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水色白夜

15、第 15 章

　　“每个人都是一个深渊，当人们往下看的时候,会觉得头晕目眩。”
　　所以易小曲喜欢与世界保持距离。

　　易小曲把车停在路边，点支烟然后对着窗外路边一只黑色小奶猫发呆。
　　他不喜欢动物，不知道这和爱心有没有关系，就是不喜欢，他连人类这种动物都不太喜欢。
　　小猫太小了，可能还没断奶，在草丛里爬来爬去，长茅草上深重的露水打湿了它的毛，让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发抖，还打着喷嚏，却还在倔强的爬来爬去，企图脱离在那片无边的长茅草里找到出路。
　　他看完一支烟的时间，才开车门，把猫抓上来，打开暖气，再翻出条围巾擦干它身上的水，裹着它。
　　小黑猫犹自倔强的挣扎，张牙舞爪的。怎么哄来着？他想起有人跟他说过，猫喜欢挠下巴。
　　伸出一只手指挠它下巴，果然有奇效，小黑猫一下就安静了，发出咕咕的舒服的声音，碧绿的眼睛一眯一眯的看着他，渐渐在他怀里摊开了去，舒服的换了个姿势，好像就要睡过去。

　　它一定已经流落了很久，没有好好睡觉。
　　易小曲妒忌的看着它，因为他不能睡。
　　他已经持续一年多严重的失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下一个不能一个人睡觉的病。尽管每天早上醒过来都会被枕边人陌生的脸吓一跳，还是比无尽的夜里漫长到让人绝望的失眠好。
　　如果你失眠过，一定知道那种滋味。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感官都被放大，掉一根针的声音都无比清晰，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是折磨，让你清晰的意识到，你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最可气的是，所有过往事都会纷至沓来，过火车一样一遍遍跑过，一帧帧回放，根本停不下来。所以他得找个人陪他睡，是谁不重要，能喘气儿就行。
　　一年前他开始一个人睡，失眠的折磨疯狂复卷重来。
　　睡不着的时候，他都在路上飙车，身体力行午夜飞行的真谛。
　　然而最终，他都会神使鬼差的把车开到这里。

　　外面突然狂风暴雨，闪电雷鸣，车里却暖气充足，安稳得像洪荒末日的诺亚方舟。小黑猫咕咕的呼噜着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小小的身体，一小团暖热在他胸口上，整个身体跟着呼吸起伏，易小曲都能感受到它细细的心跳。
　　他突然觉得有点困，据说猫的心跳可以治疗失眠。
　　然后他真的就睡着了。
　　是电话把他吵醒的，而小黑猫居然还睡得很香，热情的打着呼噜。他把它拿围巾团起来放在副驾，再下车接电话，暴雨骤停后，空气里都是泥土的芬芳，他又清醒了。
　　“喂，方筝。”他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
　　“你在哪？”电话那边也是同样无精打采的声音。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有事，出来见一面吧，老地方。”
　　易小曲挂掉电话，想了想，从后备箱翻出个纸盒子，把围巾同猫一起团进去，走进这个像是半荒废的小区，七拐八拐的在鬼影瞳瞳中找到湖边的那栋房子，上楼，把盒子放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按了门铃，然后快速走到楼梯间。
　　白卿羽开了门，没有人，却看到地上的纸盒，一只熟睡的黑色小奶猫，像个小婴儿一样，没心没肺的缩在温暖的围巾里，呼哧呼哧的打着呼。
　　他端起盒子，一张纸条飘落，他在空中抓住，打开一看：请收留我。
　　易小曲坐在楼梯口，看到开门的人眼睛突然变得明亮，笑容瞬间在他面上绽放。这样的笑容，在他脑里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回忆。
　　突然鼻子有点泛酸。

　　易小曲和方筝相约在高空咖啡厅，两个睡眠不足的人瘫坐在八十层的咖啡厅的阳台上，却躲着太阳，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这是极佳的观景位置，抬头是蓝天，俯瞰是整个城市，咖啡香浓，音乐舒缓，依然不能拯救两个睡眠不足的人。
　　回了好久的血，方筝才扭过脸去看易小曲，仔细端详了一下他惨白的面瘫扑克脸，“再不睡你会死的。”
　　“再纵欲过度你也会死的。”面瘫扑克脸无情的反击。
　　“你怎么知道！”方筝呲牙咧嘴。
　　“哪次不是你从路修的床上爬下来就做贼心虚的叫我出来。”
　　方筝脸色从白到黑，从黑到白。
　　“别太狠了。”易小曲发自肺腑，“会被雷劈的。”
　　“那也是你先。”多少人想把他绑在避雷针上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
　　然后两个人都下意识是缩了下脖子。
　　“事情筹备得怎么样了？”方筝决定转换下画风，“最近世道越来越不稳，上面大地震的厉害。”
　　“等。”
　　“等什么？钱不够？”
　　“不是钱的事。”易小曲想了想，“一个月吧。”
　　“那等什么？”
　　“等人，十一爷下月来。”
　　方筝一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心里石头落了地，拍拍易小曲肩膀，“帮个忙。”
　　“说。”
　　“请爷顺便把路修捞出来。”
　　易小曲正眼看着方筝，“捞出来，你养？”
　　方筝咬咬牙，吐出两个字，“我养。”
　　易小曲默默的有点震撼，眼前的人的脸显得有点陌生。
　　“这事不容易，动静太大了。”
　　“不还有我。”方筝捏着太阳穴，“要钱要人都行。”
　　易小曲突然笑了，“我俩这是什么情况？”
　　“栽了的情况。”方筝认命的看着天空刺眼的太阳，只觉得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