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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十五章: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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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染在书桌前折腾了整整俩小时,不停地写,不停地撕,最终挠头,瘫倒在床上。
“受不了,受不了,不可能的任务啊。”她大声嚷嚷。
“一个晚上抄的法华经,怎么也不见超度了你。”我说。
“主啊,度了我吧。”
我拍她的脑门:“不要同时喊两路神仙,怪挤的。”
她露出两颗可爱的兔牙,呵呵地笑。
“好姐姐,帮帮我。”
“没空管你的鸡飞狗跳。”
“绝情啊,见死不救啊。”她在床上打滚。
“你就是拆了我的床也不行。”
“如果你帮我,我给你打一个月的早饭,所有的鱼排都让给你。”她提出条件。
对于冉染,我总是狠不下心。
“好吧,说说看。”
“这期校刊想采访辰墨,邀请函我写了无数版本,都不满意。”
“你的大才子辰墨?”
想起刚到那天的情形,我扑上去脱掉冉染的鞋,随手抓起一只笔便挠她的脚心。冉染格格笑着求饶。
依据我们寝室的规矩,便凡是重色轻友者一律哈痒致死。这个寝规来源于英国圈地时期产生“羊tian脚”的刑法。把人捆得紧紧,牵羊去舔涂抹了蜂蜜的人的脚板,直到受刑者痛不欲生。
冉染一向嘴甜,好姐姐好妹妹地乱叫一通,总是能蒙混过关。折腾了一会儿,我终于累了。
渐渐平稳下气息,我说:“据我所知,你们采访过的名人不在少数,前不久我还见过张*常专访,一样操作不行?”
“当然不行,他很特别。”冉染说道。
“好吧,你先介绍他,才好想对策。”
听我一说,冉染高兴得跳起来。
据冉染介绍,辰墨神出鬼没,国内音乐人泰斗马冶铭关门弟子,二十七岁留学德国。回国不过几年,凭借具有东方神韵的《湖中落日》囊获国内外众多奖项后名声大噪。目前的身份,华维唱片公司金牌制作人。回国后,行踪飘忽,极少露面。狗仔队前仆后继,却总不识庐山真面目。目前着力打造新星月颜,观其发展趋势,不过几年将成就月颜乐坛天后的地位。
“你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我不信。”我说。
“的确如此。”冉染摆出爱信不信的姿态。想起那天飞机上某女的武装到牙齿,严防死守莫非真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名人?
“你这是盲目崇拜。”
“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冉染义正言辞。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就能上升到灵魂。我耸耸肩。
“邀请这样的人,主编也算异想天开。”
“可不是。”
“他是h城人?”我问。
“是的。”
“没有其他八卦,比如恶俗的初恋情人?”
“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他都是个谜。”冉染摇头。
拿起笔,抽出泛着烟雨的信纸,写下一行字:
江南曾旧忆?
落款便是h大学刊地址。这么简短的信,如此相似。如今,却是别有用心。
“这么简单?”冉染惊讶。
“只能简单。”复杂了反而坏事。
冉染狐疑地套上信封。
“其实,信封上也可以再花些心思。”
“是什么?”
我苦笑。编织心,很多年前我曾做过一个,始终没有送出。反反复复的一个晚上,层层叠叠,重重交替。如今,再叠起来也不是当时的心情。
马尔代夫蓝的信封纸,清晰明亮。两张信封拆开,刚好能编一个心。中空到刚好放下也折叠成心状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等他一层层拆开,看到的只有一句话,一句问话。
一个月后,张老板起身离开h大返回母校。临走的时候,他特别开支出课题经费为我配备一只中文bp机。
“记得带在身上。”临上飞机张老板叮咛。他知道我讨厌被别人束缚。
我还是拥抱了日渐疲惫的老板。
“放心吧,老板。”我笑。在我心里,老板甚至比父亲还要亲近。
回到学校,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却是江平发来的:“速到实验楼332。”
实验楼322。
江平将一叠资料提交给我:“这是最近的测试结果。”
“就为它,明天讨论给我岂不方便?”
