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吹在旷野里的风

6、第 6 章

　　仇杨在几天后，把一份调查结果发给了沈青，上面记载了张妍以前的经历。

　　沈青进入邮箱下载了文件，慢慢打开看了起来。

　　张妍原名张悦，小时候家境还不错，父亲是人民警察，有很多次获得嘉奖的事迹，母亲温柔父亲慈爱，孩子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数一数二，本是个温馨和睦的小家庭。

　　但在张妍五年级时，父亲为了救三名落水的儿童，不幸去世后，这个家庭就开始走向下坡路。

　　母亲只有高中学历，又做家庭主妇多年，早已失去了谋生的能力。在父亲离世后，尝试过售货员、销售等多个职业，受不了打工的苦，都做不长久，家境每况愈下，甚至入不敷出，小张妍的学费都拖了很久才缴纳。

　　种种压力下，母亲把怨气撒到了小张妍的身上，每每受了欺负，回到家都会责骂甚至动手打孩子。母亲怨恨死去的父亲无能又自私，本就没挣几个钱，最终为了所谓的荣誉和使命，抛下她们孤儿寡母独自求生。

　　怨恨被救的三个孩子冷血，不说赔偿，甚至父亲的葬礼上没一个孩子出现。

　　也怨恨小张妍，憎恶她对父亲的怀念，憎恶她是个拖油瓶有她在自己相亲一直不顺利，甚至憎恶她任打任骂的态度，母亲从孩子满是泪水的眼里看到自己有多么卑劣而恼羞成怒，把压制的阴暗情绪统统发泄在她身上。

　　小张妍经常请假，身上一直带伤，原本婴儿肥的小脸迅速瘦了下来，黑黝黝的眼睛沉不见底。

　　后经人介绍，母亲二婚嫁给了带一个儿子的小超市老板，张妍的日子才开始好过一点，哪怕母亲对她冷漠，父亲对她视若无睹，要做很多家务还要去超时帮忙，起码没有了打骂，也能正常上学。

　　然而这些虚假的美好在她初二再次破裂，大三岁的继兄在一次夜晚闯入她的房中猥亵她，后来多次强见她。张妍向母亲求助，母亲只骂了继兄几句，又让张妍闭嘴，说这就是她的命，等她初中毕业就不上了直接嫁给继兄生孩子。

　　小张妍彻底绝望了，她筹划了一段时间后，偷了一笔钱，拿上身份证和一些衣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年龄也不到，张妍进了黑厂在流水线打工，被线长骚扰又扣工资，过不多久就出来做了服务员。

　　随着年龄增长她出落的越发靓丽，在一次兼职中，被她的第一个经济人看中，给了她一张名片。

　　张妍抓住这次机会，改名签了公司。那只是个小公司，资源不多还非常混乱，除了日常舞蹈音乐等的培训以外，她们这些小偶像还被安排经常陪酒。

　　一次酒会上，杯子里被下了药，张妍被经纪人推到了一个客人怀里，醒来后一切都晚了。

　　张妍闹着要报警，却被经纪人拿天价合同压下了，又哄骗引诱，和大她14岁的经纪人暗中谈了恋爱。但这只是经纪人控制她的手段，哪怕她们恋爱了，经济人仍安排她多次陪酒见客，pua她这是为了她们的未来。

　　张妍缺爱又没人教导，像是抓住绝望的稻草一样信赖着经济人。但随着年龄增长，她见识多了，也开始怀疑这种名为爱实为利益的操纵，她开始想要挣脱经纪人的控制。

　　经纪人眼看软硬兼施下，这棵摇钱树仍然试图逃脱，便设计引诱她沾上了毒，那年张妍19岁。

　　她也试图戒毒但一直失败，试图向官方求助，但经纪人手里掌握她太多的把柄。加上她虽然业务好，但刚出道不懂控制言行，又多次被人栽赃陷害，树立的形象又是美艳类型，这些把柄暴露出去没有人会同情她，反而会认为她确实人尽可夫。

　　深陷泥潭的张妍，挣扎着为自己找寻出路，她攀上了一个有些权势的商人，指明包养她，其他人便也不再敢染指。金主确实喜欢她，给张妍资源，帮她戒毒，稳定情绪，给予她宠物似的关爱，还把那个经纪人搞进了监狱。

　　然而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随着张妍事业发展越来越顺利，她逐渐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和喜爱，在一次酒会上被金家的老大金成兴看上了。金家在江城也是鼎鼎有名的家族，他甚至不需要施压，稍有示意自有人安排。

