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爱情经过》与士耽

21、第 21 章

　　2019年
　　李不言睡醒的时候，江城依然在床上划了很久的手机了。
　　“你这么早就醒了啊？”李不言口齿不清地问着，头却还在枕头上“打着滚”。
　　“嗯，醒了一会儿了。”江城答道，“空调的声音太吵了，老酒店就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现在几点了，你约了几点？”
　　“不去了。”
　　听他如此说，李不言一脸困惑地转过脑袋问道：“不去了？”
　　“是啊，我不想去了，所以不去了。”江城的语气极为平淡。
　　“可是……”
　　“本来就是个借口，我只是想膈应他一下，‘劳其筋骨’而已。但是后来想想，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就算了。”
　　“所以钱不分了？”
　　“你怎么那么傻啊？分钱也不一定非得两个人一起去银行的，你不知道吗？”
　　“那我还请了半天假呢，不是浪费了？”
　　“没事，我也请了半天假，正好，你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吧？”
　　“去哪儿？”
　　“嗯……静安寺。”
　　“静安寺，你要去逛街吗？”
　　江城听了他的话，有点无语，翻了个白眼说：“我说的是静安‘寺’，你说的是静安寺‘商圈’。”
　　“哦……你去静安寺干嘛？静安寺可请不到‘老道士’，里面只有‘大和尚’啊。”
　　他这么说，江城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说的那个故事。
　　“是的，所以我要去跟‘和尚’借两把梳子。”江城一边摇着头，一边下床走向洗手间。
　　李不言则艰难地从自己的那张床上爬起来，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他似的。然后他衣服也不穿，只着了一条内裤，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阳光便如同是一道道离弦之箭般飞进了偌大的房间里，在暖气的烘托下，更显得温柔明媚。
　　李不言站在窗前往下望去，垂直的T字形路口，早高峰的车流如同非洲草原上的野牛群一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要择机穿越满是鳄鱼的河流，好抵达那个水草丰美的栖息地。
　　酒店对面的办公楼门口，白领们等电梯的队伍，已经绵延到了地铁口的深处，就如同是两张巨大的嘴巴，咬着一根绳子的两端，谁也不肯松口，怒目圆睁，互不相让。
　　李不言其实一晚上并没有睡得太好，他一直在心里反复追问着自己，他问江城的那个问题——如果当时有人主动告诉你正确答案是B，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B吗？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问江城，他也是在问他自己。如果当时，他毫不犹豫地给江城丢过去那个写着正确答案的纸团，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
　　再如果，做题的人假如是他，空中飞来一个写着“选B”的纸团，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B”呢？
　　李不言看着楼下的车水马空、人头攒动，眼神逐渐变得茫然无措……

　　2005年
　　清晨的阳光如同妈妈的问候，毫不留情地闯进了房间，催促着还在熟睡地孩子赶紧起床。
　　李不言看着同房间的那两个人的表情，便一目了然地察觉到，他们睡得很不好，说不定还都着了凉。因为从天还没亮时，他就听到那两人此起彼伏地吸着鼻涕。
　　“睡得好吗？”李不言故意问道。
　　见宗子义一声不吭地进了洗手间，江城便回答道：“还好，就是……有点凉。”
　　“我早就说了，你们这样睡，肯定是会着凉的。今天我们还要爬山呢，要是感冒，就得跟老王请假了。”
　　“那倒也不至于。你呢，睡得好吗？”江城礼貌性地回问道。
　　“还行，只不过……”李不言挑了挑眉毛说，“外面的野猫吵了一夜。”
　　“哦，是吗？”
　　“你没听到吗？”
　　江城看着李不言神经兮兮的表情，不太确定他想表达什么。
　　“我没太注意欸。”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
　　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江城的目光立刻从李不言的脸上移开，看着宗子义走出来，又看着他走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挤牙膏、漱口、细致地刷着牙……
　　突然，宗子义流畅的动作戛然而止，两只眼睛通过镜子的反光，直直地跟江城来了个四目交接，眼神里似乎还透出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江城下意识地把目光闪开了，又重新回到李不言的脸上。
　　“你在看什么呢？”李不言脸上的表情更加神经了。
　　“没什么啊。”江城尴尬地笑了笑。
　　“你呢，宗子义。”李不言转头看向水池的位置，“你夜里听到猫叫了吗？”
　　宗子义漱了漱嘴里的泡沫，一边洗脸一边说：“没听到。”
　　“你们怎么都没听到呢……”
　　“很重要吗？”宗子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倒也不是，我以为你们昨天晚上睡得很浅，一定也听到了，谁知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
　　“我睡得很熟。”说完，宗子义便拿着要换的衣服，又进了洗手间。
　　江城坐在床上，也不敢搭话。
　　“你不去洗漱吗？”李不言问道。
　　“哦，好。”江城只得丧气地走到水池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

