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76、储物戒

　　尚清和发现水田里漂着死去的虫尸，百株之内必有一只，然而她杀虫从不留全尸的。

　　于是她划了块田脚，赶了不同种类的昆虫进去，时时留神稻秧与昆虫的状态，十日后，昆虫陆续死亡，二十日后无一幸免。清和将这些情况也记录到手册里，并开始期待收获后的秸秆的杀虫功效。

　　扬花后，长香玉这个品种很吃肥料，追肥后的两三天很快灌浆，之后便仿佛停滞了般，一串串稻穗轻飘飘的。清和便计算着大致用量，将肥料一次性申请到位，每日少量多次施肥。

　　稻穗日渐成熟，引发“惊蛰”的两种气息越来越淡，某日突然消失，再拿稻叶喂虫，果然虫都不理。天空盘旋的飞鸟反而更多了，时不时落下来啄两穗，清和让它们尝尝鲜后便都赶走了。

　　云晖拿走了装有近三千万斤稻谷的谷戒以及谷园手册，清和的心思放在第二季中稻上，仍是普普通通的中稻品种，可喜可贺。

　　年底时清和察看储灵戒，发现里面灵石莫名多了一倍，本来五万多变成十万。清和有些疑惑，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等云晖过来时问问。

　　冬天的金谷园荒芜而冷清。

　　自从去年东南角的两百亩田地换了主人，一年见不到两次的邻居提着自家做的米糕米糖上门：“新年好！我是四灵，早就想来道谢，这两年田里没少帮我们忙，阿郎说飞升来的修士不喜欢被打扰，我就想着趁过年来，修士也得过年啊……”

　　清和道：“新年好。举手之劳，不必谢。”请对方进院，并为她泡了一盏野花茶。

　　四灵十分健谈，对庞大的金谷园颇为好奇，清和捡自己知道的回答，一边在心里思索什么回礼，不知道对方是否稀罕五彩石，玉镯里除了五彩石，似乎也有些别的东西。

　　续了三盏茶，四灵才意犹未尽地告辞：“阿郎身体才好，我得回去了。”

　　清和让她稍等，将竹篮里的糖糕逐一拿出来，又放进半篮子山果、两朵风雨兰：“来金谷园前采摘的。”

　　四灵将风雨兰簪在鬓边，挎着篮子笑道：“那可谢谢了！我和阿郎都没见过呢——”她猜是飞升之前采的。

　　四灵拒绝清和送她一程的提议，沿着田埂步行回家。

　　清和回院，分别尝了块，米糕宣软米糖脆，是家常味道。一旦放入玉镯后很容易像山果那样被忘在脑后，恰天凉，清和将篮子就放在眼前，进出院子看见了便吃一两块，很快就见底了。

　　正月里四灵再没出现，清和悄悄松了口气。

　　开春没多久，云晖与人同来，云晖介绍：“长岐，长香玉是他第一个种出来的。”整整五十年，从大虫小虫口里夺食，长岐才勉强凑够了能种万亩田的稻种。

　　长岐身上没有修为，他勉强保持平静：“今年早稻还是长香玉。”

　　清和点头，接过稻种，看出是金谷园去年的出品。

　　育秧田已经整理成一垄垄，水肥适宜。长香玉不必浸泡发芽，直接撒子后再盖上一层混合草木灰的细土。

　　长岐感叹：“种田种田，手不碰谷、脚不下田……”他置下五十亩田培育新种，为此购置的大小农具放满了一间库房。综合性农具耗费大量灵石，他也只舍得分开买，价钱差不多，但平日里用起来省灵石。

　　长岐、云晖沿着秧田转了一圈，就那么站在田边闲聊。清和打了招呼后先告辞，回到小院练剑。自从进了城，为抵御妖兽自成一脉的剑法被清和忘在脑后，如今捡起来练反而没有在丛林的那种感觉，不伦不类的，不如不练，清和便一心一意练起落霞剑法。

　　这些年清和并未觉得修为有所长进。

　　依云晖之言，容成飞升殊难，万年不算久，即使飞升上来的修士也容易懈怠，渐渐成婚生子，耽于俗事。各地灵气分布相对均匀，普通人的寿命约三百年，修士寿命则与修为相关。通用灵器盛行后，等闲修士并不敢招惹普通人，除了各城的律法上罪加一等，极少数普通人的身家可能丰厚到修士无可奈何。

　　两三日后，稻子陆续发芽，清和提前交错封住两种气息。云晖依照清和的指引，尝试着感知、分辨，长岐心下着急，不断询问他结果如何。待到秧苗一掌高，云晖终于点头。

　　两人离去后，清和的生活恢复清静，她突然自语：“忘记问灵石一事了。”

