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启鸣》有问无答

32、正午之主

　　北境。

　　四面是高耸的群山，拳头大的雪花哗啦啦地砸在中间一个笔直行走的矮小身影上。灰蒙蒙的天空与雪地近乎融合成一片，难以分辨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寻常的人类恐怕是无法在这狂风大雪里分清方向，早早地就该倒在地上了。

　　然而这女孩却坚定地一步一步行走，外界的因素无法干扰她。

　　“小白龙，你要找的那条白龙并不在这里。”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停下了脚步，转身作出战斗的准备。刚刚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龙的靠近。然而这铺天盖地的大雪纷飞之下，看不到一个人影。

　　“哎呀哎呀，你不用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也是奉命来找他的吧。”声音仍在继续，“自从他十二年前诞生之后，你就一直在寻找他的位置，对吗？”

　　外形如同十来岁人类女孩的白龙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声地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知道，我正是来告诉你的。在那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比如，你听从的是谁的命令？”

　　白龙继续沉默，她浑身上下绷紧了一根弦，时刻准备应对出其不意的攻击。

　　“哎呀呀，你真的是很倔强啊。这些年我一直看着你跋山涉水，你是个肯吃苦的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为什么要追杀自己的同胞呢，多不好啊。”声音很散漫，带着一点笑意，“对你下出这样的命令的，是现任的代理白龙王吧。”

　　白龙瞳孔一缩，一双竖瞳的颜色加深，她单膝下跪干净利落地蹲下身子，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笔直地向上伸出，掌心朝天摊开，口中喝道：“【无字白书】！”

　　只见她那撑开的掌心中央发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一本透明轻薄如蝉翼的书册在她的掌心自己翻动。书册摊开几乎有成年人两个脑袋的大小，内页全部都是空白的，没有一行字。

　　“哟。”那诡异的声音好像在喝彩。

　　白龙紧缩眉头，手上五根手指灵活翻动，书册立即扩大数倍掉落在地面平躺，甚至还在继续变大，变大……最终整本书覆盖了这周围一片大地。

　　又是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书页上亮起，随着光芒的消失，巨大的书本也消失了。

　　白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但并不敢掉以轻心，她缓缓站起身，耳朵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很不错的能力。”声音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再度响起。

　　白龙眯起眼睛，握紧了拳头，弓起身子。

　　“别紧张，我并非来抓你，也不会对你背后的那条龙做什么。不过你的能力真的很好用，那位代理白龙王就是希望通过你来让那两个孩子之间心生隔阂吧。可惜了，如果你再去早一点，或许还有用。现在的话，你的这些伎俩就派不上大用场了。

　　“不相信？我是说真的，他们现在的感情很好，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互不信任了，你去了反而会进一步加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呢。哎呀，这多亏了当初那位小赤龙的随手一指，让你生生错过了两年。很多时候，一个简单的善意，就能够给别人带来莫大的帮助。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心善的孩子。”

　　“……您很啰嗦。”白龙冷漠地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这世界上几乎没有龙能够从她的【无字白书】里面迅速逃脱。她的神器是针对龙内心的执念和心理阴影的，无论是谁都或多或少的会有放不下的过去。

　　所谓无字白书，书写的是看书人的内心。

　　能够迅速从中脱身，对方的阅历和心境恐怕已经到了寻常难以企及的高度。这千年以来有能力达到这种境界的只有……

　　“正午之主，您沉寂多年不问世事，现在这次是要下场吗？”她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聪明的孩子。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我并非‘不问世事’，我也并非此次才下场——事实上我一直在场上。”

　　“您要帮那条白龙？”不愿意和对方虚与委蛇，白龙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嗯哼，我们毕竟曾经是朋友吧……很久以前。”最后四个字轻得好像在哀叹。

　　“那么，您现在是要杀我吗？”

　　“哎呀，好耿直的孩子。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孩子，我一直认为历史的进程并非个别所能干扰的，龙和人的未来，不是杀掉几个领头分子就会改变。我们所做的一切带来的结果只不过是必然……”

　　“那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她并没有忘记对方最开始说的，愿意告诉她目标的位置。

　　“……现在的小孩都不爱听老人讲道理了啊，真是让人伤心。他在青之原，和黑龙王一起哦。”

　　“谢谢。”白龙点了点头，转身正欲调转方向赶路。

　　“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想使用你的那个能力，最好是对那黑龙使用，那条白龙的内心恐怕没有什么弱点。”

　　白龙被勾起了兴趣，有些惊讶地回问：“您和午夜之主有过节吗？”

　　“哎呀，怎么会，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龙啦。”声音闷闷地笑了几声，又继续说，“那孩子的心结需要你来刺激一下，否则始终得不到成长。阵痛是成长的必要，一味的保护只会使孩子变得娇惯懦弱，我始终认为。”

　　“哦。”白龙对于这种话题很是陌生，再次抬起了脚步。

　　“还有最后一句话，我替两年前的那个孩子向你道歉，害你走了这么多远路。”孩子自然是指白龙当初在蓝绒镇附近遇到的蓝绒。

　　“没关系，我习惯了。”白龙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大雪的幕障之中。

　　白雪皑皑，只有风的呼号。在那白龙离开这片区域的下一刻，狂风和大雪立即停止了，好似一个开关按下了大自然的控制。白色平坦的地面之上，那一头红色的秀发分外扎眼。一束蓬松的红色头发被扎成粗大的麻花辫从脑后垂在右边的肩头，发尾随意摆在胸前。

　　他披着一张简单的棕色斗篷，带着一顶装饰有一根硕大羽毛的浅色草帽，脚踏长筒皮靴。

　　如果启鸣在场，他一定会震惊地发现，这就是离叔，那个当初将他捡到并送到人类村庄的男人。只不过现在这个青年明显比启鸣记忆里的离叔要年轻十几岁。

　　“哎呀呀，差一点就被这小白龙看到了这些大家伙呢。”青年转身，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小山”。

　　那不是山，失去了风雪的掩盖，原本的样貌清晰地显露出来。只见冰冷光滑的机械堆积成几层楼高，绵延望不到尽头，仿佛一座机械的城墙。无机的庞然大物沉湎于雪山之中，好似在哀悼过去的辉煌，好似在等待将来的重启。他们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这个时代的人们是不懂这是什么的。但是如果是千年之前的人类，一定会认出，这些是——

　　一艘艘宇宙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