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59、剑阁

　　难易苑内室，清和与掌事弟子进行着二十四个采集任务的交割，大堂里弟子来来去去，轻声交流着各自的见闻收获。
　　聂东城再次用灵力探查着照金碧玺，与榜文要求的品相逐一核对，确保完全符合要求才勾销榜文，继续谨慎地核验下一个。清和坐在对面，静静打量悬挂的画卷，霜林如醉，是一幅新作。
　　“神秀峰……”、“……神秀峰……”
　　不断听到神秀峰三字，清和目光从霜叶上滑过，分出心神认真听了听，神色不禁变得冷肃：他们竟以减半供奉逼花寒江流搬离，神秀峰是师兄留给花寒、江流的。
　　聂东城感应到身边修士气息变化，解释道：“非弟子为难真君，核验妥了才方便交割。”
　　清和没放在心上，这些年接触的掌事上百个，行事习惯迥异，聂东城只是慢一点。侧头看向他：“掌事可知神秀峰一事多久了？”
　　聂东城低头检查冰灵草，不甚在意：“自尊者们全部飞升起，两峰便纠葛不断。”春工峰的荀尊者飞升成功尚如此，其余峰脉师长陨落更是冷眼相待，神秀峰曾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寞。
　　清和不曾经历门内纷争，但花寒、江流不是隐忍之人：“动手了吗？”
　　聂东城倏尔一笑：“不曾动手。我派师徒一峰相承的不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明华峰、春工峰其实都算，只是不好拿出来再吵一架。“神秀峰诸人入门晚，得峰又未正经经过锱铢堂认证，真动手闹大了反而要幽明阁裁决。”索性打打嘴仗，神秀峰两位不得不出剑时也是点到为止，占住神秀峰便得了实惠。
　　清和：“裁决则如何？”
　　“裁决则花落别家。”人走茶凉，有资格入主神秀峰的真君可不止一个。大约见清和脸色太过凝重，聂东城道：“当年绛鸿尊者自暮雨峰飞升，清风尊者剑挑门内四十六名师叔师兄师姐，一剑而胜，暮雨改神秀。”
　　名山如名剑，能者居之。清风门下再优秀，四十余名同辈群起攻之还是难以为敌，对，是群攻，一剑山才不耐烦逐个门楣挑战应战。这也是花寒犹豫之处，单打独斗，她不惧门内任何一位师兄师弟。
　　“绛鸿尊者有弟子吗？”
　　聂东城摇头。
　　清和道：“这副画不错。你先核验，我去去就回。”不待回应便推门离去。
　　聂东城看着重新合上的门扉，又看了看空空的座位：“到底一脉同源。”
　　尚清和来到幽明阁，守卫弟子虽然惊诧并未阻拦，堂上令狐御与诸峰主在议事。
　　主位的令狐御迅速反应过来，起身见礼：“师叔祖。”诸峰主面面相觑，不知刮的什么风。
　　她在浮云阁中从未见过这等景象，三十六人座次分明，全部不识，也不见江流。
　　清和道：“不过一座山。”生长于斯，难以割舍罢了。
　　“不过一座山，宁肯毁了。”春工峰应道。
　　凌微峰：“师叔大驾，可惜先师无缘拜会。”慕清风开门纳虎，龙凤劫来得遽然，子曰、采薇、明华皆陨落，不止宋琳琅有弟子的。
　　满室皆寂。不怨不艾，圣人吧。
　　恩怨之外的峰脉打量来人，这便是琳琅尊者弟子、一剑清风师妹？千年来竟没正式会见过。要为神秀峰出头？还不如劝一下花寒江流早早罢手，免得登高跌重。
　　清和想，人心总是偏的。她左手弹剑出鞘，颔首道：“得罪了。”
　　令狐御脸色巨变，抬手召出藏疾剑抵挡，余下三十五人也纷纷出剑。一道剑气穿过剑雨，诸剑皆震动。一剑山明文，剑不许伤本门弟子！好在剑气没有击中任何人，众人不由看向令狐御：应战？
　　令狐御隐晦地摇摇头：再看看。身为掌门自然希望以和为贵，且内心深处，不论何时，他都不希望与琳琅一脉对上。
　　清和收剑入鞘，又一次逞神兵之利。她不再看这些陌生的同门修士，向令狐御颔首后离开。
　　推门进去，聂东城对着蛛纹莱菔子面露犹豫。清和从空间取出一个红沙臼，拿起一粒蛛纹莱菔子放在红沙臼中，再滴了一滴薤上露，眨眼间种子破壳而出，发芽抽叶，一簇紫蛛花正对着聂东城轻轻摇动，像一只只妖丽的蜘蛛，聂东城不禁后仰避开花粉。蛛花剧毒，便以种子流通交易。
　　“再抽几粒？”清和建议道。
　　蛛花凋谢结子，又落在沙臼中。聂东城讪讪而笑，计数后勾销了蛛纹莱菔子的榜文，又打开石匣，继续慢吞吞地查验通明石乳。
　　清和抽了一张榜单浏览，顺手接下新的采集任务。宗门也会定期发布元婴后期必须执行的任务，弟子可以缴纳灵石代替亲自执行。清和通常跳过带队去秘境险地的任务，而选择可以独自完成的任务，护送物品或者取得某灵草宝物，这便与难易榜任务类似了。
　　清和将三千条榜单从头看到尾，两遍后，聂东城才清点核验完毕，痛快地将一万上品灵石划到一个空戒中递给她。清和点了点灵石数，却又寄存在难易苑，道若幽明阁问起便给对方。
