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天空也下雨》露水情人

4、第三章

　　在回去的路上我接到宫袭悠的电话，看到他的手机号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中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告诉过他今天晚上有场子，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打电话给我说明世态严重，但若是他打来的至少可以说明出事的应该不是他。
　　“我现在在医院。”手机信号不是特别好，宫袭悠的声音有些模糊，我甚至一开始没有听出是他的声音。
　　“你怎么了，病了？”我紧张得问。
　　“是叶子。”我扬手拦下身边的出租车，一刻钟来到宫袭悠口中的市级医院。
　　叶子的左手手腕包着白色的纱布，我觉得她的脸色和那块纱布一样白。她看见我，微微挤出一个笑容，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企图用笑容弥补自己的过错。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想自杀，这个念头让我不安，但是更多的是愤怒。
　　“昨晚。”宫袭悠在一旁说道。
　　“你这是想干嘛，好好的弄成这样，旅馆住烦了想住医院是不是。”我越说越火大，如果叶子是个男的，我立刻给他一拳，想吃苦头找我就好了，不要自己动刀子。
　　叶子不说话，突然从眼角滚下两行泪，“我受不了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他放了我，但是再不逃来，我真的就不行了。”
　　“那个人呢，那个男人呢！”我问宫袭悠，满脸怒火。
　　“这跟那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他看着我的脸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其实我也知道，叶子的伤是自己弄的，但是这个伤却是那个人给的。我不再说些什么，拿了面巾纸替叶子擦干泪痕，然后坐在椅子上开始削苹果，苹果皮一圈一圈得往下坠，却始终没有断。
　　“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看到宫袭悠疲惫的脸，发现他是个相当容易疲倦的人。
　　又过了一个小时，宫袭悠才不怎么放心的走了，我说我今天守夜，你就不要担心了。他点点头。
　　“明天一早你还有课，回去吧。”叶子见宫袭悠走了，想把我也撵走。
　　“专业英语课。”我答，“你就在这里单独教我好啦。”又说了轻松的话题，说她的专业英语课的点击率降了好几个百分点，李老师年老色衰吸引不了男生的目光。
　　后来不知怎么得我们开始聊到了旅游的话题，她大概是因为白天睡了一天，精神好了些，我则因为刚才在场子里兴奋过度，又被气得不行也就没有犯困。
　　她说前几天去了巫山，那边的风景就像是画般美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巫山的云雨动人，那是因为传说中某位女神与先楚怀王的露水姻缘，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要是我就只成暮雨，不望行云，沾染着他不放手。我是不是很傻？”叶子问。
　　“不要你的那个男人才傻。”我说。
　　“他才不傻呢，他是搞投资的，知道在我身上收回不了什么。”
　　我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怕越说越勾起叶子的回忆。
　　叶子安静了一阵又开始问起小黄最近好不好，我说好话题便止了，叶子闭上眼睛，我知道她没有真正睡着，我靠在椅背上恍恍忽忽得睡去了，梦中出现流满鲜血的手，但是倒下的人却是宫袭悠，我感到一阵惊恐，接着被自己的梦吓醒了。
　　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我知道叶子离开我的视线是肯定不会吃早饭的，等监督她完成了些稀饭和生煎馒头才赶回学校。恍惚得上完了一天的课，我立刻再赶回医院，望着仍旧阴沉的天空，我不知为什么胸口堵得慌，看到现在的叶子，我似乎又看见了半年前的自己，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深呼出一口气，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叶子病床旁的小柜上摆着肯德基外卖，她指着其中的蛋塔让我尝尝。“你要是早来一些就能碰上宫袭悠了，他买的。”
　　“晚上还能碰到的。”我撑开塑料袋，挑了蛋塔和鸡肉卷。
　　“你和他住在一起。”叶子的语气中有了明显的惊讶。
　　我突然注意到了某些被忽视了的东西，我和宫袭悠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似乎存在着某些友谊，可是又有些奇怪，我和他都知道彼此的底细，却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难怪，我就觉得小悠最近气色不错。”叶子笑了，“要好好把握啊，我做媒也行。”
　　“少胡说。”我嘟哝着，专心吃我的东西。却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叶子吃着蛋塔，眯着眼睛笑，她这一笑，我更是心虚了，对于宫袭悠我承认他和阿德，小翼那样的朋友不一样，我和他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却又不是情人之间的感觉。
　　叶子一个劲儿得劝我早些回家，我懒懒得翻开专业英语课本，我说，“叶老师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不然恐怕这门课我怕被关。”
　　“你有没有良心啊，见我这副样子还要让我加班。”叶子白了我一眼，把被子蒙到头顶，“累了，我要睡了。”
　　我看着这位美女老师真是苦笑不得，根本还是个和芊芊一样的小姑娘，为何不找个温暖的怀抱，可以随时向某个人撒娇。
　　我说，“好好好，怕了你了，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还有什么事，没事。”她挣脱开白色的被单，拿起枕边的小说，无言得下着逐客令，我看见那本厚厚的苏童小说集，原来童话中的公主也长大了，即使现实告诉她世上根本没有白马王子，还是一直一直在等待。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像，你们是一种人，你和小悠。”她没有抬脸，我说了声拜拜便离开了病房。
　　原本以为宫袭悠早就到家了，打开门发现房间里仍旧漆黑一片，他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又去加班了，冥冥中觉得他不是因为喜欢工作而拼命工作的人，那张略带着疲倦的脸给我的感觉是他借着工作在逃避着什么。
　　小黄欢叫着缠了上来，我想他是饿坏了，这两天为了叶子的事情都没有时间照顾它。“不好意思啦，今天只有狗粮吃了。反正叶子回来了，你也要开始习惯了狗粮了。”我对着它自言自语道，不能否认没有看到宫袭悠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事实上那个晚上宫袭悠始终没有回来，我打了几次手机却没有人接，最后在早晨四点的时候有人故意掐掉了我打给他的电话。这点让我感到一阵茫然，宫袭悠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那么还有某个人和他在一起嘛？我失神得笑了下，宫袭悠也是个男人，而且也是那个圈子里的人，私生活再检点也不免有一两个伴侣吧，这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我住在这里说不定打搅到他了也说不定。

