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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番外·杏花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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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废话,告诉我人在哪儿?!”
纸厌忽然换上一副凶煞的神色,苏卿雪看着悬在她脖子上的软刀,知道这不是笑话。
“……我就是。”
苏卿雪淡然的开口,如今的薇岚别院只剩她一个人,福叔四个人天还没亮就出去狩猎去了,小白还没回来,她要等她。
纸厌仔细地看了看她的五官,主上也没给她画像,她怎么确定就是这个人?
“你是千机阁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纸厌不由得震惊,她思虑了几秒,将刀撇了回去。
“你的刀上有千机阁的纹印,我曾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你……”
“千机阁的人如今都这么慢了么?不当暗卫了?”
“你说谁慢!要不是主上让我来,我才不来呢!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带我进去,我口渴了。”
纸厌烦躁的看了眼院落,妥妥的乡野风情,菜园子里种了绿植,还养了些家禽牲畜。
苏卿雪转身往院内走,纸厌东张西望的跟在后面,看着她在门口将那篮子捡起。
院中的布置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常年住人,屋外的墙上挂着利箭弓弩,看着有些生锈,仔细凑近时,还能看见上面尚未擦干的血。
苏卿雪将屋门推开,替她倒了杯水来。
“你若急的话先喝凉的,我再烧些。”
“不用不用,你过来,坐下!”纸厌喝着拍了拍一旁的凳子,苏卿雪听着那声音,端庄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纸厌撑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苏卿雪被盯的有些不知所措,神色开始闪躲。
“你喝完了就走!”
“走?!我怕是走不了,来这里最少也得留个三年五年,没有主上的诏令,我根本回不去,这心就死了吧!反正我是来接盘的。”
“什么接盘?”
“你装的吧!你根本就不是薇岚公主,薇岚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八年了,她就没发现过一次吗?”
苏卿雪一脸疑惑,她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说什么,而纸厌,也在纳闷,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说,她在装?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纸厌怀疑的眯着眼,俄而又道:“你不懂没关系,不过你怎么证明你是薇岚公主?若是你能证明,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
苏卿雪顿了顿,她仔细地想着,好像身边没有一件千机阁的东西,纸厌不停的盯着她,苏卿雪忽然起了身来。
她走道一旁的柜子边,从袖间抖出钥匙便将柜门打开,她看着那幅卷起很久的画,轻轻地将它拿了出来。
“这是千机阁唯一的东西。”
纸厌看着这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花卷,脑子里很快过了一遍,千机阁有这种东西?
苏卿雪将绑着的绸带解开,然后画幅坠落,纸厌清晰的看到了画上的勾幅,她惊的待在原地,这不是前阁主嘛?
“你这画怎么来的?!”
“一言难尽。不过画上的人你应该认识?他在哪儿?”
“他……他已经……”
纸厌看着苏卿雪期待的眼睛,忽然捂了嘴闭口,她真的是苏卿雪,难道她还不知道前阁主已经……
苏卿雪看着纸厌面露难色,也知道自己问的可能是逾矩了些,她收起卷轴,轻微的低了头,然后又倒了一杯水来。
“薇岚公主,你……一直在找他吗?”
苏卿雪顿了顿。
“没有。”
“其实,画上的人我见过,主上的房间里,有一副一模一样的。我听人说,那是……”
“什么?”
八年了,骨头怕是早都成灰了吧!
纸厌不禁心想,她看着苏卿雪一脸懵惑的样子,更加的犹豫起来,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千机阁的人八年都没有将事情说出去,如何选择,答案已经很明了。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可你方才说过,只要我能证明我是苏卿雪,你便告诉我。”
“我说的是考虑一下。”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说的接盘是什么意思?什么八年?”
“你不知道?千机阁护了你这院子八年!不然你怎么安然无恙的住在这里!”
“千机阁?是白刃吗?”
“当然不是。”纸厌忽然捂了嘴,她震惊的看着苏卿雪,她说漏了嘴,完了完了,回去以后要被杀了,不对,是今晚都活不过。
“遮影?断双?季由还是觞酒?”
“你别猜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纸厌说着起身便要离开,苏卿雪拉着她的袖子,眼中的神色复杂地让人有些看不清,她好像在求一个答案,又好像寻找了很久,她一直等在这里,为了一个明了。
“你干什么?”
“你若不说,我就派人去千机阁做交易,到时候……”
“你威胁我?!”
“你告诉我,白刃在哪儿?千机阁为什么要守着这里?我只要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你告诉我,我替你保守今天的事,我们,相安无事。”
“傻子!”
