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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8 ...

  •   困
      他们也不知是怎么被关的,醒来便在这儿了。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光,四面封闭,只留着一扇大铁门。岑桉捂着头,从地面上撑起,勉强睁开眼的时候,便已经认清了这个樊笼。黑暗里唯一算得上光的东西,是铁门上,一晃一晃的,像是把手又不知道是什么。他穿着不算单薄,醒来却觉得有些冷,这里不知是什么鬼地方,明明是夏日,竟是比严寒的冬天还冷。
      岑桉胆子不大,稍稍清醒一点,便把自己团成个球,牙咬住嘴唇,缩着脖子。想靠近铁门那边的小光圈,又觉身边处处是魑魅魍魉,眼闭的紧紧的,止不住地战栗,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噫,阿。”另一边传来一道声音,惊得岑桉魂都去了一半,什么东西,头有点眩晕,不敢抬一下,眼睛倒是闭的更紧些,抖得像个筛子。
      那边的声音大了些,岑桉听着不对劲,竖起耳朵细听听。这是个人,这个腔调,这个人是……穆臻?那边炸呼的人终于发现了周围的黑黢黢不是自己眼花,下意识的先大喊:“啊——!”把原本还害怕的岑桉都喊的敢眯开眼睛了,没跑了,穆臻,这咋呼性子。
      确定一下,“穆臻?”,一声试探。
      “哎。”那边刚咋呼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应完才觉得不妥,急急忙忙的补一句,“谁了?”
      穆臻,说胆子大吧,敢在陌生地方大叫;说胆子不大,又是在害怕的大叫。
      嘿,就是穆臻,好歹,不管现在什么情况,有个人陪着,多少能少点害怕。“我岑桉,这儿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进来的?”
      穆臻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四周乌漆墨黑的,害怕的劲儿一下一下地冲击着穆臻岌岌可危的防线。瞎扯皮几句,便吆喝着岑桉过来。“害怕!”
      岑桉可是不敢动,这四周听上去空荡荡的,谁知道还有些什么东西。
      两人聊几句就歇了,黑漆漆的,着实不是唠话的地儿,熄了火又太安静,怪渗人的,于是又开始说。
      穆臻是个娇气主子,不干了,“你快过来,我真的害怕!”努着嘴,抱怨。
      岑桉犹豫一下,拿她没办法,差不多给自己鼓了鼓劲后,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勉强站起来。一伸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当啷一声,吓得他僵在原地,穆臻也不敢说话了。等岑桉楞怔地一点点摸过去,呼,是他自己的书包,先下意识安慰穆臻,“没事,我书包,你别怕。”
      “才不怕,你,你瞎说。快点过来!”
      岑桉拎起书包,应一声,“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步一惊,一探一挪,一点一点挪向穆臻,明明刚才还冷得瑟瑟,现在头上却沁满了汗。
      穆臻那边又自顾自说了不久,发现对方不答,不满涌上心头,“你怎么不和我说话?”穆臻耍小脾气的时候,总想狠狠跺个脚,现在又怕弄出声音,安分但不饶人,和他赌气,“你不说,我也不说了。”
      “我在朝你那边走呢,你别老让我搭话,”岑桉哄着,他根本分不出什么精力,光磨着地面前进已是大不易了。
      “你还真往过走啊?”穆臻刚没听见什么动静,以为他不说话是自己激他不高兴了,听他解释,心便软了,伶牙俐齿的劲儿却没少,“我还以为,以你的胆子,不会过来呢”
      “你都觉得我不敢过来,还让我过来?”岑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实在是拿这个捣蛋鬼没办法,操着不知从哪个霸道总裁里学的语录,一顿输出,“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呵,女人,呵。”
      听着这熟悉的气急败坏,这一刻穆臻不觉得黑屋吓人了,转而笑出声,“怎么,有意见?少耍你的臭梗,呵,男人!”
      等两人拌完嘴,四周静了下来。
      岑桉往前蹭了些。
      还是一片寂静。
      岑桉又往前蹭了些。
      一片寂静。
      不对劲,“你人呢?穆臻?穆臻?”岑桉怕了。
      突然旁边冒出了声音,还有一双手,猛的从一侧袭击了他,“我在这儿呢!”
