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22、灵国

　　风兮寒走出府，见谨神月还在轿子中，掀帘看了他一眼，又放下。他走到轿子旁敲了敲，问道：“你不进去见见你的小世子？她刚才也不是故意的，她哪知道你身上有伤？”
　　谨神月的声音从轿子里闷冷的传来，“谈完了事就快走。”
　　风兮寒扬了扬眉毛，上了另一个轿子。
　　一群白衣浩浩汤汤的动了起来。

　　“想不到传说中的九州婆婆，竟然是龙须的化身啊！”香烟氤氲的内室，卡洛殇身穿红缨世子服，配着泠泠玉诀，手执折扇挑帘走了进去。
　　九州婆婆端详了她一会，见她果然是贵气逼人、风光霁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再桀桀怪笑，只说道：“兽王神大人真是气质超群、不同凡响。”

　　卡洛殇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把附庸风雅做到最尽，笑道：“既然是百年难得一封的兽王神，自然要人模狗样些，才对得起那位白泽大人的另眼相看。”
　　“不知兽王神大人此番前来有何吩咐？”九州婆婆说道。
　　“吩咐不敢，只是听闻小月在万幽城颇受九州婆婆的照顾，特来道谢。”卡洛殇说道。

　　“兽王神大人未手提地狱棱，看来不像是要找老身的麻烦。”九州婆婆淡定的道。
　　“既然说是道谢，又怎么会找麻烦？区区一点小礼，还请笑纳。”卡洛殇收起折扇晃了晃，身后两人躬身捧出礼盒递上后退下，她继续说道：“待过几日摘得了三珠树上的魂珠，再给几颗让您赏玩一番。”
　　“原来大人是想要灵国的情报，老身自当知无不言。”九州婆婆说道：“请坐。”

　　“多谢。”卡洛殇躬身行了殇国之礼，随后落座。
　　“这是三珠树上摘取的一颗珠子，将它置于手中使用追踪术，便可跟随它找到三珠树的具体位置。”九州婆婆取出一颗珠子交给卡洛殇，继续说道：“至于灵国的缚灵术，能够直接控制人的灵魂，确实非常棘手。但是凭兽王神大人的能力，应当不是完全不可解才是。毕竟兽王神大人的灵魂，与普通人不同。”

　　“因为我的灵魂日后会归阎皇所有，所以灵国人也奈何不得？”卡洛殇问道。
　　九州婆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无论如何，大人都是会去的不是么？”

　　凭着那颗魂珠，果然顺利的找到了三珠树，卡洛殇从地上爬起，抖掉满头满身的树叶，蹭蹭蹭爬上了树，当摘的差不多时，她正准备跳下去，忽然一股灵魂被抽离般撕裂的疼痛让她脚一滑直接摔了个脸朝地狗啃泥。
　　“我当最近怎么这么多小老鼠跑来我们灵国，原来，是为了三珠树上的魂珠。” 一道冷傲清脆的声音。

　　只见树后信步走出一个容颜倾绝的女子，三千青丝红如朝阳，耀眼夺目，配着一身华丽的红裙，长袍委委，秀丽的红发铺撒了一地。
　　她冰蓝色瞳孔泛着宝石般的光泽，鼻梁高挺凌厉，微抿的红唇透着寡情凉薄之意。
　　手上赤色灵力翻转，模样孤高艳美。

　　卡洛殇伏在地上，一手死死的抠着泥土碎叶，一手艰难的抓着传送石，却被一脚踩在手上，灵力石破碎，“呃！！”顿时感觉手掌上的骨头仿佛被一寸寸碾碎，伴随着无数尖石在体内搅动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知道你们这些小老鼠最喜欢用传送石了，所以早就张好了结界在等你们。说！是哪里得的消息？！又是谁派你们来的？！”红发女子说着灵力流转的手一扬，卡洛殇的身体就像一只被烫熟的虾一样猛的卷曲了起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来犯我们灵国？”红发女人问道，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能不能听到答案，下手越来越重，卡洛殇连喘息都困难。
　　“不说？那就杀了你吧！”红发女人说道。

　　正当女人要动手之际，剧烈的黑暗灵气从卡洛殇体内猛然爆出，打断了她。
　　挣脱了束缚之后就像长袍一展，如风筝一般向后跃出，刷的一声召唤出了地狱棱，摆好架势，两点寒星般的眸子凌厉的朝对方扫去。
　　女人冷艳美貌的脸一怔，竟是防御都忘了，喃喃道：“你是……卡洛殇。”

