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降临还有三十年》一粒米饭

25、第二十五章

　　警惕的注视着大祭司的幽灵许久，安洁确定他似乎真的不像满怀恶意的样子，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身为一个从小听着各种鬼故事长大的人，她对这类事情打从心底就无比排斥，完全不想和死掉的鬼魂发生任何纠缠。

　　死掉的人乖乖去该去的地方就好了，干嘛要缠着她不放呢。

　　想到这里安洁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六十七，他对面前这么大一个鬼魂视若无睹，而且安洁明显的惊惶也丝毫不能影响他，就这么呆若木鸡的站着不动，让安洁再一次寻思是不是应该把感情模拟调高一点，现在他未免也太难用了。

　　“不不不，有可能是阴谋，我不能动摇。”

　　想到之前六十七那一系列操作，安洁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到九霄云外。哼，无非就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这不就和用电脑一样嘛，虽然麻烦了点，但起码安全放心，不必担心电脑趁着主人不注意偷偷摸摸下载奇怪软件运行病毒程序。

　　“您看起来似乎不太想见到我。”

　　大祭司的鬼魂充满悲伤的说。

　　死掉的他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正常了许多，没有了那种神经质的狂热，神情沉静而优雅，就是显得非常抑郁，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渴求的看着安洁。然而安洁可是从诸如《画皮》一类的故事里接受过深刻洗礼的人，明白但凡是鬼，再漂亮也绝对不可以上当，搞不好对方正打算吃掉她的心，把她给生吞活剥呢。

　　“呃，伊凡啊，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不过你看现在你已经死了，还是好好安息，对吧。如果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可以说出来商量商量，只要可以，我一定想办法满足，好不好？”

　　安洁小心翼翼的问，很机智的设置了前提条件，免得大祭司万一提出“我要你一起死”。

　　她忽然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怎么看都很怪异，换做以前的六十七一定会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这个六十七还是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得安洁一肚子气。

　　“出去，别站在这里，看了就有气。”

　　反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战斗力再强那也是物理层次的，估计对鬼魂无效，安洁直接命令他走开。最初的惊惶缓过气后，安洁心想自己可是宇宙第一灵能者，大祭司活着的时候都不怕，死了自然也能收拾他，于是瞬间又变得淡定起来。

　　“是，长官。”

　　六十七果真利索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安洁瞪着他消失的方向，不由得内心吐槽人的天性果然就是犯贱。以前六十七对她无微不至，嘘寒问暖，她只觉得厌烦和虚伪，现在他对自己不理不问，莫名又感到一阵空虚。

　　回想自己居然曾经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哭泣，安洁只觉得恍如隔世。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她、她也真的想着要好好对待六十七的啊。

　　大祭司安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忽然开口：“陛下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又要赶走他呢。”

　　安洁有些尴尬，不明白为何要和一个鬼魂谈人生：“呃，并没有，他只是个用顺手的工具，我不过是暂时不太习惯而已。”

　　大祭司露出一个寂寞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您还是这么别扭，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要装着不在意，为难自己到底有什么好。您已经是皇帝了，您有权力满足自己的一切喜好。我能看出，您再一次格式化了他的系统，其实，短暂放任自己沉溺在旁人送上的爱慕里，难道是坏事吗。”

　　安洁觉得话题越来越荒谬了，但还是忍不住道：“那怎么行，我不需要那种无用的情感。”

　　“为什么？”

　　安洁无语：“帝国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哪有心思和男人腻歪，而且你建议的对象压根就不是人，谁会和自家电脑谈恋爱啊。”

　　“啊，这样吗。”

　　大祭司轻轻点了点头，表情依旧悲哀，看着安洁就像是注视着一个已经病入膏肓却不肯承认的病人，让安洁有点火大。

　　然后他话题一转，冷不丁的开始谈起了公事。

　　“关于帝都那些起来闹事的神官祭司，陛下不必担忧，我一直故意放任他们，让他们变得肆无忌惮，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行，而证据我都已经搜集好，想必很快伦道夫上校就能交到您的手里。届时您就可以公开这些证据，他们自然就会失去大众的支持，变得不值一提。”

　　安洁愣住了，好半天才艰涩的开口：“你……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她憋着没敢说，即便不提自己，原来那个皇帝对他也未必怀着什么善意，明显就是把他当个可以随时牺牲的替罪羊。不说其他的，单纯就是让大祭司去探索亚空间和邪神交流，根本就是拿命去赌。死掉都不算可怕，更可怕的是灵魂落入邪神手中饱受折磨，永无休止。

　　大祭司垂下眼帘：“很抱歉，陛下，因为在亚空间迷失了太久，我被污染得很严重，逐渐变得扭曲疯狂，做出了很多让您害怕的事情。不过我的人生总算是完结了，我自觉……并没有违背当初的誓言，对得起您的信任和付出。不过您的旅程还很漫长，甚至刚刚开了个头，未来还有更严峻绝望的挑战在等待……可是我已经无法继续陪伴您走下去……”

　　他抬眼，郑重其事的说：“陛下请吞噬掉我的灵体，让我化为陛下的一部分吧。”

