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外》莫嗒嗒

3、第 3 章

　　越往前跑越寂静，每个脚步声都有回音，拐角很多，顾星维太着急了，有两次差点跑错道，好在乔源的作品在这个剧院演出过，知道路线，及时把他拽回。

　　从第二个长道拐出，二人同时顿住。

　　几十米的走道里，周白晴和裴极站在中央的位置不知道在聊什么，许是他们动静太大，两人都侧过脸看来，裴极眉头皱起，抬脚迈步。

　　周白晴迅速往后退一步，伸出胳膊拦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极蜷了蜷手，两秒后，顾星维一把将周白晴推得连退两步，站到他面前，眼神直直的，呼吸非常不平稳。

　　乔源手指来回晃着点他，欲言又止几次，冒一句：“待会儿再说。”

　　然后看向周白晴：“你拦他干嘛？”

　　周白晴将三人从左到右扫完，又从右到左扫一遍，“你们怎么进来的？”

　　乔源不耐烦道：“别废话。”

　　周白晴道：“一个舞台设计师的助理，音乐剧前期筹备环节没出现过，预演当天却冒出来了，我身为副导演，怀疑他是冒充工作人员来看演出，有权让戴思若过来核实一下，有问题吗？”

　　乔源连忙去看裴极，身前确实挂着工作证。

　　顾星维伸手攥住裴极一只手腕，转身，面无表情道：“你一个搞策划的都能持副导演的工牌，还好意思核实他的身份？”

　　周白晴没和顾星维打过交道，没想到这小子讲话这么难听，“这么激动，心虚啊？”

　　乔源嗤笑：“周白晴，你可想好了，你要坚持要拿这事故意为难，你也会受影响。”

　　顾星维接道：“没错，你能怀疑他的身份，说明你自己就是凭工作人员的身份混进来的，而且还不止你一个。兴樾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搞小动作，完全是不把况野放在眼里，如果我没猜错，兴樾也没想到今天的预演场面这么大吧？现在是不是慌得不行了？不然你也不会低下脸趁着中场休息挨个去打照面。”

　　乔源又接：“戴思若是因为导演才选择和这个剧组合作的，导演肯定不会有影响，但兴樾就不一定了，平静的时候各方都能分一杯羹，出事了第一时间找人出来担责，周白晴，你们集团的做事手段你应该比我了解。”

　　顾星维说：“所以有个问题很值得探究啊，如果况野知道了这件事并究责，周白晴，你觉得兴樾会选谁出来背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周白晴的神色越来越冷。

　　下一秒，拐角处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除了裴极，其他三人同时侧脸看去。

　　戴思若笑着走出来：“那你想让谁背锅啊？”

　　顾星维神色一沉。

　　乔源看向周白晴。

　　周白晴比他们更清楚自己现在的局势——今天的场面难得一遇，很多人平时见都见不到，上面的人想和一些艺术家进一步接触，但邀约名单是戴思若定的，不想明着得罪况野，只能选择从剧组内部下功夫。

　　乔源和顾星维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就是俩二百五，她在艺术界摸打滚爬数十年，怎么会不知况野的实力。

　　在选择从剧组内部搞空子时，她就做好了为此事担责的准备。

　　戴思若在一旁停步了。

　　“周老师。”她面容沉静，语气软如一团棉花，“一张设计师助理的员工证而已，何必搞这么大动静。”

　　周白晴，“证是真的假的。”

　　戴思若泰然自若：“我亲自办的，当然是真的。”

　　“哦？”周白晴伸出一只手：“那就补一下他在况野的在职证明和入驻剧组的合同。”

　　戴思若眼睛眨巴一下，“周老师，这就没意思了。”

　　“戴思若，我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时候，你还没入圈呢，跟我就别来这套了。”

　　“你要的两样东西我给不了，你拿我们怎么办？”

　　周白晴往前一步，微笑着说：“剧组不是有对应的处罚机制吗？部门负责人向全剧组发布道歉声明，详细说明具体情况。”