　　阿德那边的事情终于有些眉目了，玉儿最后还是走了，小翼和珊珊都怕言语不慎惹到阿德，珊珊默默得看着阿德弹着电吉他的背影，她的眼睛中除了同情外还有一些别的感情，其实我知道这个单纯的小姑娘是一直爱着阿德的，小翼还太小，他根本还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平时小翼和珊珊混在一起总是给别人制造出情侣的假相。
　　“上台了。”我伸手掐灭了阿德嘴里的烟。
　　他站起来，拨弄了几下吉他，“今天这场后，我要离开一阵子。”
　　“好呀。”我爽快得说，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至少他还是打算争取的。
　　阿德甩了甩头发，快步走上舞台，他的音乐中有某些爆发性的东西，往往也让我情绪激昂，事实上整个红尘中占领导地位的是他不是我，即使是在舞台上也一样。两个小时的歌唱完了，我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是感情的事情是无法靠任何力量改变的。

　　叶子出院的那天我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叶子哭了，哭得很伤心，这是我在医院里见到她第二次哭，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很难想像是那个第一天上课被吹口哨的漂亮老师，那天她穿着一条黑色的百褶裙，裙摆处围着四层雷丝花边，说不出的妩媚和性感。她对着那个吹口哨的男生说，“你的口哨吹得不错，下了课有时间的话，可否教我。”全场轰动，为此她的第一个绰号是‘女版GTO’。
　　再过几天小黄也要被带回去，我考虑着继续逗留在这里的理由，却始终没有答案。
　　“明天我有一个朋友要来。”宫袭悠说着，抚摸着小黄柔软的皮毛，这些天来他和小黄的关系与日俱增，几乎超过了我和它的友谊。
　　我哦了一声，“正好阿德他们找我也有事。”我扯谎了，但是我明白这个谎言根本不需要。
　　宫袭悠微微笑了，“有空我还会去捧场的。”
　　我也笑了，却很违心，“粉丝团里给你个位置。”
　　阿德一走就是一个星期而且毫无消息，我用他留下的钥匙打开那间小屋子的门，屋子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可是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两个人却都消失了，我不由得叹息着，这世间究竟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嘛，为何不该改变的却变了，该要舍弃变化的却不知还要持续到多久。
　　那天晚上我独自躺在阿德的小屋子里，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那时刚刚从那个人的身边离开，时常混到这里来，和阿德一起谱曲填词，一闹闹到天亮，玉儿总是很细心乖巧得给我们准备点心，然后独自一个人打着毛线衣，那个圆脸的小姑娘总是那么默默得坐着，好几次都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也许就晚了。我真心希望阿德可以把她追回来，失去了才发现那个人的重要性，我突然想到某个人，他是否也注意到了我的失踪，是否也有过不安，有过想要找寻的冲动，只是那些是不可能的，我知道。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但是我有种感觉，宫袭悠说的那个朋友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我想我也该为这些日子以来奇怪的关系画上句号，或者有可能的话，只是逗号。清晨，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连卖早饭的也不过刚刚出来摆摊忙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我已经来到宫袭悠的家，却只是蹲坐在门口，房门钥匙此时正紧握在手中，我犹豫着最终还是放弃了，却又挪不开步子，只能呆坐在电梯旁的安全楼梯的阶梯上。
　　我觉得等了很久，又似乎很快，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宫袭悠的房门内走了出来，他用钥匙打开铁门，他也是有钥匙的，我的脑海里只意识到了这点。