“你难道不想早点结束?”他看着我。
“你提醒了我。”我转身出去。
“你认识thomas?”他在背后问我。
我顿了顿,想不起任何人叫这个古怪的名字。
“双生子thomas?”我回头。
“对不起,我认错人。”他淡淡地说。
他急急催我来,却只为了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项目进展得并不算顺利,连续几天在房间查资料。当模型对数学工具要求超出我能力的时候,我狠狠地将满屋子的资料扔得满天飞。坐在床上,我一张一张地撕碎稿纸,不一会儿满屋子的废纸屑。站起来,再一点一点的收拾。有那么一瞬,心中仿佛万千只蚂蚁在咬蚀。
所有稿纸都变成灰烬,直到我打开那本草绿色笔记本想动手撕的时候,忽然收手了。这本笔记本跟随我多久,我已经不记得。我从来只在上边记录琐碎涂鸦,却用了八年都没有画完。
于是,它卷着黄边儿,一路跟着我跑遍了半个中国。
冉染回来了。她第一次见我这样,其实,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也不算少。尤其是最近几年。
“程希,别这样。”她坐在我身边抱住我,“不要总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和我一起出去,学着和别人交往。”
“不。”我绝望地说,“我不要。”
“这不仅是论文的压力,程希,你告诉我,究竟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没事,睡一觉就好。”我站起来,把最后一堆碎纸扔进垃圾桶。
又过了一个月。深秋天气。辰墨工作室联系冉染。出乎意料,对方很爽快答应,并且一再确认时间。
“程希,你掐我。”冉染兴奋到无法相信。
“恭喜你,梦想成真。”
为什么总是有人能快乐到没心没肺,而总有人在最喧闹繁华中看见孤独。
天空,总是不能晴朗到不含杂质。
大约对方知道冉染还在校,在说明了保密原则之后,竟然直接约我们在隐秘的辰墨工作室见面。原来,他竟一直隐居在东湖栖霞岭。我陪冉染一同去,多少还是担心她。对于社会人士,我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换乘四校联车到东湖边,徒步走过断桥,深秋的季节,荷花落去,留下苦涩的心。风吹来,抬头便能看见梧桐叶落在我白色的开衫上。
我第一次见到深秋中的东湖。浅蓝的天上,漂浮的云朵。那一刻,岁月静好,红尘流转,前尘往事竟已是十丈之远。
根据辰墨工作室的示意图,我们顺利找到栖霞岭36号。
“冉小姐?”开门的人用漂亮的男中音问。
“是。请问您是?”
“我们通过电话,我是辰墨的合伙人秦宇。这位是?”男中音微微皱了眉。
看出他的不快,我马上说:“我是冉染的室友程希。等会冉染采访,我可以在外面等。”
“不好意思,程小姐。”他抱歉地微笑。“你的声音很好听,让我想起一个人。”
“谢谢。你也是。”我也报以微笑。
工作室分上下层,我们在一楼的厅堂等辰墨。书籍、乐谱、唱片规整地放置在一排排的黑白隔板上,钢琴黑色的烤漆发出深厚的光芒。白色的落地纱窗隐约可见开阔的阳台,风微微吹起,整个湖景映入眼帘。
我用眼神询问,男中音善解人意:“程小姐,请便。”
走出来,阳台上的风温暖和煦。
“难怪辰墨能写出《湖中落日》。”冉染惊叹。
“不,《湖中落日》事实上是在西藏完成的。”隔着白纱窗,我依然听得清晰。
“西藏?”
“是的。八年前,一次采风。”男中音忽然沉默不语。
一时间,我站在阳台上发呆。男中音陷入沉思。冉染大约也正沉浸在即将见到偶像的紧张中。
于是,我们各怀心事,直到某个声音响起:“对不起,来晚了。”
我以为,某些情绪早就化成灰烬。
转过身,风吹起白纱,缝隙中,我看见他。即便是戴着墨镜,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辰墨,这是冉小姐,h大校刊记者,约的今天。”男中音站起来。
他没说话。
“辰先生您好!”冉染微笑。
他依旧不说话。
“辰先生?”
“辰墨。”男中音终于走过去。
他向我走来。风吹动纱窗,不过是几步之遥,我的心跳响过世界上任何飓风。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吸无法继续,只能麻木地看着他。
四周安静得如同世界产生那一刻,寂静得只有风声和呼吸。
他摘下墨镜,修长的指尖依然美好地修剪过,如同第一眼见他,美好得如同珍珠贝。他伸手,想摸我的脸。下意识,别过去,泪水漠过脸庞。
他的指尖触到我脸庞的那一瞬,我低下头。等我意识到,他已经将我拥入怀里。
“我就知道是你。”他的声音随着胸口的起伏而微微颤抖。
他身上熟悉的温暖气息,即便是在梦里,我也能分辨得清晰啊。他柔软的灰色毛衣包裹着我。我曾多么想要这样一个拥抱,在我最失意的时刻。我曾多想见他一面,在我们相隔几万公里的时候。而我又曾多么近地与他擦肩而过,我在受重创的时候。
原来,这个拥抱竟晚来了八年。
可是,晚了就是晚了。再怎么如果也惘然。
“辰先生,你认错人。”擦干泪,我推开他。
“程希。”他喊我。
“我不是。”我走进房间。
“辰墨。”秦宇挡住他,“今天的访谈安排在楼上。”
“就在这里。”他看着我说。
“听闻辰先生一向低调,我还是回避比较好。”我起身打算离去。
“你走,访谈取消。”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