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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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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车尔尼》,我突然很挂念那天某人会笑的眼睛。
“我没有琴。”
“那就跟我学,学钢琴。”
“真的?”
“真的。”
如果没有这本《车尔尼》,什么故事都不会发生。真无法想象这本书要被另外一个人翻动。
一个下午,在给书包封面,白底上一朵黄玫瑰。
潜意识里,我想听他对我说,对不起。
乐谱里的“心”还是掉出来。拾起来,将四周压平。想了想,还是小心地塞进书与封面的夹层。既然由他而起,那还是随他而去。
绮妍在下午五点来家找我。我的憔悴和她的光鲜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是生活在盼望中的人。
“给他。”我懒懒伸出手。
“你去不去。”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只是敷衍我。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她抬头看我:“不去。”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的眼底最不经意闪过的光芒逃不过我。
“走吧。别让他等。”我努力朝她微笑。
“你保重。”这句是她的真心话。
“走吧。走吧。”我连连向她摆手。我强装不了多久。
时钟滴答声响遍了整个房间。
书桌上还有刚刚裁剪封面剩下的纸片。拾起来,一点一点剪碎,放在桌上,聚拢,拨乱,再聚拢,再拨乱。
他会不会从此消失?如果今日不见,是不是就是永远不见?
原来,我是胆小鬼,愈在意愈不知所措。心中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想他,想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却是在想他。
每一分钟,都是难捱。
远山微微的风吹入窗帘。
“小希。”我一定魔障,听见他在喊我。我站起来,看着山,想喊,却不知能喊什么。
父亲敲门进来。
“管辰昨天送你回来,让我不要责怪你。”他沉闷着说。
“他……”我不知如何说。
“他说,他今天走,却不放心你。”
我低下头,不能再想。
“爸爸,对不起。”我心酸。
“好孩子。”爸爸抹去我眼角的泪。
“爸爸还记得,你六岁那年,从江霖来安城比赛,身上只有五块钱,却买了一袋子青枇杷,一个人找到学校来,逢人就问,程炳文是我爸爸,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当我看见人群里走来的你,你还那么小,提着一袋子青得不能吃的枇杷,爸爸多心疼?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有这么好的女儿,我要让她快乐。可是,爸爸也不想,不想到这么多年,我们父女会成今天这样。管辰说得对,你是好姑娘,是我太苛责。程希,原谅爸爸好不好?”
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爸爸,你不知道,钱是爷爷在病床上给我的。他想你,所以疼我。听说我要去比赛,硬生生塞给我的。”想起那年去世的爷爷,我泣不成声。
“去送送管辰,人之一生,遇见良师益友谈何容易?”
他对我,何止良师?我望着父亲的眼睛,他温和得不似从前。
半点时钟,当的一声。
我站起来,冲出去。
原来,我发了疯一样在想他。原来,我一直在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原来,是我的自尊彻底打垮了我。管辰,你赢了!为了你,我可以低下我的自尊,直低到我自己也看不见的尘埃里。
我不顾一切地奔跑。两边的风景,划成线条,飞向身后。我要不顾一切地奔跑,哪怕前方有我不可预知的一切一切。
拥挤的站台,售票员一脸冷漠。
“不能进,火车马上要开。”
“求求你,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那么重要,就该早来。”她明显不相信我。
“求求你好么,求求你好么!”我苦苦哀求。
我听见火车隆隆进站的声音,泪如雨下。
“小姑娘,现在不能进,进去你也找不到他。出门左转,有个天桥,那里说不定
……”
天桥,是天桥。
我头也不回。拨开人群,我终于在天桥上看见停着的绿皮火车。
天桥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停推着我。我紧紧抓住栏杆,只想看他最后一眼。广播开始播音,催促最后进站的旅客。
我看见他,人潮中,我一眼就认出他,洁白的衬衣,军绿的单间包,清瘦的背影。
他居然离开我那么近,只是,我们之间隔着一座桥的距离。
“管辰!”第一次大声喊他的名字,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抬头,他认出我。严肃的脸上,荡开温柔的笑。
“管辰!”我再次大声喊。
他抿起嘴角,眼角笑意,用力点点头。
然后,我看见他挥起手来,黄色玫瑰在他的手里晃动。是《车尔尼》!他微笑。
我站着看他,一动不动。
他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回去。
我摇头。
他假装生气。
我还是摇头。
最终他笑。
笑得像春日里的花。
“程……希!”
“什么?”我喊着。
“等我。”他说。
“听不清。”我说。
“等我!”他大声说,头也不回,离我而去。
我站在原地,任凭人来人往。
我和方芸一起去看林书的母亲。没想到,林书的家会在安城郊外十几公里的厂区。这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主产橡胶轮胎。去林书的家,需要先乘公交,后转厂区的厂车。我们混成厂区孩子,溜上车,顺利地到了厂区。老国有企业非常雄伟,厂区整洁,绿树成荫,工人活动中心,喷泉正欢快地跳着舞,远处还有一汪极好的泳池。林书的家在家属区二楼,离开厂区很近。
我们一路询问,却并未在林书家中看见林书。林书的母亲是个瘦小的女人,眉目清秀,从她苍白的面色上看得出,她确实病得不轻。
“伯母好。”我微笑着鞠躬。
“好好。”她热情地为我们倒茶。
“林书不在家。”她抱歉地说。
“我们来看望您。”我拉着方芸。
她呵呵地笑,漂亮的眼睛很像林书,眼角细细的皱纹,显得自然和谐。
“林书这孩子闷,却还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方芸有些紧张,握着我的手,微微潮湿。
“伯母,听说您得的是肺病,这是方芸家中的川贝,您可以炖着梨吃。”我特别强调方芸。
“你是方芸?”她温和地看着方芸。
“是,伯母好。”方芸怯怯。
“林书提起过你。”她说。
方芸的脸扑地红起来。“伯母偏心,我也是林书的同学。”
“你是程希吧。林书说过,一个闹的很,一个静的很。”说着,她又咳嗽起来。
闲话不久,看她略显疲惫,我们便起身告别。
林伯母有礼貌地和我们告别,然后说道:“林书在二区B车间。”
我们鞠躬出门,天色渐晚。
“我们回家吧。”我笑着看方芸。
她飞了我一个白眼,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