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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迷茫 ...

  •   乞巧的夜市多集中在东市,相比于此时的东市,西市便有些冷清,不过因着宵禁延长,多数铺子到也还开着。

      卫明姝买了些针线,不知接下来该去哪儿。

      “要去买些点心吗?”沈轩问道。

      卫明姝:“.......”

      他似乎很喜欢送她点心,除了点心,好像也没送过其他什么东西。

      “可是才买过巧果。”

      沈轩看着手上忘交给南实的那盒巧果,接不上话,除了糕点,他着实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那明姝想去哪里?”

      他这样叫她。

      卫明姝看向他,对上那深邃的眸子,心乱了一瞬,移开目光,自顾自地往前走。

      看到一条胡同,她顿住脚步,“世子不如同我去把剑取回来吧。”

      沈轩看向胡同,“也好。”

      卫明姝笑了笑,便带着他朝深巷中的铁铺钻去。

      铺子前堆了些杂乱的草垛,那门似是许久没有换过,推开后发出干涩的响声,杂乱的铺中挂着些铸具铁器,空气中浮着些扬尘,沾上了卫明姝的衣袖。

      沈轩看了眼她那身干净的萝绿色锦缎齐胸襦裙,淡淡撇开了眼。

      铁铺正准备打烊,铺中李掌柜看到来人很是惊讶。

      听说这两人不日就要成婚,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

      就算是要一起过乞巧节,街上那么多卖花灯的,怎么也不该来他这打铁的铺子啊!

      卫明姝问,“上次托掌柜重铸的那把剑,可有铸好?”

      李掌柜回过神,笑呵呵地点头,取来剑便直接递给沈轩。

      对上她期待的眼神,沈轩拔剑出鞘,那刀刃锋利,隐隐泛着寒光,却未改剑身本来的模样,可见铸剑之人技艺精湛。

      他点了点头,由衷道:“甚好。”

      卫明姝心里欢喜,“李掌柜常给江湖上的人打剑,我看世子这把剑原先韧性差了些,便让掌柜在烧刃时多花了些功夫。”

      沈轩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闻言嘴角牵起一点弧度,“没想到明姝还懂剑。”

      目光相接,卫明姝慌忙躲避开,“不过是懂些皮毛而已,真玉烧不热,宝剑拗不断,好剑当看其韧性,这点还是懂的.......”

      “是这样没错,剑当求刚柔并寓,以坚克柔,以柔克刚,方能无坚不摧。”

      掌柜见两人一人一句说着,再看两人容貌谈吐,愈发觉得相配,想到两人将要成婚,手掌一拍,“小店平日还做些锁件,若是不嫌弃,改日我再打副同心锁,祝二位百年好合!”

      卫明姝一愣,而后嫣然一笑,并未拒绝。

      离开那略显萧条的小巷,回想起刚才,沈轩问道:“明珠可是与那位掌柜很熟?”

      在他眼里,她不是无缘无故受别人好处的人,毕竟他们即将成婚,她却还在同他客道疏离。

      但她似乎欣然接受了掌柜的人情。

      卫明姝点了点头,“算起来也认识好多年了,从前帮过李掌柜一些小忙,李掌柜为人老实,不愿平白欠了恩情,便时常爱送些东西。”

      沈轩许久都没有言语,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不愿欠人恩情…
      她送他那么多东西,难道也是因为不愿受他恩惠?
      可她所谓的恩惠,大概也只是那日宫宴上替她解围。
      他不太愿意同她算的太明白。

      卫明姝不知他为何忽然沉默,“世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轩抿了抿唇,又看向腰间的剑,“这铺子开在深巷,倒是可惜。”

      卫明姝也叹,“是啊…李掌柜家中贫寒,从前只能靠打些铁器物件维持生计,开铺子都困难。”

      她看向街边的铺子,长而浓密的睫羽长而浓密,如扇般遮住眼眸,低头浅笑,“世子说的没错,这样的铺子隐于深巷,便犹如明珠在匣,确实有些可惜。”

      若是无人发现,当是会一辈子藏在匣椟,无人窥得其中真正的瑰宝。

      两人各怀心事,漫无目的在街上行走。

      沈轩愈发觉得,不该总收她送东西,扫向周围,忽而问道:“明姝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卫明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未收摊的铺子,便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

      思来想去,胭脂团扇这些都想过,可还是没想到缺什么。

      两人缓步走着,路边恰巧路过一支卖马匹的胡人商队。

      沈轩蓦然顿住脚步,“要不换个马鞍?”