　　他昨晚的确睡得不太好，躺在床上不知过了过久，都还是清醒异常。并且他越是想要睡着，就越是睡不着，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催促着他睡觉，可是催促得越大声，就越是吵得人无法入眠。
　　最终，江城觉得眼睛都闭得有点酸了，干脆睁开眼睛，在漆黑得夜色中，寻觅一丝丝亮光。
　　正当他瞪着两只眼睛放空的时候，睡在自己顶头位置的宗子义突然开了口。
　　“还没睡着吗？”宗子义的声音很小，几乎就只是气音。
　　“嗯……”江城也小声回答着。
　　宗子义索性坐了起来，转头对江城说：“可以聊聊吗？”
　　江城在黑暗中看了看他，然后指了指对面得李不言。
　　宗子义明白他的意思是怕吵到别人休息，于是说：“出去聊吧。”
　　“外面不是锁门了吗？”
　　“不用出楼，我们去楼梯口坐会儿。”说着便下了床，自顾自地往外走。
　　江城也只好跟着他起床出了门。
　　三月初的夜，既没有冬天的北风呼啸，也没有仲夏的虫蛙聒噪。唯有温柔的暖风在世间万物的掌心搔着痒，撩拨着没个人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江城跟着宗子义，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停了下来。见宗子义似乎想在台阶上坐下，又明显迟疑了一下，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然后抽出两张，展开铺在了台阶上。
　　宗子义看着他铺好，然后毫不迟疑地在一张纸巾上坐了下来，只好也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张铺好的纸巾上。
　　“其实……”三月的夜异常地静谧，所以宗子义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我刚刚仔细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
　　江城低头不语，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而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
　　见他不吭声，宗子义便接着说：“我能理解你所说的——友情的不靠谱。的确，有的时候，友情是会给人带来伤害。但不仅仅是友情，任何情感都有可能伤害到我们。即便是亲情……也是如此。如果你因为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把身边所有的朋友给否定了，我觉得是不太公平的。”
　　“没有……”江城下意识地想要去辩解，但一开口便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辩解之处，因此立刻又闭了口。
　　“当然，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没有被任何所谓的朋友伤害过。所以，我其实也没有办法能够完全体会到，那种被自己喜欢的人背叛的感觉。对于这一点，我是没有立场埋怨你的，更不应该因此而不生你的气。”宗子义不急不徐地说，“但我还是想要问问你，你是把我当成一个……不说好朋友，起码是一个朋友吧？”
　　“嗯。”江城点了点头。
　　“朋友之间，如果还要藏着掖着，想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我没有这么说……”江城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他的话。
　　“但你其实是这么做的，对吧？”宗子义的语气依然平稳。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城说道，“更何况，我也不是针对你。”
　　“的确没有针对我，但是你否定的是所有人，当然也就包括我在内了。”
　　江城觉得，他们聊天的氛围有点怪。本来他是打算推心置腹地跟宗子义聊聊的，可现在反而像是在抬杠，完全失去了交谈的初衷。
　　于是，江城顿了顿，重重地沉了一口气说：“首先，我为我的用词不当向你道歉，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要否定你的意思。我十分清楚，这么久以来，在我心情最糟糕的这段时间，是你一直陪着我，还经常为我打抱不平，这些我都知道。
　　“我说友情不可靠，真的不是对你。相反，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靠谱的朋友。只不过，我很担心的是，假如我真的如你所说，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向你吐苦水，时间久了，反而会成为你的负担。”
　　宗子义直直地看着他，显然是在等着他说下去。
　　“而且，我也担心……”
　　“担心什么？”
　　“你知道，我现在在学校里……”江城的口气突然更加沉重了，“我觉得，如果我跟你走得太近……”
　　“会让你更加困扰？”宗子义见他吞吞吐吐，直接抢过了话头。
　　“当然不是……”江城看了看他的眼睛，“我是怕……给你造成困扰。”
　　突然，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山间的风、天上的月，都静止不动了。
　　宗子义愣了两秒，才开口说道：“你觉得我在乎吗？”
　　“不在乎吗？”江城觉得，自己深知陷在泥淖里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糟糕，任何人都不会喜欢那种感觉，因此，也都不会不在乎。
　　“如果我在乎这种事的话，一开始我就会像‘他们’一样，对你避之不及了。”
　　“嗯，也对。”江城仔细一想，宗子义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怕的性格。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给我造成所谓的困扰。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就应该相信我。下次再遇到什么烦心事，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行吗？”
　　“啊？”江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
　　“比如，王芃转学……这类的事……”

　　江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由于昨晚睡得太晚，充满了血丝，下眼睑还着了一层黑眼圈。
　　他想起李不言刚才的话，一夜的猫叫？他的确是完全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