　　“周白晴……”顾星维突然想说些什么，戴思若开口打断他：“好一个公开处刑。”

　　周白晴笑容不变。

　　几人对视间，戴思若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递给她吧。”

　　周白晴笑容一僵。

　　手机递过来，屏幕上“真真姐”三个字极其清晰，周白晴眯起眼：“你真豁得出去。”

　　戴思若淡淡：“接吧。”

　　周白晴的手指蜷了蜷，伸手接过。

　　她背过身接电话，没多久，额前出了一层细汗。

　　电话挂断后，她转身过来将几人又从左扫到右，手机还给戴思若，随即摘下自己的工作牌，一同递过去。

　　“戴思若。”

　　戴思若背起双手，“我听着呢，周老师。”

　　周白晴看向裴极，话却是对戴思若说的：“为一个男人不惜把你师父牵扯进来，划算？”

　　戴思若侧身让步：“不送。”

　　周白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戴思若眨巴眨巴眼睛，转身看向三人。

　　顾星维问：“谁的电话？”

　　乔源诧异：“你师父是女的？”

　　戴思若看了看二人，又看向裴极，他没什么表情。

　　“这事还用不着我师父出面。真真姐，我师父的经纪人。”

　　乔源追问：“所以你师父是男的女的。”

　　顾星维眼神瞥过来：“你没完了。”

　　戴思若看裴极被两人钳制着，抿抿唇，干笑着说：“其实你们不用这样，我知道他很多事情，你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

　　“戴思若——”

　　裴极刚出声，顾星维给他打断，“你别说话。”

　　“你们要不谁加我一下？”戴思若问。

　　顾星维和乔源二话不说同时掏出手机扫码添加。

　　顾星维：“手机号码是名片上那个？”

　　“那个是工作号。”戴思若切换页面，“这是私人号。”

　　乔源说：“他的联系方式也推过来。”

　　三人忙碌着，墙边的裴极脸上没一点表情。

　　几分钟后，顾星维将手机往口袋里放，目光在戴思若和裴极之间打了个转，直直盯向戴思若：“你和他什么关系？”

　　乔源一怔：“……？”

　　戴思若顿一下，笑着说：“他是我助理。”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乔源嘴角动了动，“那周白晴找你要他在况野的工作证明……”

　　戴思若说：“她想要我就得给啊，我才不惯着她。”

　　乔源又看向裴极，“真在况野？”

　　裴极好像是被安排的没脾气了，“嗯。”

　　演出还没结束，戴思若不能离开太久，让他们自便，抬脚走了。

　　走道里陷入长长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极用力甩顾星维的手，但怎么甩他都紧攥着不放。

　　顾星维的长睫忽闪两下，上手迅速摸向他的棕色纯棉风衣的口袋。

　　乔源：“……你干嘛？”

　　顾星维摸出一部手机，看一眼锁屏壁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再抬眸，裴极眼神像是想把他当场宰了。

　　顾星维又将他往前一拽，摘下了他脖子里的工作证。

　　冰冰凉凉的，上面只有名字和职位，他缠好也塞进口袋，对乔源说：“你回包厢帮我把包拿过来，我看着他。”

　　乔源说：“你去吧，我看着。”

　　顾星维：“你去。”

　　乔源：“你去。”

　　“你去。”

　　“你去……”

　　裴极：“我跟你们一起去。”

　　俩人像押犯人似的带裴极回了最初的包厢。

　　乔源负责堵在门，顾星维从背包里拿出口罩和鸭舌帽，行云流水戴好，将裴极的手机和工作证放进包里。

　　期间他时不时瞧一眼站在墙边的裴极，拉好背包拉链，问乔源：“你助理呢？”

　　乔源说：“停车场。”