      “嘿呀嘿呀,你能不能别吓人。”虽然不知道穆臻怎么袭击到的,岑桉的魂儿又去了半个,“好讨厌呀你……”
      总之,他们会面了。
      稍稍安定下来,穆臻要岑桉带头,摸索一下这个囚牢,探探怎么出去。说是烦她,也挺听她话的,岑桉自己怕也给带头,两人摸到墙砖,摸到铁门,一路摸过去,再一路摸回来,一圈一圈的。
      “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只有我们。”这是两个人最终定了音的结论。
      “那接下来怎么办?”穆臻不虞,胳膊肘杵着岑桉。
      “不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吧。”还在想办法 ,岑桉也不知道,找这小黑屋有没有漏洞,“你别急,总能出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走了好一会儿,穆臻觉得没什么危险了,开始想东想西,嘴巴闲不住,想零食。早上自己吃早饭了没,吃了,还是想吃,盯着前面的岑桉,“饿了。我饿了,岑桉。”
      “啊?”岑桉脸上少见的出现了迷茫,眼睛眨巴了几下,饿了,现在?在这?怎么办,自己的书包,边说边去解书包,“我,我有个小月饼,你吃不吃。”
      明明听到有吃的,穆臻反而皱眉了,捏起拳头,给岑桉来了一下,“你有月饼,为什么没有早和我分了,你不想给我分?”
      “不是不是,是它真的很小……”怕穆臻生气,穆臻慌忙出声。
      “小,你就不给我分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是怕你不要,这不是在给你分吗……”岑桉现在心里很慌,马上讨和求饶。
      “那要是我不问,你就不给我分了,是不是?”穆臻不依,明明有吃的,他们总会第一个给对方,要周边人多了,宁愿自己没的份,也要给对方留一份,这次竟然还先藏着。
      “也不是,是……它是我的早饭。”穆臻没法子了,犹豫一下,透了老底。
      “喔……”早饭,分享还是有底的,不能抢对方饭吃啊,早饭默认是不分的,穆臻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气氛烘托到这儿了,现在穆臻就是要闹岑桉,“那,早饭,我饿了,早饭就不给我分,是不是?”
      “不是,”察觉到她语气缓和了些,岑桉才松了口气,“是它真的很小,我怕你不要。”
      穆臻总算被捋顺毛了,“嗯,好吧。”
      “那,你还要不要?”
      “嗯。”穆臻点头,也不管岑桉能不能看见她的点头。
      岑桉这才继续解书包,拉开拉链——拉链不同,兜也不同,大兜是两个拉链,一个被岑桉搞坏了拉不了,所以他通常把吃的放小兜里,小兜的拉链都是好的。摸摸左兜,摸摸右兜,算摸出个小东西,就要塞到穆臻手里。这月饼还真是小,穆臻大拇指和食指并起来圈个圈,和这月饼一比,都要大些。
      穆臻虽能接着,还有些过意不去,耍小性子又不是要当坏人,“你的早饭,给我干嘛?”
      岑桉又被搞迷糊了,老老实实回答,“不是你说饿了嘛?”
      “喔,是哦,”穆臻刚刚只顾口快,现在反而呆呆愣愣的,觉得不接也不对,这才接过。尽欺负老实人了,苦恼的撇嘴,想着岑桉应该还有填饱他自己肚子的存粮,“那你呢?”
      “没事,我不饿。”岑桉微微摆头。
      听他说不饿,穆臻还是没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留余粮,直接问吧,怪别扭的,借着自己的蛮横不讲理,旁敲侧击的刺探,“那我还饿怎么办?”
      “那,我再找找。”岑桉去解书包另一个兜,一拉,拉链没拉开,换个拉链继续拉。
      “算了吧,我不喜欢喝纯奶。”穆臻拦住了他,好吧,他没给他自己留吃的,坏了拉链的一听便是大兜,大兜里有什么,穆臻知道得很。
      “嗯?我还没说有纯奶,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让我翻过好多次书包吗,帮你找这找那,书包里不装书,倒是那个奶,一直在,也不怕过期。”穆臻没提想知道他有没有存粮的事。
      岑桉自然不知道穆臻想的,只知她比自己还了解书包,垂眉,哑然,抿嘴,失笑。岑桉笑起来柔柔的,微微咧开嘴,比他眼里的星星还好看,“没有过期,前几天刚喝了一个,这是新换的。”
      不是同一个奶?穆臻可不管,“你就说,在没在?”