纸厌拽走她手里的衣袖,冷着脸往院外去了,她疾步的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卿雪站在门口,整个人失神一般的倚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的喜色。
纸厌紧握着掌心,憋了口气又退了回去。
“白刃死了。”
“你说什么?”
“死了!听不懂?他八年前就死了,就葬在这院子后面的山坡上,没有一块碑,什么都没有。他让千机阁护好薇岚别院,所以千机阁的暗卫在这里守了八年,今年轮到我了,懂了吗?”
纸厌看着痴傻在门前的人,瘪着嘴递了帕子过去,苏卿雪没有接,她便塞到她手里。
“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当我没来过,也不知道这事,不要再去千机阁问什么了,没有人会告诉你的,决鹿门也不会,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纸厌也不知道苏卿雪到底听进去了几句,只是看她双目空洞泪眼潸然的样子,怕是没听进去一句,她要守在这里,时间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喂!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去斛州城!主上可是给了很多钱财的,不过全都是给你花的,你不用客气,跟我说就行。”
纸厌叉腰没心没肺看着她,忽然见苏卿雪顺着门栏蹲了下去,她紧紧的将自己抱在怀中,眼中的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坠落。
纸厌不知所措,也急忙蹲下身来看着她。
“你别哭啊!我……我就不应该和你说的。”
苏卿雪颤抖着哭泣,纸厌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一时也不忍心离开,这人怎么说也是她惹哭的,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叫人笑得出来呢?
她抓着苏卿雪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然后一把将人抱进怀中,她轻轻的拍着苏卿雪瘦弱的脊骨,听着她压抑的抽泣声。
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哭成这样?又是怎样的等待才让她这样的压抑?
纸厌看着这个压抑到让人窒息的女子,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苏卿雪应该知道吗?
她也说不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
“纸厌啊!”
“我想见他,纸厌,我好想见他……”苏卿雪哭的泣不成声,纸厌听着心脏颤抖,冷意从后背袭来,她知道自己似乎是真的闯了大祸,苏卿雪想见白刃,难道她……
纸厌不敢再往下去想,她紧紧地盯着苏卿雪的眸子,心一瞬间被击痛。
“你在想什么?苏卿雪!你不能死!小白还没长大,你不能死!”
苏卿雪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抽手而去,纸厌看着她推开自己,一个人扶着门栏起身,苦笑不得的往院外走去。
纸厌紧步跟着她,却看见苏卿雪拿了块木牌出来,然后挪着沉重的步子往山上走去。
她好像知道白刃在哪里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就在自己身边,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的这样迟,迟的君身已成灰。
苏卿雪伏倒在那块没有碑的坟墓前,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她抱着那木牌,一指一指的摸的仔细,纸厌拔出腰间的软刀,丢给了她。
苏卿雪抬头望了她一眼,拿起刀便开始雕刻,她一笔一划的刻着,每一笔,都像是刻在她的心上,痛的她无法呼吸。
她有些拿不稳刀柄,纸厌想上去帮两把,可苏卿雪握的紧,颤抖的歪七扭八,苏卿雪小心的抱着那木牌,每一个字都刻的极其残忍,刀刃闪着寒光,纸厌提心吊胆,生怕她一刀伤了自己。
千机阁的刀可不比普通的刀,那都是出腰见血。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到苏卿雪的手上流下了血来,纸厌急忙冲过去将刀夺了回去,苏卿雪泪眼模糊的望着她,颤抖个不停。
“不能再刻了!你……”
纸厌忽然发现她无能为力,说什么也不是她三两句就能哄好的,毕竟有些痛是被岁月刻在了骨子里,若非自渡,无人可救。
苏卿雪紧紧的抱着那木牌,倒在那土丘之上,她静静的闭上眼睛,将自己彻底麻木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白刃的声音,掌心被泥土被她攥成粉末,她痴痴的盯着眼前厚重的草丛,风湿了眼眶。
白刃,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千次万次的经过你身旁,你怎么忍心?
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八年,整整八年。
雪压了枝头,折断了枯叶;风过了山岗,轮回了四季,而她,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他八年,她差点就觉得,白刃不要她了……
确实,他不要她了,真的不要她了。
苏卿雪紧紧地贴着那坟面,忽然苦笑了起来。
杏花被风吹了一地,顺着山坡滚落下来,停在他的坟墓上,纠缠着她的发丝。
白刃,我们这样……
算不算重逢?
算不算呢?
风声掀动着草丛,花色覆盖了她的眼眸,她静没其中,好像,这短短的一生,忽然,也不那么寂寞了。
白刃,就让我陪着你吧,远也好,近也好,生也好,死也好……
是你,怎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