　　清和在扬花前收了两捆青稻杆放到玉镯里，同时清出一截沉香木，练剑种稻之余，她切一小段慢慢雕起木簪木钗木珠，其中一半镶嵌五彩石，两种款式轮流戴。每年年底作为四灵的回礼之一，不重样。

　　云晖后来告诉她，多出的五万灵石是长岐倾家荡产感谢她的。当时长香玉尚未被大司农评级，后来“甲上”让长香玉身价大涨，十斤谷一枚灵石，长岐选择全部卖给仲孙氏，三百万灵石瞬间到手。

　　清和难以置信，四灵曾言谷价是千斤谷一枚灵石，总觉得金谷园在亏本付报酬给她。

　　云晖微微一笑：“长香玉是新品种，修士亦可食用。”与孩童的辟谷丹功效相似，修士总有灵石灵气灵力不够用的时候，一顿饱饭便可以消除灵脉枯竭的疼痛，反正除了占点地方没有别的缺点，便宜。

　　在金谷园种了三年出产稳定后，云晖取消了长香玉的播种，换成其他的新品种。长香玉过于特殊才要求一次性种足万亩，其余能够十亩便可入园。

　　育种一道本就大浪淘沙，仲孙氏主四时耕牧，因此辟出金谷园等田庄，聘请的高阶修士神识等感知远高于普通人或一星阶两星阶的修士，更能发现新品种的各种问题，也更容易解决发现的问题。

　　长岐每年都会通过金谷园额外支付五万灵石作为谢礼，第十三年年末，清和攒足了二十万灵石。

　　进了曾经看过的法器店铺，里面的价格让她忍不住又退出来了，连续几家都是如此。

　　储物戒的空间扩大五倍，价格却只到原来的五分之一。

　　店家见她看得认真，连忙道：“我们店是最优惠的，这条街不能更低了，十几二十年前，哪有这种好价？年节打折都折不到这种程度！一粒灵石能用千年，卖完这一波我都打算改行了……”长风少主眼皮子未免太浅，长久生意长久做，这一次就将生意做到头了，以后卖给谁？

　　尚清和精心挑了五枚储物戒，不须任何花哨的装饰，她都是灵戒套灵戒，五指空空，手腕有枚手镯就够了。结账时二十万灵石花了一干二净，一变五，满载而归。

　　她将手镯里塞的东西慢慢清点出来，按类型分到两枚灵戒中，尚余三分之一的空间。

　　春种时，清和告诉云晖她干完这一年将就会离开济城。这一日来临，云晖如释重负，按照与行人司的达成的协议，重新发出邀请：“从今年起，每年五万灵石，再做十年，如何？”见过五万，五千确实不能打动人。

　　五十万灵石，可以买十二只灵戒加八套衣裳，清和应下了。行人司大概不会再理会她，下次想进城也没有门路，不若一次多备几只灵戒。

　　一种生活有了期限会过得极快，但期待结束时又会过得极慢。

　　十年后，云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

　　江舵主道：“你不能要求一个生手按老手的高标准去完成。”本来就够难了，修士缺灵石的时候也不那么死守名节，只要过了心里头那一关，面具之下谁知道你是哪位？

　　仲孙云晖皱眉：“四万灵石一年，还不用出城出生入死，至于标准，一直如此。”

　　江舵主心下不悦，产量要求一年比一年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培育新品种！

　　云晖无奈，只能拜托他多留意，着重强调：“不拘老幼胖瘦，愿意种地就行。”

　　愿意种地的人门外候着呢，你倒是要他啊！

　　云晖回到金谷园，将酬劳提到尚清和无法拒绝的价位：“五十万一年，再做十年。”

　　尚清和神色复杂：“这个价格会让我觉得之前的二十年太亏了。”

　　云晖面不改色：“一年行情一年价，当下是值得的。”

　　尚清和再次答应下来，老主顾总有一份香火情，猜到他尚未收到接替的人。要说多向往城外的纷争，不至于，但也无意在金谷园待上百年，稻田风光有些看腻了。

　　十年期满，云晖难为情：“大司农手上还有一批新品种待观察，预计还要十年。”

　　清和不解：“怎么这么多新品种？你们不修炼吗？”

　　云晖叹气，哪里多？整个容成水稻每年也就两三个新品种，七成是无效的，金谷园有一半的田地只是单纯种点高产的不至于荒废。容成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必须常吃无灵气的食物，否则将因体内无法吸收过多灵气爆体而亡，身在灵地却不能修行，又多一份痛楚。

　　云晖看着她：“日日修炼，只是我们被分派到田园。六百万灵石一年，其中五百万是大司农自己出的。”

　　尚清和也叹气，她总算理解仲孙云晖为何离不开仲孙氏了：“但凡少给一点，我也不觉得之前太亏。”

　　云晖暗笑，少给一点怎么能打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