是拷上，等到让我来动手，我会让你变得更像奴隶。”

　　这是要除了她的衣物！卡洛殇连忙拷住脚裸，只听咔的一声，就稳稳扣上了。她摸了摸这镣铐，只觉得触手软绒，没有半点不适，尺寸也刚好贴合不会滑动，扣上之后连个缝隙都看不见，她甚至怀疑这个东西是不是拷上了就打不开了。

　　谨神月似乎笑了笑。

　　暖色的阳光从窗外倾撒进来，让她脸上的笑看起来没那么冷了。

　　卡洛殇呆呆的看了看，却只一瞬，那抹浅笑就收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那只是错觉。

　　几个侍女跪在王座的另一侧，手上端着檀木方盘，上面摆满了一摞摞金镶边的文书，谨神月翻阅着。

　　那张霸气的由通天神木所精雕细刻的大桌子呢？

　　卡洛殇心想。哦放桌子的地方现在放了地毯和她，当然是放不下了，其实她更想钻进桌子底下去，那处昏暗好睡，风景独好……

　　她想起那桌子被放到她的寝殿里去了，说是她的寝殿，是因为她晚上在那里睡，但是那个地方估计是谨神月的寝殿。

　　又进来几个侍女，端着银水盆、锦帕、香瓣膏、玉壶……侍立在地毯外面。

　　卡洛殇眨了眨眼睛。

　　“不洗漱？”谨神月淡淡问道。

　　哦原来那是给她用的？卡洛殇愣了愣，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奴隶身份里了完全没想到这些是给她用的，确实她一醒来就被召到了此处，还没有洗漱。她拖着叮叮当当的链子走过去哗啦啦抹了把脸，顿时神清气爽，又对着玉壶漱了漱口，敏锐的看到了一旁的香瓣膏，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用或者不用的余地，于是手指沾起一点往干净的脸上抹去，然后白净净，香喷喷的回到谨神月旁边的地毯上。

　　谨神月时不时从公文里抬起眸子看她一眼，说道：“一会你若是困了，可以睡。”顿了顿，又补充道：“在这里睡。”

　　卡洛殇苦笑。

　　阳光缓缓的退了出去，不多时，各色锦衣华服、身份各异的人们便在轻纱黑帘外来来往往，影影绰绰。

　　“哦？你要杀大谨的君王？”谨神月说道。

　　正昏昏欲睡的卡洛殇立刻竖起了耳朵，往台阶下站的那人看去，见着个一身蓝绡绸袍，头上银饰繁多，看起来很是俗骚的男人。看模样，应该是水燕国的人，又偷偷看了一眼谨神月，后者侧眼扫了过来，吓得她心脏漏了一拍。

　　“无论成与不成，在下都奉上三万灵石，若是成了，请教主开个价。”蓝绡男说道。

　　谨神月不语。

　　一旁的女官锦儿说道：“大人，不是卑职嘲笑您不懂行情，光是进入月都皇城结界，都不止这个价。”

　　“贵教只管行刺，结界一事，和潜入皇城内部等，都有人接应。”蓝绡男说道。

　　“既然大人已经能做到如此地步，那又何需我们白衣教的人出手？传闻那谨王，不是没有半点灵力么？”锦儿说道。

　　“自然还是贵教出手干净利落，让人查不到源头，也抓不到把柄。”蓝绡男说道。

　　“大人，三万灵石，想买我们一个能进入月都皇城内部的死侍，价格也太低了些。”锦儿说道。

　　“五……五万如何？”蓝绡男犹豫着说道。

　　“大人请回吧。”锦儿说道。

　　“十……十万！十万上等灵石！”蓝绡男咬牙说道。

　　锦儿看了教主一眼。

　　谨神月似已沉思，眼睛微阖投向一处，

　　谨神月轻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水燕国当真是军费吃紧，连区区十万灵石都拿的如此肉疼，也罢，为了日后的长久合作，我便卖了贵方这一个面子。”

　　“多谢教主，十万灵石不日奉上，那在下便静候佳音。”蓝绡男抹了把汗，退了出去。

　　卡洛殇嘭一声躺回软垫上，咯咯笑着说道：“被我打得头破血流，连十万两都要拿不出来的样子，哈哈笑死！”