      卫明姝抽回思绪,望向那支商队,一时错愕,当真不曾想他打算在乞巧送她这种东西。

      对上那颇为认真的目光,卫明姝许久才下定决心拒绝,“不——”

      话还未说出口,背后却有人唤了一声,“姑娘......”

      两人闻声齐转头,只见一眉目清秀的书生站在身后,穿着时下文人爱穿的道袍。

      书生看清卫明姝的脸,似是呆了一瞬,而后递出手中的花灯,听那口音似是来自青州,“姑娘长得好生漂亮,可否收下这盏花灯?”

      卫明姝连连摆手,退开一步。

      沈轩脸色骤然黑了几分。

      书生没有在意沈轩,更没注意到那道阴沉的目光。

      乞巧节出街男女众多,面前两人没有牵手,又是在胡人这里买马匹马鞍,手上连盏花灯都没有,怎么看都是兄妹才对。

      见卫明姝拒绝,书生仍旧笑着,直把那盏灯往沈轩手上递,“这位兄台是姑娘的兄长吧,可否帮这位姑娘收下?”

      沈轩脸色愈发黑沉,紧握住拳,忍住没有发作,言简意赅,“她是我夫人。”

      “啊?”书生大惊,慌忙将花灯收回来,连连道歉。

      听到这个称呼,卫明姝怔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男人却似是急于证明什么,下一刻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那步子迈得快了些,径直向人最多的地方去,卫明姝不禁问道:“世子去做什么?”

      终于注意到这个称呼的疏远,沈轩脚步一顿,语气却还算平静,“去买盏花灯。”

      卫明姝眨了眨眼,看他绷着脸,也没再多说什么惹他不快。

      买花灯也好,总比买马鞍强许多.......

      西市虽没有东市热闹,卖花灯的铺前却还是人来人往,似是怕被冲散,那人的手握得愈发紧。

      她平时服的药性寒,手脚常年都是凉的,如今掌心相贴,竟也不觉得有多冷。

      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卫明姝渐渐放松,周遭仍旧人声鼎沸,似是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停住脚步,向后望去。

      沈轩随她停住,“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了县主的声音。”卫明姝望向街道,只是周围仍旧人流攒动,刚才那道声音似也消失不见。
      她回过头,“兴许是我听错了...”

      县主乞巧节应当不会来这西市才对......

      见他一点不感兴趣,卫明姝也没再多想,随他来到了铺子前,挑了一盏玉兔望月桂枝灯。

      她从小就喜欢桂花,据她阿娘说,好像是有一家夫人在她满月时送了一只桂花金镯,她儿时喜欢便一直戴着。

      后来长大后戴不上了,便嚷嚷着要在院子里栽桂花树,自家阿耶也当了真,种了整整一院子。

      至于是哪家夫人,当时满月送礼的人太多,她阿娘无心打点清楚,倒是记不得了。

      沈轩仍牵着她的手,提着那盏桂花灯,带着她随人流而去。

      “谢谢世子。”卫明姝道。

      又听到她的道谢,沈轩手指微动,沉声道:“你我之间,以后不必说什么谢。”

      卫明姝这才意识到话中的客道,了然一笑,眼眸微微弯起,“知道了。”
      “今日同世子来这里,得了这么一盏花灯,明姝是欢喜的。”

      映着灯火看去,佳人肤白如雪,衬着烛火,少了些清冷,仿若月宫中的月仙入了红尘。

      沈轩一时出了神,声音变得柔和了些,“你欢喜便好。”

      两人皆是驻足,灯火萦绕,照亮了漫漫长夜。

      周围热闹依旧,一切却又仿佛有些不真实......

      只是下一瞬,却有人扒开人群,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踉跄着大步冲到最前。

      那喝醉的人当街高喝,“卫明姝!”

      卫明姝回过思绪,望见来人,目光忽沉。

      这甄宥竟是来了西市。

      不过这附近有几家胡人的酒肆,他来此处,也不算稀奇......

      周围人群纷纷停下脚步,西市大多都是寻常百姓,知道甄卫两家之事的倒也少些,当下猜什么的都有。

      卫明姝不欲当着沈轩的面争吵,拉着他绕过去,“走吧。”

      甄宥却喊住她,“站住,谁让你走了!”