　　聂东城虽不解，也应下了。约莫是想要送给幽明阁，只是元婴后期出手才一万灵石，会不会寒酸了点？又想到自己为了一万灵石耽搁前辈半天……
　　清和前脚离开一剑山，漱玉峰幽明阁一分为二，从山脚开始向上飞速裂开，势如破竹，没有惊天动地，只是咔嚓一声，裂了。三尺剑长的缝隙，无人受伤，草木也站得稳稳当当，若非裂口的土石新鲜，都怀疑自来如此。
　　议事尚未结束，众人站在裂缝两边，阁顶可见青天，山底可见黄泉。
　　春工峰马上同仇敌忾道：“欺人太甚！掌门，我现在就让门下弟子拦住她！”
　　有人立即响应：“东门值守的弟子说她刚刚离开！”
　　“追！”
　　“赶紧追！对同门动手已经忍了，宗门内怎可如此放肆！”
　　令狐御脸色也不好。他自持中正，对诸峰不偏不倚，春工峰处处针对神秀峰他也尽力压下去了，否则神秀峰早就不复存在。他对这位师叔敬而远之，未料到对方竟直接落了幽明阁颜面！
　　“当务之急是先合峰，已经有门下弟子在探问漱玉峰发生何事了。”见令狐没有附和追击的话，左巡解围道。
　　令狐御竭力让自己显得不在乎，语气温和道：“先合峰，免得弟子们多心。”
　　春工峰等相视后道：“是极！先合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令狐御忽略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御风飞到漱玉峰东侧，于半空中竖掌推出一道灵力，漱玉峰东西峰并未合而为一，而是整体向西移了三尺。
　　左巡见状，御风飞到对面，与令狐御约定同时推掌。然漱玉峰仍未能合峰，反而因两道灵力推挤，山石碎裂滚落、林木折断。
　　左巡不禁心里“呸”了一声，乌鸦嘴，乱提议什么！现在令狐面子丢大了。
　　漱玉峰上下显然也意识到了，顿时噤若寒蝉。
　　令狐御收掌，飞到断峰口，残留的剑意昭示主人无争无害，却令漱玉峰两半相斥。他沉吟不语，脸色莫辨。
　　“令狐。”符洛枳负手打量着断口。
　　令狐御回神，上前恭敬见礼：“师父。”随即面带愧色：“惊扰师父了。”
　　符洛枳摇了摇头，他是个没脾气的人，但他的弟子不必没脾气：“忘掉我曾经的话，做你想做的吧。”
　　薛之湄听见山裂的动静拊掌而笑，合峰失败再笑，探到符洛枳出面却不禁叹了口气：“我合该做个恶人，恶人就要有恶人的模样。”
　　薛之湄现身站在符洛枳身侧：“符师兄，令狐掌门。”
　　令狐御见礼：“薛师叔。”
　　符洛枳微笑：“洛水出关了？”
　　薛之湄摇头：“三日后闭关。”
　　符洛枳凝眉思量着她的话，薛之湄又道：“倘若我是你，我自己出手，免得搭上一个亲传弟子。大乘对元婴，不可能会输，慕清风再天纵奇才，飞升后他留下的东西护得了尚清和一次两次，还能十次百次？”
　　令狐御连忙道：“不劳师父，弟子会亲自向师叔祖讨教。”
　　薛之湄笑了一下，悠悠道：“慕清风有一神魂在素剑中。”啧啧摇头后，继续道：“铸剑时元婴中期修为，应不足为虑？”
　　符洛枳眉峰舒展：“如此，确实需要亲自向师叔讨教一二。”
　　薛之湄指了指东方：“东门六千里，空桑山。”候着呢，宜早不宜晚。
　　殷无寐却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要去也是我去。”他早就想会会神秀峰的人。
　　符洛枳探究地看着薛之湄，似是要看透这位师妹的虚情假意，毕竟除了尊师，薛之湄谈不上有何高尚的品德。
　　薛之湄眉目盈盈如星月。
　　殷无寐被忽视正要发作，薛之湄盛情邀请道：“久未与师兄切磋，择日不如撞日，现下去明华峰一聚？”
　　回忆起被薛之湄虐杀的日子，殷无寐硬着头皮道：“师妹不日闭关，师兄就不打扰了。”身形一闪遁走了，薛之湄对符洛枳点头作别，也闪身追上去，送上门的靶子呢。
　　符洛枳莞尔一笑，破空来到空桑山。
　　尚清和等待良久，见来人一剑山的剑饰，总归不认识，便也没打招呼，只是持剑等对方先出手。
　　符洛枳落地后见礼：“袭常峰符洛枳，见过清和师叔。”
　　尚清和侧身避过：“不敢当。”
　　“师叔为何剑分幽明阁？”
　　清和默了默，老实回道：“但愿出一次剑。”剑不可指向同门，峰脉又太多。
　　符洛枳顿时了然，果真是杀鸡儆猴，符洛枳拱手道：“劳烦师叔复原旧峰阁。”
　　清和坚定地摇头，虽则有悔意，却不能回头。神秀峰本来处于劣势，再认输则人人可踩一脚。
　　符洛枳收起脸上的谦恭之色，拔剑道：“师叔，得罪了。”
　　清和亦拔剑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