　　两人又要押裴极下楼，出门之前，裴极死死不动，瞥一眼顾星维，又去盯乔源。

　　乔源懂了，门开一条缝，拍拍顾星维的胳膊，“我先跟他单独聊会儿。”

　　顾星维定了定神，出去了。

　　门关上，裴极走到沙发前坐下，乔源坐到他对面。

　　裴极问：“怎么认识的？”

　　乔源没想到他先问顾星维。

　　乔源知道裴极和顾星维以前只打过照面，并不熟，解释：“一次酒会上，那天我喝多了他帮我叫的代驾，人还不错，就一直联系着了。”

　　裴极半垂着睫，没接话了。

　　乔源抿抿唇，问：“这几年回来过没？”

　　“嗯。采风。”

　　“怎么不联系我？”

　　“忙。”

　　乔源半信半疑：“真假？”

　　裴极淡淡抬眸。

　　“……信。”乔源又问：“接下来准备一直留在况野发展？”

　　裴极点一下头。

　　“挺好。”乔源非常认同这个决定。

　　裴极在申大就读舞美专业的时候成绩第一，大一时就凭着独特的设计风格在圈内小有名气了。

　　后来竟被周白晴盯上了，天天去学校找他，裴极每次都避而不见。

　　其实周白晴对裴极的不是传闻中的意思，她是真的在追人。

　　当年周白晴在第一次找过去时被乔源骂个狗血淋头之后，第二天就不计前嫌去学校对他解释了自己的实际想法。

　　乔源直白告诉她没戏，还让她放弃，说会影响裴极的风评。

　　他的劝告没用，周白晴还是不死心，三天两头去剧组找裴极，谣言在学校传得越来越烈，就差实证了。

　　一天，不知道哪个人看不下去了，把她的劣迹做成了个PPT，和裴极拒绝周白晴的各种合集，一同放校园网上了。

　　各大校友连夜吃瓜，消息都传到了商业圈，一夜之间，周白晴臭名昭著。

　　她以为是裴极干的，气得到剧组发了一通脾气，自此再也没去找过裴极。

　　但从那时起，她开始利用一切资源和人脉影响裴极的发展。

　　拜她所赐，大学毕业时，裴极稍有的那点名气也没了。

　　裴极在国内圈子里的风评乱七八糟的，确实不适合回来继续发展。

　　况野是个好平台，工作室又在瑞士，他可以重新开始。

　　包厢门从里打开，顾星维在翻裴极的朋友圈，两人走出来，他迅速去瞧裴极的反应。

　　脸色比方才好些了。

　　晚上八点多，天色湛蒙蒙的，晚高峰还没过，车鸣声随着微凉的风时不时拂来。

　　到了地面停车场，裴极被乔源和顾星维塞进一辆车里，顾星维快速挤进后座，抬着一只脚站在门边的乔源看没自己的位置，去副驾了。

　　车辆启动，裴极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顾星维半垂着睫发呆，没一会儿，他解锁自己的手机，给戴思若发消息。

　　“我和乔源今天去员工区域的事影响你们工作了，送份礼，表示歉意。”

　　戴思若回：“你想送什么啊？”

　　“咖啡机。”

　　“可以啊。”

　　顾星维：“不是送剧组，是每个人送一台。”

　　戴思若这次过了一分钟才回：“不行，上百个人呢，太贵重了，送一台意思意思就行了。”

　　顾星维说：“没事，我也是照顾我朋友店里的生意。”

　　戴思若又不回了。

　　顾星维不管她答不答应，又发：“名单和联系方式发过来。”

　　他搓着手机壳静等着，五分钟后对话里跳出一份文档。

　　顾星维心跳慢一拍，连忙点开细细查看，发现设计组部门里裴极的名字和地址，脸上泛起笑意，迅速截图圈好保存。

　　市中心的一家粤式菜，靠窗位置，因裴极没有手机，顾星维找服务员要来一份菜单放到他面前，他一动不动。

　　乔源瞥他：“怎么年纪越大脾气还越差了。”

