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笔记》Sunness

5、人物的复杂性

　　一些发散。
　　人的复杂性真的很难写，所以之前写故事也倾向于缩小范围，只主要写一两个人物。
　　生活中相处的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敢说自己特别了解对方，毕竟共处时总会因关系类别和亲密程度展现不同的性格面。就像我前几年有一次自己出去旅游，去时在高铁上认识了邻座一位退休老大爷，在一家地方大国企工作，很健谈，跟我说了一路，愉快地表示我看起来是个阳光健康积极快乐的孩子，一看就家庭幸福，跟我聊天很开心。然而事实情况是，我不善社交，疲于与人打交道，长期受焦虑、抑郁、失眠、头痛等问题影响，那几年人也比较阴郁，听大爷夸我阳光快乐，我没解释，只是笑，因为没必要与萍水相逢的人说这么多。
　　还是这趟旅游，回程的高铁上我旁边做了位腿脚不便的中年女士，我帮她放了行李，她开始跟我聊天，我才知道她是某所名校的心理学教授。聊到她的职业，她说起如今很多大学生的性格问题成因，谈起家庭，开始大谈特谈父母不和/离异对孩子的影响，从她的言谈走向我猜她大概没看出我也是单亲家庭出身，于是我笑着说了一句“我爸妈也离婚了”，她倒不尴尬，接一句“是吗？刚还没看出来，你看起来性格很好”，然后自然而然询问我的父母关系，帮我分析他们各自的性格成因。我没提我的抑郁症焦虑症，她大概也没看出来，一路聊得非常愉快。
　　可见我圆墩墩的身材、傻憨的相貌和一笑就露出一排大牙的外表非常具有迷惑性，陌生人见了大概率觉得我是个心宽体胖老实巴交的傻乐女。
　　认识我的人看我写的东西又是另一种情况。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女性邻居（长辈），原先对我似乎也没啥关注，后来听说我写小说，凑趣读了读，不知她读的是哪本（反正大概率不是《天生一对》），读完之后她严肃地找我妈聊了很久，叮嘱我妈要多跟我聊天、沟通，因为“她心里的想法很多、很特别，也很不高兴”，而我妈把这事当笑话说给了我听，当时我正如常在家里傻乐跳舞（狂魔乱舞）、唱自己随口编词的儿歌——我妈觉得我就是个傻子，我也觉得。
　　还有好几位阅历丰富、辈分在我之上的陌生人，看过我写的小说之后再看我这个人，感受十分复杂。他们要么以为我是个阴沉的小太妹（结果我看上去老实巴交十分内向），要么以为我结过婚甚至生过孩子（然而我甚至没有谈过恋爱），要么觉得我出身在一个父母学历都很高的文化人家庭（结果我父母都是低学历普通人）。有人看我写的小说以为我很理性，但我是个看一小段新闻都能大哭特哭的人，看故事更是十个故事九个能让我哭得声哑头痛；知道我看故事泪点低的人认为我心很软，但我在很多方面都被熟识我的人指出太过冷酷；觉得我冷酷的人认为我这人不讲情面，却不知我常常陷入两难的境地左右摇摆，因为一点小事就焦虑内疚痛苦悔恨，以至于常年失眠噩梦。
　　人真的能以一两个词总结概括吗？我更相信每个人都有很多不一样的面貌，我们想让自己滑向一个稳定的特征，但矛盾的本质才是最稳定的，因为矛盾，所以多变。要在故事里写出人的一种或者几种特征，相对来说总是更简单的；在这些表面特征下发掘矛盾的本质，才是我觉得有趣又有难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