      卫明姝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甄宥见状,眼神发狠,踉踉跄跄冲向两人,想要搡一把卫明姝,一旁搀扶的小厮拉也拉不住。

      沈轩余光瞥了一眼,搂过她的腰往身边一带,便躲了过去,低眼看着扑空趴在地上的醉汉,脸上带了些怒色。

      甄宥醉的不轻,看了看举止亲昵的两人,没细想是谁,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上涌。

      他箕踞在地上,摇摇晃晃指着卫明姝,满脸鄙夷,“这么一个蛇蝎女人,也就你眼瞎能看得上。”

      沈轩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他自幼在军营长大,军中之人皆有几分血性,一般这种挑衅之言便是全靠拳头解决。

      正要上前一步,却是被卫明姝拉住手臂,“他醉了,没必要和他计较。”

      人群中实在有人看不过,“在这儿撒什么酒疯!怎么还骂人呢!”

      “我说错了吗?”甄宥梗着脖子,满脸通红,酒劲鼓了上来,“这女人惯会挑拨离间,就是因为她,王家现在不愿意和我们家结亲,我父亲到手的官位都没了!”

      周围揣测声纷纷,卫明姝也停住脚步,不再无视其疯言疯语,还是顾及些颜面,也没公然指名道姓,面色仍旧淡然,“王家不愿结亲,大伯捞不着官位,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女人,真是不要脸!”

      沈轩终是忍不住,上前提起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将人拽起来,“你再说一遍?”

      卫明姝从小长在京城,虽是常常同人起纷争,可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唯一一次装模作样射掉了王家嫡子的发冠,也是经过再三抉择,精心设计。

      像他这样敢直接动手的,在京城也没有多少。

      她不知该怎么去制止,心底里甚至有些不想去制止.....

      甄宥显然吓得不轻,顿时酒醒了几分,低眼看了看领口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说话磕磕绊绊,“有话好好说,先放手...”

      沈轩瞧着,只手又抬高些,周围小厮看了,大气不敢多喘。

      卫明姝有些担忧,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沈轩瞥见,终是忍住没有挥拳,语气冰冷至极,“我不知阁下是谁,可你不尊重我的妻子,这话便不能好好说。”
      “令尊不得重用,想走旁门左道,说到底是因为没有本事,怪不得旁人。”

      周围的百姓纷纷应和,“就是!”

      甄宥算是彻底醒了,这才意识到刚才对着谁说了什么,脸色惨白,大惊失色,连连点头,“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

      他一松手,甄宥腿软地倒在了地上,两旁小厮赶紧上前搀扶。

      “走吧。”卫明姝牵起他的手,快步离开是非之地。

      街上行人渐少,卫家的马车停在西市东角,尚有一段距离,走了一晚上,又遇到这样的事,卫明姝只觉疲惫不堪。

      想着甄宥的话,心里却逐渐生出些彷徨。

      沈轩握紧她的手,“莫要放在心上。”

      卫明姝想了想,还是同他原原本本解释道:“那是甄家人,除了淑妃娘娘,我们家其实和甄家的关系并不好...”

      沈轩只点头,“知道了。”

      而后便也没再多问。

      卫明姝沉默了下来,他似乎惯来不在意这些,不在意她身边有什么人,也不在意她的过往。

      他好像只是单纯地喜欢着她这个人,喜欢着她那副雕饰过的皮囊。

      可这份喜欢实在太纯粹了,纯粹到她有些害怕.....

      看着那盏仍旧明亮的花灯,卫明姝眼中渐渐染上忧虑,恍惚间眼前似泛起了晶莹,她轻声问道:“那倘若他说的话是真的呢?”

      长夜寂静,离开了喧嚣灯火,周遭黯淡下来,就连那灯火中的暖意也渐渐远去,变得虚无缥缈。

      “你不是那种人。”他道。

      她不是这种人吗?

      卫明姝浅浅笑了笑,没有回应什么。

      或许在他眼里,她真的很好。

      但这也仅仅是因为,那些心性中不好的一面还未曾在他面前显露过而已。那样满腹心机的人,应该不会有人去喜欢吧......

      卫明姝长舒一口气,看向无边的黑夜,忽然意识到,这夜晚也许从来都没有什么光亮,她只不过是恰好路过了一片灯火罢了。

      路过而已,终究不是属于她的热闹。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很想试着靠近。

      “明姝怎么了?”

      “没什么。”

      她低眼遮起思绪,却又看到了那盏摇摇晃晃地花灯,星点飞蛾萦绕在灯前,翩翩起舞,目光凝了一瞬,而后看向那灯火映照下的剑眉星目。

      也许只是因为,有些东西一旦抓住,便如同那飞蛾遇到了灯火,见了光亮,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她还是希望这段姻缘能长久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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