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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纸扎奠 ...

  •   第3章
      有时候想象力太丰富也是一种折磨。
      虞聆歌似乎能看到掐在自己脖颈上那双手,苍白发青的皮肤,尖锐干裂的指甲,冰冷滑腻,如绞紧猎物的蛇,指尖沙沙抠挠着动脉周边滚烫的人皮,试图戳破底下充满韧性的喉管。

      沙沙,沙沙沙,沙沙……

      指甲划过皮肤,持续的剐蹭让脖子周围火辣辣地疼起来,四肢却扎了根,沉沉的,仿佛鬼压床,僵直地锁在原地。
      冰凉的呼吸贴近他的耳边,一大团杂乱的头发贴着他的头皮往下落,垂到他的脸上,将口鼻全部罩住,痒酥酥的触感更像是有小虫子在脸上乱爬。

      四周格外寂静,旁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虞聆歌心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他逐渐被长长的胳膊和长长的头发围困,孤立于周遭的环境之外。
      他听见自己艰难地张开嘴,也不管晦气不晦气,大口吞咽着、攫取着头发间仅剩的氧气。一股浓郁的玫瑰精油的气味钻进鼻腔,熏得他想要咳嗽。

      “宁……宁……”
      怪异的喘息,凉气用力地嗬出,全数拍打在虞聆歌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宁,宁……宁……”
      那声音持续地响,很勉强地响。

      虞聆歌察觉到那股桎梏逐渐变弱,他动了动手腕,又努力抬起胳膊,企图将面前这些致他窒息的发丝扯开一个洞。
      察觉到挣扎,脖子上的那双手忽然用力,掐得他喘不过气,“宁,宁!”
      虞聆歌强忍剧痛,死死扯住乱发,使劲向两侧撕开!

      发丝断裂,伴随尖锐的气哨声,像漏风的气球蹿上房梁——

      “快……逃……宁,宁!”意味不明的警告,寒意猝然消散。

      手不见了,头发也不见了,头顶一松,新鲜空气顺着气管飞快涌入肺部。
      虞聆歌捂着喉咙,隐忍地咳嗽两声,若非脖子上的不适依旧残留,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他的错觉。

      “虞聆歌?”黑暗中是郑久毅的声音,“没事吧?”
      “……唔。”虞聆歌含糊地回应,将衬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的那一颗,被女鬼死命掐,估计不会好看,“我刚才好像撞——”鬼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淹没了他的话。
      烛光充斥屋内。

      虞聆歌眯着眼望去,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一身黑袍的唐管家单手持灯笼,一手拎着八角漆木食盒,出现在门口。
      长时间的黑暗让恐惧有些变质,此时见到管家,有人竟然隐隐松了口气。
      虞聆歌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心理,默不作声地侧目观察,发现就连郑久毅的表情都明显放松了下来。

      管家重新点上了熄灭的烛台,幽幽地说:“近日风大,小心火烛。”
      没人应声。
      “晚餐已经准备妥当,请客人们用餐。”唐管家回到八仙桌旁,将菜一盘盘布好,“都是粗茶淡饭,请见谅。”
      四菜一汤,分量适中,没有想象中的糟糕,都是很正常的菜,甚至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但要是与阴森森的纸扎人共处一室,任谁都味同嚼蜡。

      玩家们入座后,唐管家静静地站在角落等候,幽深的瞳孔仿佛注视着所有人,又仿佛根本没有定点,飘忽地落在空中。
      被这么大个非人NPC守着进食,餐桌上愈加安静,玩家们都默默地动筷,尽量避免筷子触碰碗碟发出声音,气氛冷得似落入冰窖,战战兢兢像是最后一餐。
      好在晚餐期间没有再发生过怪事,等用餐完毕,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屋外昏昏沉沉还在下雨。
      唐管家给众人分了房间,也就是正屋外东西两侧的厢房,东侧两间分给了郑久毅和周承,西侧两间分给了虞聆歌和乔文瑞。

