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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妖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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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谈话后,季徵有几天没看见秦禾遇了。
他和秦禾遇商定好先行修养半月,整理好自身灵力,然后去取自己的一颗记忆球,以免贸然吸收造成灵力反哺。
在那之后他每日早练剑、晚打座,抚平心经,聚和六神,多不出门,而秦禾遇似是对他的一切行为习惯非常了解,也不来打扰。
直到一日季徵练剑时,剑锋太盛,将四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弄得狼狈不堪,他用了几种复原的术法都无济于事,只好找这里的主人去道个歉。
在熟练身体剑法的时候,季徵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腰间的剑名为太常,他脑海里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
是一位白发美髯的长者将剑授给自己:“徵儿,此乃我仙岱山镇派之宝,神兵太常,愿你从此据它斩妖除魔,常守本心。”
年少的季徵端端正正受剑,稚嫩的声音随之其后:“斩妖除魔,常守本心。”
思绪戛然而止,看着眼前七零八落的残败景象,季徵叹气将剑收回,掐诀将残枝败叶收拾干净,起身准备致歉。
大荒岛仿仙岱山而建,是以季徵虽无记忆,按理来说也不应该迷路才是,可谁让他方向感极差,分不清南北东西,在试图掐诀两次传话秦禾遇无果后,他只能寄希望本能,索性取出系带遮眼,放任自己在这个万分熟悉之地,凭直觉探索找寻出自己最熟悉之处。
可谁也没想到他没回到自己的云烟涧里,也没找到秦禾遇的居所,而是到了一处荒凉败坏之所。
面前荒石嶙峋,莫说灵气,连根绿色的草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出了大荒岛?
不应该啊。
季徵封了眼睛,没有动用灵力,不过一炷香的时刻,怎么可能出了大荒岛?
那这里是哪里?
这里和自己所看到的红花绿树格格不入,季徵侧身看了看周围改造后的山脉走向,然后在自己零散成泥的记忆力回想。
仙岱山有这个地方,可它不应该这么荒凉破败的。
这里应该是……
应该是一个人的居所……可是应该是谁的呢?谁住在这里?
秦禾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季徵对着一片荒野,他看不见季徵的表情,是以不清楚季徵是否想到了什么,有些忐忑道:“仙长?你在这里做什么?”
季徵回头,秦禾遇的出现似乎缓解了自己的几分头疼,他温润答道:“原本是来找你的,可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四处走走就到了这里。”
听到是来找自己的,秦禾遇面色都软了下来:“是我先该跟仙长说清楚的,我就住在仙长左侧的小屋里。”
原来云烟涧里旁边还有一个小屋,季徵想不起来之前居所旁是否也有一个了,他也知道现在确实不是仔细推敲从前的时候,是以一笔带过:“那我今日倒跑远了。”
见他转身欲走,秦禾遇忙在前边引路,“对了,仙长今日找我何事?”
季徵微微弯身道:“十分抱歉,妖王,我居于此处,今早练剑时,不小心毁了你的园林。”
秦禾遇不解道:“弄坏就弄坏了。”
季徵道:“我控制不好太常的灵力,这次剑意过剩,怕是难以复原了。”
这话让秦禾遇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看了眼季徵,眸色深不可测,难以探究其中情感,少顷他微微叹气:“仙长不必自责,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看什么不好、或不喜什么,都可以。不必跟我说。”
季徵:“……”
如此客气的主人,真能让全世界的客人汗颜。
难道妖族民风竟如此开阔?!
见季徵没说话,秦禾遇按捺下心里的急切,起身继续前行:“仙长,等你看了记忆球就知道对我有如何的大恩,这一切……都是你应该有的。”
季徵跟在秦禾遇身后缓行,他依旧仪态万千,心里也在低低叹气,他为人过于方正端雅,事事讲礼,再加上现下记忆不全,是以很难清楚之前如何同秦禾遇相交。
打破沉寂的贴在秦禾遇手腕处的妖蝶,那蝶光亮闪闪,从中传来一名娇俏女子的声音:“王上,南方有情况。”
秦禾遇抬手看着那只妖蝶,声音很淡:“需要我过去?”