　　安洁被他一番信息量很大的话弄得很是不安，又忽然听见这么个建议，整个人都惊了：“哈？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大祭司却显得十分坚持：“请陛下吞噬我的灵体，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可以壮大您的力量，这样即便我不复存在，还是可以陪伴陛下战斗下去，这也是我最后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安洁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我不想这么做，你冷静一点啊，这样岂不是让我和邪神没区别，我对吞噬别人灵体这种事情没兴趣。呃，我理解你对我和帝国的忠诚了，哪怕是个鬼魂，起码还是活着啊。让我想想办法复活你不好吗？”

　　大祭司摇头：“不用了，陛下，我的身体已经彻底被邪神污染，而我的灵体，失去了身体也维持不了多久。我希望和昔日的同伴一起，可以化为您的燃料……陛下，那一天，燃烧着的火焰真美啊……”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半透明的身形也水面一样波动起来，显得非常不稳定：“抱歉，陛下，我……累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我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化为一片烟雾朝着安洁卷来，安洁依稀还能听见他清澈的声音：“请原谅我的懦弱，陛下，以后的路，无论如何都请您坚持走下去……”

　　安洁还来不及反应，那片烟雾就扑到了她的身上，悄无声息的变成点点光斑，融入了她的身体。安洁可以感觉到大祭司正在扼杀自己的意识，好让自己的精神力和她融为一体。而安洁也是第一次短暂“见到”了自己的精神体，一个巨大无比，不断旋转燃烧着的火球。

　　大祭司就像他说的那样，化为了彻底的燃料，义无反顾的扑到了火球上，眨眼间就燃烧殆尽，火球体积变得更大了一些，燃烧得也更加剧烈。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干净利索的消失掉了。

　　安洁只觉得恍如梦中，怅然若失，心里酸涩得厉害。

　　她不懂，皇帝有哪点好，大祭司要为了皇帝牺牲到这种程度，还口口声声觉得对不起皇帝。

　　一个人真的可以毫无内疚的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和灵魂走下去吗？

　　而且皇帝居然可以吞噬别人的灵体？这种事情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虽然对于这个世界依旧了解不多，但安洁还是陆陆续续从各种渠道得知，在灵能者之中这种做法是彻底的禁忌，堪称一级重罪。触犯禁忌者即便逃到宇宙的尽头也躲不开灵能使的追捕，一旦被抓到，就是绝对死刑，不光毁灭身体，还要湮灭精神意识，魂飞魄散，连渣渣都不留下那种。

　　但皇帝自己居然就这么干了，看大祭司的态度，好像还挺司空见惯。再联想一下皇帝那开挂一样的逆天战斗力，安洁细思极恐，不敢深究，只觉得浑身发冷。

　　安洁心神俱乱，下意识的反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看着还躺在盒子里的大祭司尸体露出一丝苦笑。他倒是死得坦坦荡荡，连灵魂都拿来喂自己了。可是他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安洁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才好。

　　她无神的注视着窗外深沉黑暗的宇宙，思考着未来的计划安排，反复衡量，直到想得头痛欲裂。

　　说来也很奇怪，来到这个世界其实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可感觉上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安洁努力回忆起穿越前的平凡生活，惊悚的发现所有记忆都变得十分模糊，仿佛隔了一层迷雾般暧昧不明，她都快要想不起父母和亲人朋友的名字了。

　　这样发展下去，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完全遗忘另一个世界的所有记忆，变成这个世界的皇帝本人。

　　简直就像是皇帝借助她的身体再次复活了一样……

　　“不不不，别想了，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安洁有点神经质的喃喃自语，为了转移心里没由来的恐慌，她开门把外面的六十七叫了进来。

　　“联系伦道夫，立刻，马上。”

　　六十七没有多问一句：“是，长官。”

　　他去操控通讯器了，安洁坐在椅子上，两只手不断发颤，整个人都慌得不行。恍惚间一个冰冷的东西忽然抵上了她的脸，安洁抬头，看见六十七拿着一个杯子站在面前。

　　“我监控到您的心跳和血液循环都不太正常，需要喝一点东西缓解一下吗，长官？”

　　安洁愣了愣才接过那个杯子，小口喝了一点，一股浓烈的柠檬味冲入喉咙，非常酸，酸得她直皱眉。虽然很奇怪，但确实是她喜欢的口味。

　　“六十七，你——”

　　安洁想问六十七为什么知道这件事，难道格式化什么的真的是他骗了自己。不过下一刻六十七的回答就让她的心情变得艰涩粘腻，仿佛掉进了一个爬不出来的泥潭。

　　“您的所有喜好和习惯都记录在我的数据里，虽然经过了格式化，但资料还是得到了保留，还喜欢饮料的口味吗，长官。”

　　六十七呆板的问，从口中发出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机械音。

　　安洁紧紧握住了杯子：“……喜欢，谢谢。”

　　六十七没有回应，他自觉已经做到了一个AI能做到的一切，再次无声的站在她身边，就像是一台真正的机器。

　　安洁一声不吭的喝完了剩下的饮料，舌头和她的心一样又酸又涩，难受极了。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难过，明明当初按下格式化按钮的时候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