　　见对方已无战意，卡洛殇迅速蹿进密林，转瞬便消失无踪。
　　“呃！咳咳——”在一处捏碎了传送石后，卡洛殇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自己的房间柔软的地毯上，从未有过的异样疼痛仿佛还留存在她的身体里，仿佛灵魂被一寸寸撕裂开来，被踩的左手也颤抖不已。
　　“阿殇，我等你好久了，你消失这么多天音讯全无，到底去了何处？”族长的声音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卡洛殇一抬头，就看到了族长惊愕的近乎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非常害怕又不可置信的事物。
　　她十分不解父亲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刚刚的战斗中，她确实灵魂剧震。

　　但她就算受了重伤也是灵体受损，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何至于如此？她满脸疑惑。

　　“你……你的头发……为何……？”族长声音颤抖。

　　卡洛殇这才发现，自己的黑色长发不知为何变成了赤红色，就像红缨流苏般垂落一地。
　　她长发及腰，可以轻易看到自己的发色，刚才精神剧震，竟然连这都没有察觉。

　　魂珠从三珠树上采摘下来之后需要尽快用灵力封存，否则就会失去其治愈能力，她不懂如何封存，必须尽快去白衣教，起身就要往外跑去。

　　族长骤然出手，猛的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之大几乎将她抓倒在地，他急声道：“不行！你这样子不能让人看到！”
　　卡洛殇更是心急如焚，手腕一转便握了匕首向后砍去，族长看着那把毫不犹豫挥来的匕首，几乎以为卡洛殇是冲他而来的，却听哧一声，砍落的长发散了一地。

　　清夫人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以为卡洛殇对着自己的父亲举刀相向，吓得瘫软在地上，“阿、阿殇，这是怎么了……？”
　　卡洛殇没空解释，掀了挂架上的披风往身上一披，戴上兜帽就往外飞了出去。

　　留下惊魂未定的两人。
　　白衣教山门隐蔽，且不轻易放人进去，卡洛殇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过去的，无人是其对手。

　　暗黑的灵力噼啪乱放，漫山轰炸。
　　烽烟四起。

　　“世子大人今日这么大的火气是怎么了？纵使不愿意结盟，也没必要这么早跑来这里大杀四方吧？”风兮寒赶来，身后跟着一名护法，正吹着笛子，笛声悠悠，吹的卡洛殇十分烦躁。

　　“别吹了！”她手一扬，灵气纷涌，将这四面八方的音乐声打乱。
　　那名护法一惊，向后飞跃退了开去。
　　“世子大人，这是……？”空中扔来一个小布袋，风兮寒抬手接住，看了看，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顿了顿，他才说道：“世子大人真是……雷（shen）厉(qing)风(kuan)行(kuan)啊！”

　　“你们少主呢？”卡洛殇问道。
　　“世子大人来的正好，少主昏迷了。前几日见了世子之后，不知为何少主不顾伤未痊愈走上灵台修炼，暴走了一番之后，昏了过去。”风兮寒说道。

　　“你！你们这群人就连一个拦得住她的人都没有吗？！灵体受损的情况下，上灵台召唤沉睡的灵力有多危险你们不清楚吗？！”卡洛殇劈头盖脸的骂道。
　　风兮寒叹了口气，说道：“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情况，还请世子大人帮帮忙。风某这就替世子引路。”

　　白衣教的宫殿做的富丽堂皇、庄重华丽，地面皆由云石墨玉铺成，一路走去雕栏玉砌壁画无数，不过卡洛殇无心欣赏，拐过一道又一道深长的行宫走廊，终于看到了昏迷在床的谨神月。

　　“如此，风某就先去处理这些魂珠了。”风兮寒说道。
　　卡洛殇慢慢走了进去，看着谨神月，心里浮起一阵异样的情绪。上次太过高兴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一看，发现谨神月比起在月都的时候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凹进了床里，被子上几乎一点弧度都看不到，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了。

　　微风吹动着帷幔。
　　即使是在昏迷中，谨神月的眉头也是紧蹙的。卡洛殇等了又等，忍不住抚了上去，在那光滑细腻的额头上用指腹轻轻点动，又戳了戳她的脸颊，戳得她脸撇向了另一边，还是没醒。

　　卡洛殇叹了口气，说道：“给睡美人一个吻，是不是就会醒了？”说着就要俯身吻下去。
　　外间的貔貅花格木门哗的一声被推开。
　　卡洛殇吓了一跳，身体猛的一个向后，咚的一声掉到了床底下，“啊！”