　　他看见了我愣了愣，却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按了电梯，此时大楼里几乎还没有什么开始活动，电梯很快就上升到了二十二楼，在关门的瞬间我被他浮现的微笑激怒了，便一个箭步也进了电梯。做了如此愚蠢的行为后的我却没有任何解释或是询问的语言。那个男人也不说话，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电梯里还有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冲着他而来的。
　　我被他这种无视所恼怒，在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立刻按住关门键，门开了又立刻关了，我重新按了二十二楼，电梯便又继续向上运动了。
　　“你找我有事嘛？”这个男人终于转过脸，满脸的傲慢，他的衣着，眉宇间的气质，以及带着些傲气的语气都让我联想到两个字——成功。
　　他的语气那么平淡像是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知道我会做这一切。
　　“我认识宫袭悠。”我能说的也也只有这几个字，确实我只是认识一个叫做宫袭悠的男人而已，却并不了解。
　　“哦，你就是小悠说的那个小朋友。”他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那个味道我太熟悉了，三七的味道总是能熏得我头晕。我明白我已经输了，他知道我，而我现在才知道宫袭悠的身边还有个他存在。
　　电梯到了二十二层停了，我走出电梯，他笑着关上门，我又一次感觉到了他的成功，这个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优势的男人，我无奈，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什么。
　　走进客厅，一阵甜香立刻扑了过来，我看见花瓶里大束的红色玫瑰，摆弄得错落有致，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宫袭悠会那么熟悉摆弄花束，原来是习惯了。他的房间虚掩着门，我推开它，发现宫袭悠已经起身了，着了件宝蓝色的睡袍，头一次我发现他的身段妖娆，透露出一股让人窒息的诱惑，白色的手臂裸露在外。他站在窗子旁，我知道他在看着那个刚下楼的背影，我也知道那个背影一定没有回头，因为他的脸上有一丝遗憾。我安静得站在门口等待着他发现我，其实他已经知道我进了屋。
　　宫袭悠转过脸，脸上有一丝疲倦，“你见到他了。”
　　我没有答，他知道我见到他了。慢慢得靠近他，伸出的手臂缓缓搂住他，犹豫着吻住他，他没有躲，只是个亲吻，没有别的，也不带某些暗示。我和他没有开始过，所以谈不上结束，但是这个亲吻之后，我想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和他又要开始变成陌生人了，只是希望他能轻松些，只是希望不要再有疲倦和失望的表情，如果可以，请留住想要留住的人，不要让他在清晨离开。拥抱过他，我放手，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自己。

　　叶子很快便来学校了，依旧穿着鲜亮的衣服，每天必换一套行头，不要说男孩看着心动，女生们也乐于上她的课，英语专业课几乎成了无人缺席的课。我偶尔睡在学校里，更多的时间睡在阿德的空屋子里，他走了差不多两个礼拜了，每周三和每周六，我继续在彩虹酒吧里唱歌，没有了阿德，珊珊便暂时由鼓手代替吉他手，但是整个乐队的气势却是弱了许多。
　　叶子倒是每周六必定来捧场，我请客她喝苏打饮料，她有些不快，她的年龄早就超过酒精饮料的限制标准。
　　“我都戒了，你就不要再诱惑我了。”我说，喝着同样的苏打水。
　　她努努嘴，虽然不满但考虑到我这方面还是喝了苏打水。
　　“你和小悠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我和宫袭悠之间确实没有什么。
　　“那怎么最近好像都不见你们联络，我刚回来那段时间，你们不是走得挺近的嘛。”叶子不甘心得继续问道。
　　“那是因为小黄，再说人家工作忙呗。”我应了声，却是心不在焉。
　　“那我继续把小黄交给你们吧，等你搞定他了，我问你收宠物出租费。”叶子又开始调皮了。
　　“别胡闹，人家已经有爱人了，不是嘛。”
　　“谁？你？”叶子的好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叶子也不知道嘛？“宫袭悠有爱人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