      据梦境信息,宁家老宅是传统二进式大宅,即常见的“日”字型结构,除去前面这四间厢房一间正屋,走廊尽头还有道垂花门,通向后面的院落,但夜晚显然不是适合探索的好时候,更别提在管家的监视下,谁也不知道去了后院会撞见什么东西。
      郑久毅带头提议,天黑后所有玩家回房休息,尽量不要单独出门,等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虽然是1级梦,但我提醒各位还是要提高警惕,1级梦并不代表死亡率低,相反我见识过很多阴沟里翻船的玩家。”郑久毅表情严肃,“缝隙中常说一句话,‘夜间不语鬼,暗处不吹灯’。特别是在中式传统梦境里,阴暗的地方最容易滋生脏东西,就算是睡觉,也最好不要熄灯。一旦发现不对劲,一定要大声呼救。在这种主线是‘收集情报’的探索梦里,活下来的人越多越有利于通关。”
      乔文瑞:“既然这么危险,我们四个不能睡一间房吗?也好互相照应。”
      “除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郑久毅沉声,“缝隙规则之一,少做挑战梦境剧情的事情,既然NPC分好了房间,就只能听天由命,否则可能发生更糟糕的事。”

      更糟糕的事情?还能比被女鬼掐着脖子糟糕?
      虞聆歌轻蹙着眉,从吃饭起就没怎么说过话,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导致被女鬼盯上——难道是因为读懂了那几幅画?

      短暂的商议后,众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
      房中设施简单,门正对一张单人床,床边一把椅子,一只方桌,桌上放着一盏和正屋相同样式的黄铜烛台,白蜡烛明明灭灭地亮着,看粗细能燃七八个小时。靠墙还有一台梳妆镜,镜前放着洗脸的铜盆和毛巾,脚下是注了热水的铜水壶,用来洗漱。

      虞聆歌扣上门锁,对着镜子解开纽扣,原以为脖子周围绝对青青紫紫一大圈,照着镜子却什么都没看见,颈部皮肤白净柔软,哪里还有被掐过的痕迹。
      虞聆歌用力搓了搓喉结,蹭出了一点儿红晕,表明他确实没看错。
      那刚才的女鬼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又是做梦。

      虞聆歌陷入回忆,从十六岁开始,他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梦魇困扰,哪怕是世界上最令人汗毛耸立的恐怖电影也无法还原出他见识过的惊悚。
      从美院毕业后,虞聆歌就走上了绘制恐怖漫画的道路,短短几年就成为时下最畅销的惊悚漫画作者,以诡谲怪异的画面和跌宕起伏的剧情著称,被誉为天才恐怖制造机,实际上,那些人人交口称赞的恐怖都是他对梦境的如实记载。

      虞聆歌原以为经年不断的噩梦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睡眠障碍,可从他被警察找上门开始,事情就朝着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他新发布的漫画中,死去的一名配角和警察未公布的非自然死亡受害人高度重合,无论是长相特征、衣着,还是被害手法、死亡时间……简直一模一样。后续调查期间,他又收到了不止一份谋杀指控,几年内陆续发布的漫画里,数名角色与失踪者特征相似。
      若非虞聆歌分身乏术,不可能有如此完备的作案时间,他都快以为自己得的是什么连环杀人梦游症了。
      进入‘缝隙’后,那些梦境和指控才稍微从脑海中淡去,让他能更多地思考眼下的事,直到现在又开始……

      梦,还是现实?