　　“抱歉来的不是时候，世子可以继续。”风兮寒手上托着一个朱漆银纹木盘，说道。
　　卡洛殇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脸慌张的看着床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感谢世子大人唤醒了我们的睡美人，现在风某可以开始治疗了吗？”风兮寒说道。

　　卡洛殇坐在地上扶着额，闭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什么治疗？”谨神月哑着嗓子问道。
　　“世子大人替你摘来了三珠树上的果实，为父刚刚才用灵力调息好，现下可以使用了。”风兮寒说道。
　　“她怎么会知道三珠树？”谨神月问道。

　　“那日商讨结盟事宜的时候，闲聊到了一两句。”风兮寒说道。
　　“你！！”谨神月灵力骤然爆开，狂风四起，帷幔翻飞，一屋子的东西乒零乓啷掉了一地。
　　床边两人都在烈烈风中雷打不动，卡洛殇举起一只手，说道：“小……少主，不如你先治疗吧，珠子采都采了，别浪费。”

　　谨神月这才平静下来。
　　几颗纯白的珠子在风兮寒的调动下，发出淡绿色的微光，泠泠飞上半空，在谨神月上空旋转着，绿色鳞粉缓缓落下飘散，即使是没受伤的人在这下面待着，也觉得十分舒服，仿佛心脏被一根羽毛轻抚，安静轻缓。

　　卡洛殇趴在床边合眼休息了一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谨神月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了。
　　那双眸子幽深漆黑，她心脏紧缩了一下，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从身体里发出，好像有人拿着战锤在敲。

　　“你的头发怎么了？”谨神月似乎是才注意到这一点，收回目光，淡淡问道。
　　“哦，就是，太长了不方便，就剪了。”卡洛殇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她心虚不已，那长短不一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修剪过的。

　　“谁砍的？”谨神月冷声问道，眼里隐隐带了杀气。
　　果然是瞒不过！
　　卡洛殇撇撇嘴，“谁有那个本事！今天有人能砍下我一缕头发，明天殇国就要给人荡平！”

　　不是她吹牛皮，平城一战，如果不是吃了暗招猝不及防，凭着那几个谨国灵师他们咒语就算是提前念个三天三夜，也奈何不了她。

　　灵气护体，卡洛殇这么强的灵气，天下除她谨神月以外无人能出其二，确实想不出谁人能破她灵气铠甲。除了……
　　想起灵国红发女人的那一战，左手心虚的从床上缓缓滑下去。

　　滑啊滑——

　　谨神月动作奇快的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
　　“别这么目光热切地看着我，你是要跟我述情肠吗？”举起另一个手投降道：“不用你述了，我的答案是，春宵苦短，更待何时？不若天涯比邻就此时。”

　　谨神月一言不发。
　　卡洛殇被盯得心虚，说道：“只是被踩了一脚，一会包扎一下再用块治疗灵石就好了。”

　　“灵国那人当真这么厉害，能砍下你的头发又伤你至此？那他若是要取你性命，恐怕也是可以。”谨神月说道。
　　“头发不是。这手是一时大意，想要我命没那么容易。”卡洛殇说道。

　　谨神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卡洛殇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好好休息。”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乱七八糟的，能揭过就揭过算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去灵国跑了一趟头发就变红了，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是不是对面术法的原因还是什么的，平白让谨神月担心。

　　见谨神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道：“你还要我做什么吗？”
　　谨神月说道：“没什么。”
　　“哦。那我走了。”卡洛殇听完唰的一下就下床，哒哒哒头也不回的跑了。偷偷跑去灵国那么多天，殇国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她处理，其中最紧要的，就是缕缕被挑衅的北边战场。

　　“也难怪你心心念念，这位殇国世子当真是对你情深义重。”等人走后，风兮寒对着床上的人挤眉弄眼。
　　谨神月闭眼不答。
　　“不用那么伤心，世子是个大忙人，兴许还有其他事。”风兮寒作死的道。

　　谨神月果然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也没用。”风兮寒耸了耸肩，说道。

　　室内微风渐起。

　　“好好好，我不惹你，我不惹你行了吧！”风兮寒见谨神月又动怒，连忙闭上嘴专心治疗。
　　卡洛殇骑在檀郎神兽身上，咬着布条给左手包扎了一番，路过一条河，她下去洗了把脸。
　　看了看水中倒影，见自己的一头短发又变回了黑色，不是很明白，却也觉得神奇。

　　到底是什么术法，让人头发都变成红色，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影响？

　　那个红发的女人，长相极其妖异艳丽，衣着豪华铺张，无论气质外貌都不是一般人。看来那三珠树果然不普通，连这么一个王者般的人物都要派去守着它，但也好歹被她采到手了。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
　　不过，她反正是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刚才趴在床上调息了一番，也没发觉什么异常。