　　商人奔走一阵儿试图保下她，最终面对各方压力，只好拱手上交。没有人问过张妍的意愿，而她被金成兴得到后却不被珍惜，认为她生性浪荡风流，把她当作一个玩意儿，

　　在一次“惩罚游戏”中，她被下了药，扔在男性洗手间里，这就是她们故事的开始，

　　她们作为二线女团，公司力捧的组合，日程安排还是很满的，张妍经常缺席活动，不仅引来了很多娱乐小报真真假假的报道，经纪人还把一部分额外工作安排给成员，引得其他成员怨声载道。

　　沈青从不参与对他人的口诛笔伐，但她和张妍的距离似乎再次拉远，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像有一层隔膜阻隔在她们中间，

　　经纪人拿到了一期菠萝台的音乐竞演综艺资源，因为和一位老牌歌后一起出场，公司对这个节目挺重视，发了台本，要求整体成员出席，好好表现，

　　散场后，不顾女孩儿们满脸的疲惫，导演组呼朋引伴叫来了一帮人，推拉着朝酒店包厢走去，免不了还要赶一场应酬，

　　偏这次来的有几个江城的投资人，在自家地界儿豪横惯了，不理会京城的规矩，上桌就不停劝酒，特别是拉着张妍一直灌她。

　　其他人只冷眼旁观，沈青见势不对，上前试图挡一下，却被张妍推开，她只好偷偷联系经纪人。经纪人说他马上到，等了许久也不见来。

　　眼看醉醺醺的张妍要被带走，沈青忙拉住她说要一起去洗手间，扶着歪歪扭扭的张妍偷偷离开。沈青也喝了不少，虽不至于走路歪歪扭扭，但头也有点晕。

　　不再等人接她们了，沈青直接在酒店开了一间房，半扶着张妍进了房间，

　　张妍路上一进房间就要呕吐，沈青忙把她扶到洗手间，看着她抱着马桶吐个不停。沈青轻轻的抚摸她的背，等她好些了，递上一杯温水让她漱口，

　　张妍嘟囔着要洗澡，沈青把浴缸放水，只放了浅浅一层，调好水温，脱掉张妍的衣服，扶她进去，沈青转身进屋叫前台送上新的毛巾和换洗衣服。等带上毛巾进了浴室，发现张妍倚着浴缸靠背，怔怔的盯着天花板，眼泪不停的滑落，

　　沈青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脱掉衣服也进了浴缸。浴缸够大够奢华，两个人在里面也不觉拥挤。她拉过一旁的恒温花洒，试试水温，把水流调小，轻轻淋湿张妍的上身，四肢，腿上。沈青拿过浴球挤了点儿沐浴露，揉出泡沫，扶住张妍的身体，轻轻擦洗，从胸前，脖子，手臂，小腹，到屁股，大腿，脚趾。沈青的心中很平静，没有任何情se和亵渎，像能工巧匠踩着梯子在雕刻佛像，佛像静坐双眸微睁，垂目看着脚下狂热叩首的信徒，仰首和俯视之间，盈满了一种理智，沉静，贞洁的爱。

　　沈青冲洗干净两人身上泡沫，起身拿起毛巾，把两人身上的水珠都擦拭干净。张妍平静的看着沈青，脸上没有表情，只眼睛非常明亮，像是夏日涨潮时候盈满的湖泊，两颗黑眼珠像刚从寒潭里捞出来的黑棋子，湿漉漉的。

　　沈青拿过浴巾，大大的展开把张妍整个人裹进去，手臂使力小心的抱起来。手臂传来的重量很轻，张妍真的瘦了太多，

　　她把裹着浴巾的女人轻轻放在床上，张妍侧躺着静静的蜷缩在浴巾里，沈青稍微收拾了一下水渍，关掉灯，从背后轻轻的抱住她。两人就像住在子宫里的双胞胎姐妹，仿佛她们紧挨着彼此出生，又将会这样一起牵着手死掉。她们虽然只在世上几十年，但她们将永远在一起。张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沈青也跟着调整，两人的呼吸频率渐渐一致了起来。沈青把腿蜷起，嵌进张妍同样蜷起的腿弯里，也很快的睡着了，

　　张妍感受着沈青有节奏的呼吸，轻轻吹佛在她的脖子上。沈青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身体，温度隔着一层浴巾透了过来，让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她多想，转过身抱住身后的女孩，轻轻吻她，诉说爱意。很深很重的情感凝成一个漩涡，粘稠，阴暗，斑驳，肮脏，像她这个人一样。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腐烂不堪。而深爱之人的垂怜，温柔的抚摸，她感觉自己的肮脏丑陋的心脏也被人轻轻捧出，用温水细细冲洗，再放回原位，仔细的缝合好，用一个轻柔的吻封缄。死在这一刻她也是愿意的，她被天主救赎，赦免其罪，回归圣洁、无瑕、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