      “在、在,在!”比起知道奶是什么时候的放的,岑桉还是更关心穆臻,“那你还要吗?”
      “不要,都说了我不喜欢喝纯奶。我还记得你不喜欢吃巧克力,你记不住我不喜欢喝纯奶?”
      “好,错了,记住了。”
      那块小月饼,穆臻还是吃了,月饼绵绵的,还是她喜欢的抹茶味,好吃,掰了点儿,留下另一半,“给你留了一半。”
      “你咬过?”岑桉是个亲缘性洁癖,非说熟了七八年才能吃对方碗里的东西,不管对方吃没吃过,不管用的是不是公筷,别人碗里的,总是不要的。那穆臻和岑桉熟了多久呢,快不到两个月,一舍二入一下,也凑不到半个零头,若是这口小月饼被吃过,大底要被他嫌弃个彻底。
      “没有,但是……!”穆臻尊重他的亲缘性洁癖,但这么明显的嫌弃,还是把她的小脾气挑了起来,他这是在嫌弃谁,穆臻不乐意了。穆臻不乐意,那岑桉也别想乐意。
      穆臻朝小月饼吐口气,“呸!”只是气,还离得远,月饼上啥也没沾到,但要给洁癖的岑桉吃,确实有些隔应。
      岑桉看不见她干了什么,只听到她朝小月饼上吐了口水,深吸一口气,果然被膈应到了。嫌弃刚出来,又被他强压回去。牙齿咬咬嘴唇,还是没忍住。“嘶,你他妈!”刚吐出口,那个文明脑袋又转过来了,“不对,我怎么说脏话,撤回,你什么也没听到。”
      “那你吃不吃?”穆臻才不管他说没说脏话,就是要激他。
      “唉,你这个人,”岑桉无奈说着,伸出手去捞那半块月饼,“怎么坏的很?”
      太黑了,穆臻看不到岑桉什么脸色,也看不见那伸出来的手,“上面可是什么都没有,你别给我摆什么脸色。”也因为看不到岑桉纵容的脸色,看不到岑桉朝向月饼摸着的手,只觉自己这样惹人厌了,“算了算了,不要为难你了,你还有洁癖呢,才不会吃。”
      听到洁癖俩字,岑桉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半空的手僵住了。半晌,像怕被人发现似的,缩回来,嗯一声。
      “怎么了,”穆臻听着这声音咋这么迟顿,怀疑又不敢疑,唬他,“你不会真吃吧,我往上面呸口水了。”
      岑桉火气莫名冒出来了,刚听到穆臻呸月饼都没这么气,抿唇,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呀呀呀!你快吃吧!别说话了!”刺啦一把,拉住了书包链。
      “又怎么了,还不让人说话了,”穆臻又从半个小月饼上掰了半个,“不过这月饼还真挺好吃的,你之前怎么没给我分过?”
      岑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气结,听她问,还是老实回答,“是吧,我也感觉挺好吃的。只是我就有一个,家里买回来,再要吃的时候,发现都被家里人吃没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了。”
      “喔,”穆臻嘴里嚼着,觉得没刚才那么好吃了,“那,你真不吃啊?”