　　锁链玲玲，她笑的正欢，突然发觉谨神月压了上来，她侧头一看，发现大殿的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橙色的夕阳斜了进来，淌在卡洛殇身上，就像给她渡了一层金光，她就像一个刚刚大战一场，酣畅淋漓喘息不停的神明。

　　带着圣洁的光，又惹人遐想。

　　“禀教主，山门外聚集了一大批殇国人，而且在越聚越多。”殿门外传来声音。

　　谨神月毫不意外，说道：“是卡洛一族的人来了么？”

　　“回教主，不是卡洛一族的人，是殇国的百姓，说要我们立刻放了他们的战神。”

　　“殇国的百姓？不知死活！”谨神月冷笑一声，说道：“把他们统统——”

　　“等等！！”卡洛殇急急的喊了一声打断谨神月，说道：“我、我去赶走他们。”

　　谨神月闻言，冷眼扫了过来，那是一双洞察的眸子，明智锐利， “你去？你能？”她说道。

　　“我有办法！我能！”卡洛殇忙点头，说道：“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偏要把她锁在魔宫正殿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全世界都知道了不是？麻烦来了不是？

　　“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决。”谨神月说道，解开了她铐子连接锁链的扣子，起身跟在她身后。

　　卡洛殇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肯让她去。

　　山门外果然聚集了一大批人，后门还有长长的队伍，络绎不绝的上山。

　　众人一见了她，顿时哭的梨花带雨，哭天号地，“战神大人啊！！战神大人！战神大人呜呜呜……”

　　卡洛殇张开手，就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鹏，说道：“各位这是在做什么？正是农耕忙碌的时候。”

　　“战神大人没有被封印！”见她露出的手臂光滑如玉，众人惊喜的大叫道。

　　“原来战神大人没有被封印！”

　　“太好了战神大人没有被封印！”

　　“原来是外面那些贼子们故意散播战神被封印的谣言，中伤我殇国！”

　　“战神大人是打不过那个魔头吗？”众人抹干眼泪，虎视眈眈的看着卡洛殇身后的谨神月，恶狠狠的说道：“战神大人！我们给你做肉盾！你快逃！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沦为魔教妖人的奴隶！”

　　“对，殇国人永不为奴！”

　　“战神大人快逃！”

　　“保护战神大人！”

　　众人自发的将卡洛殇包围起来，一圈又一圈，把谨神月挤了出去。

　　谨神月难得没有发怒，飞身上了一棵树，冷冷的看着下方的人群，和一双双敌视的眼睛。

　　“各位安静听我说。”卡洛殇张开手扬了扬，说道：“你们听清楚了，虽然我现在是白衣教教主的，嗯，啊。”她快速低声敷衍的说了两个字，继续说道：“但是我是自愿的。”

　　“自愿的？”众人一阵呆愣。

　　殇国人永不为奴。

　　除非自愿。

　　殇国没有奴隶制，也没有废除过奴隶制。殇国偶尔也是会从他国购买奴隶的，用来充当家奴，侍卫，或者姬妾。六阁是不管的，奴隶，还是仆从，只是一个称呼，本质是不变的。

　　殇国人本国人若是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出卖自己成为奴隶，秉着自愿的原则，可以双方一起去户部登记。达成协议之后，一个人就可以完全拥有另一个人，拥有他的忧伤、快乐、痛苦以及一切。而主人无论是贫穷或者是富有，疾病或者是健康，奴隶都不能离去。

　　如果奴隶违反了条例，便会被逐出殇国。

　　这是一种契约精神。

　　“战神大人是不是被威胁了？”众人弱弱的问道。

　　“我有什么可威胁的？横竖不过是一个死字罢了！诸位是觉得我卡洛殇怕死吗？”卡洛殇振振有词的说道。

　　众人点头称是。

　　“农耕时忙的季节，大家不要听信几句谗言呓语就胡乱行动，一切都要以殇国为重！”卡洛殇说道。

　　“战神大人说的是！”众人忙俯首道。

　　“好了，都散了吧！对了，今年的北海鱼会溯回乐游山产卵，还是老规矩，每家每户只能拿一条，各家互相监督，鱼卵不可动，待孵化之后派人往河里投食，护送它们回大海。”卡洛殇说道。

　　北海鱼是上古神兽的后代之一，晒干可做药，辟邪治百病。一般都在深海之中难以捕捉，只有在每年溯回产卵的时候可见踪迹。

　　“战神大人放心，都是自觉的人嘛！”