　　裴极还是没动。

　　乔源对顾星维说：“没事，随便点，他不挑食。”

　　顾星维却一点都不介意，也不知道遇到了啥喜事，眼尾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点好菜，乔源起身去外面的露台抽烟。

　　桌上的两人同时看着他往外走，等乔源的身影消失后，裴极和顾星维冲向对面的椅子去抢包，拖拽间，顾星维说：“吃完饭就给你。”

　　裴极不撒手。

　　顾星维一眼不眨看着他，“你不信我。”

　　裴极还是不松。

　　顾星维又问：“音乐剧结束后回况野？”

　　裴极冷淡：“跟你没关系。”

　　顾星维往前走一步：“什么跟我有关系？”

　　两人对视着，直到乔源回来，气氛还在僵持。

　　他将二人全方面瞅完，拉过椅子，无奈道：“给他吧给他吧。”

　　裴极最烦别人过度干涉他的事，要是一直把他当个犯人押着，这顿饭肯定吃不好。

　　顾星维过了许久才动，掏出递过去。

　　裴极又说：“工作证。”

　　顾星维一脸不情愿地也递了过去。

　　裴极终于消停了，回位置坐好，端过一杯水边喝边看消息。

　　菜一道道上桌，乔源倒着起泡酒问：“明天有事吗？”

　　顾星维翻着手机不语，一听就是问裴极的。

　　裴极放下手机，“说事。”

　　“去我剧组逛逛？”

　　“几点？”

　　“下午1点吧，逛完可以去喝个下午茶。”

　　乔源递酒过去，裴极接过喝一口，“行。”

　　这时乔源发现问题了，笑了起来：“你居然不问我哪来的时间，不怕我剧组有排练要盯？”

　　裴极微微一顿，动筷夹菜，没接话。

　　乔源笑得更明亮了，“有在关注着我剧组的消息就行，还以为你彻底不管我了呢。”

　　说着，乔源看顾星维一只手扶着裴极的椅背，一只手在刷手机，迟迟不动筷，于是敲敲桌面：“这家菜吃不惯啊？”

　　顾星维抬眸，“你终于知道你不会点菜了。”

　　乔源：“……？”

　　他迅速把各个盘子往顾星维面前推，“不爱吃就行，不然我都不忍心劝你多吃点，吃，好好吃。”

　　顾星维：“狼心狗肺啊你。”

　　乔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顾星维在查况野的信息，没空跟他多掰扯。

　　乔源发现他没什么不对劲，和裴极继续叙旧。

　　乔源对裴极消失五年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特别好奇，一通问。

　　裴极也有问必答。

　　“什么时候进的况野？”

　　“没多久。”

　　乔源一怔。

　　“之前都在忙什么？”

　　“读书。”

　　“你留学了？”

　　“嗯。”

　　“换专业了吗？”

　　“嗯，建筑设计。”

　　乔源和顾星维夹菜的动作同时顿住，目光对视一下，乔源又问：“这几年没出过作品？”

　　“没有。”

　　“有在筹备吗？”

　　“暂时没这个打算。”

　　聊着聊着，乔源讲起了近几年国内的变化，讲完圈内讲圈外，还分析起了大环境。

　　两瓶起泡酒，一瓶是顾星维一个人喝的，等乔源反应过来，已经晚上11点了。

　　他对裴极说：“明天到剧组继续聊。”

　　三人迎着晚风往外走。

　　乔源去地面停车场了。

　　裴极叫了车，往路边走，顾星维跟在两步之外。

　　跟了几步，裴极停脚，顾星维也跟着停。

　　他转身过来。

　　顾星维往前走一步。

　　四目交汇中，顾星维说：“我送你回去。”

　　裴极说：“顾星维，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顾星维眼神幽怨：“让不让送？”

　　裴极冷漠道：“再跟一步我不介意在这里动手。”

　　路边车到，裴极转身过去，利落上车，砰地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