“是。”
秦禾遇淡淡应了一声,只是眸里怎么都亮着“废物”两个字,然后回首冲着季徵解释:“妖域那边有些情况,仙长,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去看一眼。”
妖域,顾名思义,大妖之域。
季徵的脑袋突然闪现出幼时所读文本,妖为非人灵物所化,原本修行要难上人族百倍,可万物皆有例外。
这世上总有一些得天地大运而成的天之骄子,自然就有相对应的妖之骄子,这些妖无不坐拥一方地域,随主人而生死,在远古时代的大妖无不妖力强横,他们的妖域大者甚可填海。
而这妖域更奇特的是不出现在现实中,它完全是大妖的随身空间,不仅进出需要主人的许可,就连生死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现在这样的妖域就出现在季徵的耳边,他问道:“不知我可去看一眼?说不定我能帮上些许忙。”
秦禾遇怎么可能拒绝他。
季徵只觉得被一只手牵着袖子,那只手带着隐隐的颤意,手的主人在他好奇望来时,哑声解释道:“灵力波动很大,以免撞散。”
他看不见的角落,秦禾遇耳上已被红色弥漫充满。
周围果然狂风四起,等两人落了地,看着被紧紧抓住的衣袖,季徵眨眨眼睛:“好了吗?妖王。”
经过提醒,秦禾遇赶紧将手中的袖子放下,轻咳一声,看季徵面色如常,才同他一起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黑云笼罩的荒芜之地,周围传来哀风怒嚎,打着旋儿的风滚滚而来,但每每靠近两人左右时,都会停下脚步,减小压力,自觉在两人周身化成清风,身处柔和环绕之中,季徵有一瞬间都感觉周围恶劣可怖的环境是个错觉。
毕竟视觉可以作假,作用在肌肤之上切实的触觉最为真实。
在这边通天暗色的背景里,第一眼映入季徵眼帘的就是一位鲜艳红衣女子,她衣着半.裸,红袖流云飘动,雪白的肌肤格外引人注目,瞳孔闪着青色光芒,带着明显的妖族特征。
她的身边有着几处幽幽青影,她却毫不在意一样,在其中懒懒散散伸着腰,展露着其中的绝佳身材,仿佛是察觉到来人,她才像有了几分骨头一样,向着秦禾遇的地方躬身行礼:“妖帝。”
也正是这一行礼,让季徵看清了那女妖的脸,巴掌大小的脸上,除了白,就是媚,浑然天成的媚色入骨,挽着松散的妇人发髻,上面萦绕着叮叮当当的钗子,她如此松散,身后的青影突然袭击,她却毫不在意,姿势都没更换半分。
那青影以为有机可乘,正欲接近时,那女妖头上的钗子突然变化了,本来均匀散落在女妖发髻上,莹莹闪光,在她遇到危机时,却突然脱离乌发,在女妖脑后排列组合成人骨骷髅状,一口将身后袭击之影吞了下去,然后又乖巧簪在那女妖头上。
速度之快,那女妖头发丝毫未乱,她轻轻抚了抚头上的钗,笑得更媚了。
但季徵没机会再自己看那钗子了。
一股暖意伴着黑暗出现在他的眼前,和季徵本人隔着半拳的距离,没有直接捂上他的眼,季徵目之所及就只有眼前的手掌了。
旁边传来秦禾遇微凉的声音:“仙长,莫看了。天黑伤眼睛。”
季徵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想,妖王,她的发钗变亮了是吗?”
只要季徵不在看别人的肌肤,不在秦禾遇的底线上疯狂碾压,秦禾遇对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带柔的:“恩,是。那是念甘华的本命法器,骨钗。”
秦禾遇思忖了一下,又问道:“仙长喜欢?”
季徵:“人骨钗子?”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秦禾遇赶紧解释:“是……但是她不是坏妖……人有好人,妖有善恶,她那些骨钗是用……用那些坏人的骨做的。”
季徵看着眼前人紧张的样子,不由轻笑:“嗯。无事,妖王,你我之前是故交,现在也算得上友人,我不介意的。这世间事总是有正反的,我虽修天下苍生一道,可朋友的是非善恶我是相信的。”
这话让两个人同时一怔。
季徵茫然握住胸口,想着脱口而出的天下苍生之道,虽身处无边妖域中,耳畔却响起了重重声音。
是一个幼年男孩问他:“师兄,什么是天下苍生道?”
他听见同样年幼的自己回答:“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幼年男孩:“可这样不就是佛宗了吗?”
季徵稚嫩答他:“佛宗有善恶,天下有善恶,掌善恶之道,就是掌天下苍生之道。”
那是他的师弟,那个名叫晏春林的外间小孩。
季徵侧头看向秦禾遇,问他:“妖王,你可知晏春林?我的师弟,他在哪里?”
秦禾遇:“……”
季徵问他:“可是不能说?”
秦禾遇单手捏了捏眉头,轻轻道:“关于他的事情,仙长往后自会知晓。”
季徵听见袅袅前行的声音,在他们面前停下:“妖帝,……”
这声音,是那个唤作念甘华的妖媚女妖了。
秦禾遇开口打断:“穿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衣服穿好再前来禀告。”
期间,秦禾遇伸手一直挡在季徵眼前,保持着一个刚好的距离,阻挡了季徵正前方的视线,侧脸却能将秦禾遇看得一清二楚,听他这么说,季徵才知道是因为他属下穿衣的问题。
想来妖族狂放,但对方如此衣衫不整自己看了也确实不合适。
季徵敛眉轻轻笑了声:“妖王对下属倒是很好。”
秦禾遇没解释这个误会,在他眼里世间人无外画皮白骨一张,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但他对于季徵的夸赞向来照单全收:“嗯。”
念甘华抬起手来,哗啦啦白哗哗的皮肤闪着光,她一双桃花眼打量了被遮眼的季徵,哪里还有不清楚的,捂住嘴痴痴笑了起来:“我这就去换。”
念甘华离开了视线,季徵也被放开了双眼。
他终于开始打量起周围,环境里浸着漫不经心的味道,季徵悄悄打出去一道灵力查探,果然这处灵气衰微,天空乌压压一片,可见度不高不低,压抑的黑色和蔓延的黄色是这副妖域的主旋律。
季徵问:“妖王,这就是你的妖域吗?”
秦禾遇:“是。”
“我听闻域随心动,百般风景变化一念之间,这边……”季徵斟酌了下,“这边风景同大荒岛可谓天差地别。”
秦禾遇也随着季徵看了周围一圈,闻言道:“仙长不喜欢这里?”
季徵:“不是,我只是在想,……”
妖王为何如此布置自己妖域?
话音未落,秦禾遇弹指一挥袖,只见绿色一丝丝蚕吞着漫天黄沙,绿意一点点浸透开来,头顶天空乌云散去,露出蓝白的底色,太阳仿佛从黑色被子里刚睡醒一样,伸腰开始上岗,季徵伸手还能接到挥洒下来的几缕太阳光。
一瞬间鸟语花香,绿意盎然。
季徵叹道:“古人诚不欺我,看来妖域真是个了不得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