      “嗨呀,你还问,快吃吧你。”岑桉听她还问、还问,更郁闷了。
      穆臻不再问了,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只是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一句,想把月饼让给他又不知道怎么再开口。最后的小半块也到了她嘴里,只是这一口,明明是同一块月饼,远不及第一口香醇,无味寡淡,食之嚼蜡。若是这一口她给到岑桉,才应该好吃吧。
      稍稍歇了歇,俩人又开始摸索出路了,即使探不出个门道,还得探。
      小时候用盒子抓起来的小虫子怎么总能跑掉,他们两个却怎么也找不到能出去的口。找累了,两人便靠着那铁门,挨着全屋唯一有点小光影的地方——那个像把手的东西,坐下唠嗑。
      两个人都是没有见识过最繁华世间的少年,聊的还都是些大人听起来不值一提东西,再多,也没有了。
      他们聊了许多,很多时候,他们遇到的都是一样的,他们同病相怜,于是抱团取暖。岑桉总是在叹气,喃喃一半还会哽咽。穆臻看着不着调,有些事情她也深陷其中,也弄不明白,但她愿意给更弄不明白的岑桉讲。
      “他们不是不爱你,肯定是因为更爱自己,所以才会忽略你。”
      “大家都很喜欢你,只是等你上了大学,一定要学会做自己。”
      “学习要求的不是成绩最好,只要你不留遗憾,那就是最好。”
      每次唠完,岑桉总会和穆臻说,“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好,那我再坚持坚持!”只是他的眼神里,还是带点恍惚。
      时间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这里太黑了,他们感受不到流逝。
      “你最近怎么了,怎么又闷闷不乐的?”穆臻用她极力温柔的声音问岑桉,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她感觉岑桉的状态又迷离起来,满脸愁云,不过,“我感觉我变得很好了,和你呆着还挺让人安心的。”这样吧,“给你分点我的快乐,你不要不开心了。”
      穆臻觉得自己在走出来,黑屋子里总是黑漆漆的,但有这么个人陪着,她真的会知道怎么前进,连这黑屋,都亮堂了不少,他们靠着的这扇铁门,也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终于有一瞬,穆臻感觉身后一轻,抬头看去,是门上那个发着微光的,像把手一样的东西,她起身,手按到了那儿,一推。
      门,没锁。
      她喜上眉梢,她高兴,是一种无法用言语的愉悦,面前是无数黑屋里看不到的东西,无数绵延的山,奔涌的河,宽广胸怀的大地。她马上转身,张罗岑桉,“岑桉,你出来,门没锁!门没锁!门没锁!”
      岑桉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或者说,他已经听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自己圈起来了,在无声的啜泣,泪珠静静地淌了下来,揪扯着自己越来越破烂的衣服,头发也乱蓬蓬的,整个脸都失了生气。他似乎在下沉,又慢慢浮上来,尽量使自己虚弱的身体不倒下去,剧烈的抖动着。
      “岑桉,岑桉?岑桉!”穆臻在外面揪心起来,门,没锁,但出来的人,进不去的,“门没锁,你出来!你出来!你快出来啊!”
      岑桉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泪花一下下砸到了地上,仿佛听到了呼喊,一只胳膊撑着门,摇摇晃晃的扶着,慢慢爬起来,身体沉重的像受了重伤一般,楞怔地看着门。那门,在他眼里,张开了血盆大口,接二连三的、暴烈的怒吼声,哗哗地倾倒在他瘦弱的身躯上。他又开始害怕,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神态却已经麻木。他开始撞门,疯狂地转动那个发着光的像把手一样的东西,无疾而终。他苦涩的笑了,想大声嘶叫,心里涌出了不尽的难受,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眼睛里彻底失去了色彩,泪水夺眶而出。
      “岑桉!岑桉!岑桉!!”
      不知岑桉游离的目光移向了哪里,黑屋里的唯一光影——长得像门把手的东西,被他取了下来,痉挛的抓紧,那是他眼里唯一的光,他举起来,靠在右边的太阳穴旁边。放下。又举起。又放下。又举起……这次,他不哭了,最后拍拍自己的衣裳,似乎想捋的平整些,对着那扇门后面的穆臻笑了,“砰”。
      一片寂静,不远处的朱鸟觳觫地惊走,沉默……沉默……
      隔着一扇门,两个人,同时跌了下去。
      太阳升起来了。
      门没锁,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
      穆臻又被抓进了这间黑屋,门不是上次出去时那样透亮了,那么的暗沉厚重,她步履踉跄,也去撞门,去转那个把手一样的东西,哀莫大于心死,无用。“砰”,和岑桉倒在一起。
      门没锁,是她自己,不愿意出来。
      天黑了,往家赶的行人形色匆匆,走到某个街口,觉得脚底沾上了水,甩甩鞋,继续往前赶路,头也不回。路上,一行血色鞋印延伸至远方。
      太阳又升起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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