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回到淮柳 ...
-
玉京嫌弃看着韩玉睡梦中流下的哈喇子，一巴掌拍醒他。
韩玉睡梦中惊坐起，发懵地问道：“我们到了？”
玉京递给他一张手帕，“去找客栈吃饭了，下车前擦擦你的嘴角，我怕丢人。”
韩玉因为不知玉京何时出发，所以连续几日不休不眠地在出京路上眼巴巴等着，就怕又错过了玉京。
所以玉京同意他上车，他立马累得倒头就睡了。
韩玉将嘴伸过去，撒娇道：“山阴，给我擦擦吧。”
玉京一帕子甩在他的大脸上，“爱擦不擦。”说罢，提起裙摆便下车了。
“我错了，山阴。”
韩玉赶紧用帕子抹了抹嘴角，把帕子塞进自己的衣兜，追着玉京屁股后面下车，走到玉京身旁，跟她插科打诨。
别灵在一旁看韩玉把玉京逗得呵呵笑，内心稍安，看来让韩玉跟着一起走也不是没好处的。
韩玉觉得，或许在众人眼中，玉京是摧枯拉朽的秋风，但对于他来说，她却是润物细无声的喜雨。
韩玉留意到，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眼神会不自觉的看向玉京，还时而回过头看，这让韩玉想到这些人肯定是觉得玉京很漂亮，走在她身边，韩玉突然涌起一种得意。
“你傻笑什么？”
“看那些男人眼神凶巴巴地看着我，我心里很开心，他们肯定是嫉妒我能走在你身边。”
玉京无语凝噎。
他们吃完饭后，韩玉陪着玉京在这座小城里闲逛消消食。
这是一座燃满凤凰花的小城，不管走在何处，玉京感觉自己都时时刻刻被红色的凤凰花包围着。
韩玉随手摘下一朵凤凰花插在玉京的发髻上，笑道：“山阴，你果然很适合红色。”
玉京看着他，内心不禁感慨，他的笑容还是如当年那般鲜活明媚，让她嫉妒。
所以她又忍不住动坏心思。
“韩玉，我怀孕了。”
果然他的眸子黯下来，“是宋谦的吗？”
玉京点点头。
韩玉不说话了，因为他心里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这些年他不顾他人的目光一直在追求玉京，只是她始终不同意。
原来他还是赢不了宋谦，抹不掉宋谦在她心中的地位。
看到韩玉消沉的样子，玉京却没有如当年愚弄韩玉般的愉悦感了。
玉京真心开口劝道：“韩玉，这辈子我们不可能了，所以你回京都去吧。”
“不！”韩玉毫不犹豫拒绝，“就算你怀了宋谦的孩子又如何？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你既然怀了孕，又没与宋谦复合，那我就还有机会。”
韩玉抓住玉京的手，乞求道：“山阴，不要赶我走，好吗？”
玉京原想告诉他，她离京的真正原因是她活不过两年了。
她想在远离京都的地方生下孩子，让孩子远离皇宫纷争，在一个富贵人家平安长大，她不希望她的孩子与她一样醉心于权势，一生为之操劳。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反正只有不到两年，等她死了，韩玉也解脱了，他自然会回京都的。
现在告诉他，他也只会徒增伤感，说不定还会在她耳边唠叨不停。
“韩玉，我不会赶你，但倘若今后你有了想离开的念头，随时都可以离开。”
可是玉京不知道的是，她死后，韩玉也没有再回京都。
自从韩玉知道玉京有了身孕后，简直比别灵还要小心翼翼、总爱大惊小怪，有时候连玉京都忍不住烦他，嫌他啰嗦。
马车内边边角角他都用棉花、软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还一直催着玉京走更加平稳一些的水路。
衣服也不需玉京穿得太单薄或者过脚踝的裙子，担心她被着凉或者被裙边绊倒。
每经过一个县城，他买的东西比她还多，两架马车都放不下。
这时玉京的肚子很显怀了，韩玉陪着玉京上街，玉京觉得自己能一个人走，他偏是要搀扶着她，搞得她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一次韩玉又在逛小孩的衣帽店，玉京忍不住吐槽他：“孩子都还没生出来，你买这么多干嘛，马车都快装不下了。”
从小孩刚出生到一两岁时要用的尿布、被褥、鞋子、帽子、衣服等等，韩玉就已经买了不下数百件。以前京都的人都说她奢侈浪费，玉京觉得韩玉比她更甚。
韩玉装作没听到，问道：“山阴，你瞧瞧，这个平安锁好看吗？”
玉京无语道：“平安锁你已经买了不下十个了，还有平安扣、平安符、平安结！”
一旁的店铺老板笑道：“哈哈，这位娘子真有福气！”
老板娘也附和道：“是啊，这位郎君的娘子还长得这般美，我活了大半岁数，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美娘子，郎君也是有福的，这怀孕得有3月了吧？”
韩玉脸微红，乐呵道：“嗯嗯。”
然后大方地甩给了老板娘一锭银子，拿着平安锁放兜里了。
“韩玉，这花不了那么多钱。”玉京责备韩玉乱花钱。
韩玉笑道：“我乐意！”
韩玉爱乱花钱买东西倒不是令玉京最头疼，最烦的是他连她吃什么都要管！
“山阴，柿子性寒，你不能吃，对身子不好。”
“这个也不能吃，不干净。”