　　大约无碍吧。她心想，只能等这一战结束之后，回去殇国再好好诊断一番了。
　　这么想着，骑着檀郎继续赶路。

　　不多时，便赶到了北边的殇国大军营帐。
　　“阿殇！现在当真是无人能管得住你了！“卡洛殇刚一掀开帐帘，便听到卡洛蓝颜劈头盖脸的迎了上来，她只好顿足听骂。

　　”你一声不响就离家好几日，回来不过片刻，又招呼都不打就出走，弄成这幅样子！你如何胡闹都罢了，只是为着那人，你现在是连性命都不要了吗？你……唔！……阿、阿殇！唔……”卡洛殇原本一动不动的垂头站在原地等着卡洛蓝颜接近，待他靠近之后就如一头迅猛的幼狮般，毫无预兆的扑上去强吻了他，一路将他按到身后的桌子，压了下去，攻城掠池一般将他侵犯了个遍，好一会才将他放开。

　　“叔叔，别生气了。”卡洛殇分开些许，一副随时都可能再次亲下去的模样，说道。
　　“你……你怎可……”卡洛蓝颜白玉般清淡温和的脸染了色，惊讶有之，羞愤有之，愤怒亦有之。

　　“各位长老，叔叔是什么样的身份应当不用我多说吧，怎可放任他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卡洛殇欣赏了片刻，转头对着一众僵化的将领们质问道。

　　众人心中皆万马奔腾不止，什么？！原来你看到了我们的吗？！！看到了我们这么多个死人站在这里的吗？！你是真真把我们当成死人吗？！！！

　　“咳，世子，怎可如此胡闹？”大长老早已见怪不怪，当年罚也罚过了，骂也骂了，他们一个个脸皮都被磨没了，卡洛殇还是油米不进雷打不动的，偏偏这么一个人，还是他们需要仰仗的卡洛之子，不可随意处罚的世子，谁都奈何不了她，此时也只能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说教道。

　　“叔叔，只是为了骂我一顿，便跑来这种地方，难道不更胡闹？”卡洛殇闻言，又转头对卡洛蓝颜说道。
　　大长老和背后众人感觉自己简直在风中干化。这个人真的就当他们不存在！！

　　“谁能骂得了你？只怕是连你人都找不到。”卡洛蓝颜迅速整理了仪容，像长辈一样正经地骂道。
　　他一身浅色葡萄纹软衫，称得身子略显单薄，几缕乱发绕在白皙的脖颈，唇色不点而红，微垂的睫毛颤动着，揭露了他了内心的混乱。

　　“叔叔要找我？我一定无论在天涯海角，都快速赶回来。”卡洛殇看他这样子又忍不住走上前，轻声道。

　　“咳，如今谨国内乱，各国局势动荡，东国、北蒙、南阔，这几个国家，离我们卡洛一族最近，也最有实力……”大长老与众人围在方桌旁，干巴巴的说道。

　　卡洛殇脱下披风，也没有正眼看大长老和其他人，就把目光投在了方桌上那复杂的地形图上，突然愣了愣，说道：“东国……”
　　东国太子三年前就来到了她的世子府，坐在橙红锦布，满是珍珠坠的华丽轿撵中，下嫁似的抬到了门前。

　　她冷冷的望了一眼，吩咐凝烟用玉石刻牌。
　　他穿着水燕国的红色鲛纱，若显透明，年少的肌肤白皙光华，林荫隐约下，美的撼人心魄，模样是低怯的，丝毫没有皇子该有的高傲，只有那鲜有的绝色姿容，彰显了他东国皇族血脉的身份。

　　这样的一个白璧无瑕，从小被人拥捧的皇子，却被送来殇国做了人质。
　　还是大长老们知道她嗜虐之后，特意寻来的。
　　马车上惊鸿一见，她匆匆离去之后便再也没去见过他，直到……

　　“东国太子可还安好？”大长老也盯着地形图，忽地沉声问道。
　　“呵。”卡洛殇嘲笑般的抿了抿唇，“好不到哪里去，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沉默了片刻，四长老沉吟道：“不能这样就断定东国不会进攻，实际上，所谓的质子，与一纸空文没什么两样。”
　　“东国不善战，不足为惧。”一名将领说道。

　　大长老沉静的望着卡洛殇，问道：“世子认为，哪个国家会最先进攻？”
　　“沉不住气的狗，”她冷笑，“当然是日渐强盛的南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