      虞聆歌摘下眼镜,双臂撑在梳妆镜前,肌肉紧绷到微微颤抖,逼迫自己直视面前毫无情绪可言的双眸。
      桃花眼,瞳孔黑亮,鼻梁有一颗浅浅的红痣,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锐利的欲气,光一眼就能令人难以忘怀。
      这双漂亮的眼睛常年被压抑在平光镜片下,镜框弱化了他最引人注目的那部分,变得更加温润,变得缺少攻击性,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稍微露出真容。

      他在阴暗的房间里凝视镜子里的自己,试图从中挖掘真实,回想在黑暗中被女鬼挟持的所有细节。
      最开始,他提到了女主人书清……大风带上了门,蜡烛熄灭……脖子被勒住,有人在耳边叹息……长发蔓延,呼吸不畅……诡异的喘息,不明的警告……
      忽然,虞聆歌像是看到了什么,缓缓贴近镜面,指尖从衬衫后颈处勾了勾,扯出一根又长又细的丝线……头发!

      虞聆歌捏着这根长发,仿佛能感受到它划过面部时的刺痒,心中不禁疑窦丛生。
      如果刚刚不是梦,鬼是确实存在的,可女鬼在黑暗中弄出这场隐秘的闹剧,为何只恐吓他却不伤害他?
      为什么不停重复“宁”这个字?这个“宁”是宁佩,还是宁家?又或许是那四个夭折的姓宁的孩子?
      最后为何又说了“快逃”二字,究竟是提醒,是警告,还是别有所图?

      砰、
      砰、
      砰——

      门外传来缓慢而有规律的敲击,让人无端想起半夜打更的节奏。
      虞聆歌警觉地抬眸,视线穿过镜面向后射去:“谁?”
      寂静无声,回应他的只有持续不断的敲击。

      砰、
      砰、
      砰——

      单调的敲击声不紧不慢。窗纸不太透光,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直冲冲地立在门前,显得高大异常。
      虞聆歌凝视半晌,认出了那道身影,整理好衣领,戴上眼镜。

      嘎吱。
      门被拉开。

      一张苍白的脸漂浮在黑魆魆的夜色中,由于贴得实在太近,那只高挺的鼻梁几乎要凑到门板上,即便在开门后,对方也并没有后退的概念,只是漆黑的瞳孔诡异地向下垂落,居高临下地盯着虞聆歌,好像只会动眼珠却不会低头的人偶。

      “唐管家。”虞聆歌抬头同他对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雨斜斜地撒进走廊,似乎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风吹树响,屋外只剩淅淅沥沥的嘈杂。
      “晚上好,客人。”男人丝绸般顺滑的嗓音盖过风声,钻进了虞聆歌的耳朵,“晚餐时注意到您的衣服淋湿了,所以特意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物。”
      他缓缓退开半步,虞聆歌才看清他手中拎着一只包裹。

      “这是宁先生大学时期的衬衫,尺寸合身,样式应该也合您的喜好。”唐管家露出得体的笑,“希望客人不要嫌弃。”
      虞聆歌直视对方眼睛的同时,也跟着扯出一个虚伪的微笑:“不嫌弃。”
      他接过包裹,指尖貌似不经意地碰到了对方的手。

      冰凉,僵硬,光滑,总之不像一个活人应该有的触感。
      虞聆歌像忽然被电了一下,快速地收回胳膊,可一切都已经迟了,太阳穴传来熟悉的针扎感,文字怒涛般涌入脑海——

      【恭喜玩家,您已触发支线任务——“咬人的兔子”】
      【宁佩竟敢称病不见客!还派管家用旧衣服侮辱你!兄弟矛盾一触即发,怒火攻心的你即使有再好的脾气也抵不住这等屈辱,思来想去后,你决定趁乱杀死宁佩,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虞聆歌的瞳孔黑了一瞬,回神时唐管家还保持着抬手递东西的姿势站在门外。
      手表指针传来轻微的震动将他拉回现实,虞聆歌盯着眼前的NPC,忖度着开口:“请替我向宁先生道谢,时间不早,我准备休息了。”
      “我会替您带话。”管家朝他轻鞠一躬,用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珠一动不动地凝睇着他,墨般的身躯缓缓隐入夜色。
      “祝您做个好梦,尊贵的客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纸扎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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