一旁的摊贩听到，狠狠地瞪了韩玉一眼，“说谁的东西不干净呢！”
韩玉讪讪道：“而且太油腻了，对孩子不好。”
玉京实在忍不住了，吼道：“韩玉，你够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是不是干脆什么都不要吃了？”
韩玉被骂得怂了怂脖子，随即又大着胆子问道：“要不我们买几只□□？我给你煲汤喝，对你身体好，对孩子也好。”
一旁的摊主调侃道：“小娘子，你夫君这是关心你，这样的郎君可少见，要珍惜，别生气呀。”
玉京脸一红，不理韩玉，径直往前走去。
韩玉不要脸的贴上玉京，语气颇有些得意，“听到没？说你要珍惜我。”
玉京装作没听大，加快了脚步。
韩玉看着玉京恼羞成怒的样子，笑得更加得意，玉京害羞的模样也很是可爱呢。
韩玉原以为他与玉京可以一直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但天终将不如人愿。
生完孩子后，玉京的身体急转直下，这时韩玉才得知玉京活不长久了。
在玉京怀孕的这段时间里，她庆幸上天给她的怜悯，原本以为心绞痛会越来越厉害，担心会影响孩子，但没想到怀孕期间偶有发生，大多数时候她都能忍下来，药丸也不需要加量。
但是生完孩子之后，心绞痛又来势汹汹，折腾得她生不如死，玉京觉得或许她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了。
玉京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嗜睡，常常一睡两三日都不醒。
一日醒来，玉京看见韩玉守在自己床边，思绪感慨万千，原本爱打扮的人如今一脸憔悴，胡子也没刮。
她握住韩玉的手，韩玉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望向她。
“韩玉，我想去淮柳。”
她的声音嘶哑且如蚊子般细小，但韩玉听清了。
韩玉见她如此虚弱，去淮柳必然一路奔波，担心她身子受不了，本想拒绝，但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眼神中的期盼逼着他把拒绝的话咽下。
“好。”
到了淮柳之后，玉京的精神好多了，至少不再总是昏睡，每日会陪陪孩子，看些闲书，泛舟垂钓，兴致来了也会乘船去听庙戏。
不论说什么，除了睡觉，韩玉总是会陪在她身边。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玉京再次咳血，她看着手帕的鲜血，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于是第二天让别灵带孩子，她和韩玉一起去泛舟。
远处的山明暗离合，近处的水平静安谧，清风掠过，林鸟惊飞，树木摇动，波光粼粼，掀起一阵喧嚣。
一片叶落在玉京脸上，她拾起举高，阳光落在树叶上，脉络纹理清晰可见，她的视线从树叶转向天空，一团云正在渐渐消散，似乎正如她的生命。
忽然，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从她指尖被风带走，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韩玉伸手将那片树叶抓住，放在她面前。
玉京愣了一下，道：“你抓它干嘛？”
“因为你想要。”
玉京笑了，憔悴而白皙的脸庞出现了平素所没有的明朗愉快的神色，但韩玉心中并不欣喜，虽然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极其不安、害怕。
玉京躺在韩玉的腿上，继续望着天，手抚摸上心口的位置，平静地说道：“韩玉，如果宋谦知道了时玉的事，他想要孩子，时玉也愿意跟他的话，便把时玉给他吧。”
“我不！”韩玉拼命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孩子是我的！”
“韩玉……”
“我不。”
“韩玉。”
“我不……”
韩玉哽咽，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破防，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滴掉落在玉京脸上，韩玉连忙帮她擦拭干净。
玉京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比温润、柔和。
面对玉京，韩玉永远都是第一个败下阵的人。
“山阴，这辈子你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如果人生有下辈子，你的下辈子给我，好吗？”
“好。”
玉京说完，永远闭上了眼。
韩玉紧紧地抱住她，泣不成声：“山阴，我们说好了，如果你这一次毁约，我不会放过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