　　“说你张老三自觉，谁信呐！”

　　“哈哈哈！”

　　众人哄笑着往山下走去。

　　“诶白衣教这边这座山，风景还不错！”

　　“是啊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嘛，什么毒蛇猛兽遍地的，一路上来也没看到什么危险。”

　　“可见传闻不可信。”

　　“也不尽然是假的，原先我也觉得那个传闻空穴来风毫无依据，现在看来……”

　　“诶什么传闻什么传闻？”两名村妇互相耳语了一番，顿时红了脸，往谨神月那处看一副想瞧又不敢瞧的样子。

　　“诶诶你们两个小娘们说什么？也跟我们大佬爷们说说？”

　　“汰，走开啦！”

　　卡洛殇正准备转身。

　　“大人留步。”是一个老妇人，卡洛殇觉得眼熟。

　　“大人不记得小人了？之前您总上小人那买红薯，小人这次上山，特意给您带来了，还望您不要嫌弃。”老妇人把怀里抱着的一大袋红薯递了过去。

　　“奶奶真是有心了。”卡洛殇伸手去接，不料那布袋一沉，竟是抓不住往下坠去，太重了！

　　谨神月闪身过来托住，提了过来，替她拿着。

　　“小心！哦，哦。”老妇人看着谨神月，愣了愣。

　　卡洛殇往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出个什么东西，便去摸谨神月，从她腰带处解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玉佩，便要递给老妇人。

　　“这、这太贵重了！这使不得！”老妇人连忙推拒。

　　“奶奶拿着吧。家里的姐儿们也大了吧？让她们不要急着嫁人，仔细物色个好的，想学什么，也让她们去学吧。”卡洛殇说道。

　　“那、那就谢过大人了。”老妇人这才迟疑的收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奶奶快跟着其他殇国人下山吧，别落后了，危险。”卡洛殇说道。

　　“诶好，好。”老妇人赶忙细细贴身放好玉佩，跟上了大队伍。

　　回到寝殿。

　　卡洛殇迫不及待地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玩起了炭火。

　　红薯一个个用木条插起来烤。

　　忙活得皙白的小脸通黑。

　　不一会儿，她把一个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的红薯递给谨神月。

　　“自愿？”谨神月捏着卡洛殇给她烤热的红薯，眯了眯眼睛说道。

　　沉默了这么久，张口就是这两个字，卡洛殇听了有点怕，打着哈哈说道：“没想到他们这么轻而易举的就信了，我的一番说辞都还没用上。”

　　她还准备说点什么，对白衣教教主神威仰慕已久之类，啊她和教主早已相交多时之类的，甚至干脆吹一波青梅竹马之类的，咳咳。

　　“我都不信，他们竟然信了，只怕是巴不得有个理由下山吧。”谨神月说道。

　　“何必这样。”卡洛殇先是叹气，然后蹙眉。

　　“怎样？”谨神月说道。

　　“生灵万物苟活于无间，每个人都是为了了自己和家人，是自私的，也是无私的，你我皆无不同，何必对他人诸多要求。”卡洛殇说着，觉得自己简直深奥莫测，一边对热乎乎的红薯馋得不行，忍着烫手掰开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谨神月喃喃重复。

　　“所以啊，大家都是普通人，不能指望人家像圣人一样。”卡洛殇说道。

　　她这番话可能自带圣光，谨神月这个魔头听不大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面前的陪聊对象就换了一个。

　　风兮寒一边吃着她烤的红薯，一边脑有兴致地跟她说着话。

　　殿内无人，也没法挑，她边吃边瞎聊。

　　婆婆的红薯极甜。

　　糖分高，脑子转得就快，话题更是换得飞快。

　　“在我看来，欲望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大小之分。比如你对吃红薯的欲望很大，但是对得到江山的欲望很小，那你得到了江山也不如吃红薯来的开心。所以，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一个人想吃红薯的的欲望，可能跟一个想得到江山的欲望是一样大的。”

　　“兽王神这番言论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那就是说，很多人为了一个不过吃红薯般大的欲望打打杀杀，很没有意义是吗？”风兮寒？

　　“人活着本来就没有意义。但是有了爱的人，就变得有意义了。”卡洛殇说道。

　　若是没有爱的人呢？

　　风兮寒本想再问这一句，想了想，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窗外是一片清明的月色。

　　仍旧是微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