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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最后到不愿意再去回忆的时日中,他的脑中依然能穿透她沉稳的嗓音。

      她说,人活着,便免不了老去和死亡。这是这个世界的轮回。一个结束带来一个新的开始。而逝者的精神和音容笑貌总是通过不同的方式保存下来。比如文档,比如别人的回忆,比如那个时候被爱过的错觉。

      如果死亡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为什么你会比我早那么多到那里呢,千佳。

      ******

      宏一翻过左手手腕,漠然地看着手腕上淡淡的白色痕迹。或许因为当时用的小刀太锋利的缘故,划下去的时候只有一道细细的伤口。托它的福,四年前的那道疤痕如今已经只是一条白色的细线,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即使被人说这是愚蠢的逃避,消极的办法,如今再想起刀锋挨上皮肤时的心情,却是丝毫怯懦也没有的。只是如此平静的,想要到她在的地方去。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谁是离开了某一个人就无法再生活下去的,当时他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也没有去设想今后没有千佳的生活。自杀似乎只是一种途径,让他们俩的灵魂可以彼此依存,不用漂泊无依。

      但是这次图谋很快就被最了解自己的优发现并救了回来。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打算重复这个举动。或许千佳是在说,现在还不行,你还不能到我身边来。所以他必须要活下去,即使觉得疲倦并麻木,即使不能再好好的。

      是谁说十几岁的孩子不能有真挚的爱情。因为没有成人诸多的纷扰,他们的爱情本来就更加纯粹。只是因为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容易轻易地许下形容词是永远的誓言,所以当爱情破灭的时候才会如此失望。

      但是宏一是记得的,自己和千佳之间从来没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承诺。他们不是普通的孩子,所以更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是多么的现实。这世上又有谁能轻易地预言明天。可是只是有个小小的愿望,至少明天这个时候,他们还能在一起。

      虽然这个愿望并不能长久的实现。

      因此四年之后,当他再回头去想自己当初的举动,嘴角也会飘上一抹嘲讽的微笑。死了若真的能见到她,多少次也没有所谓吧。但是死了以后还留下什么呢,甚至不如梦里常常再现的她的笑容,烙印在每天清晨的阳光上。

      更何况他又不是只有一个人。他还有父母和妹妹,他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守护。

      这却也不代表,能够轻易地忘记心底的影子再随便地喜欢上另一个人。

      因此只是这样浑浑噩噩,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别人,生活下去。

      他把左手举到眼前,细细地端详那道巧妙地镶嵌在皮肤中的伤痕,淡淡地笑了笑。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少年。所以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能从这个莫名其妙就出现的“羽村千佳”身上找到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的痕迹,寄托自己悬挂了四年的感情。即使她们俩在外表上的差别只是时间造成的痕迹,他也不会将两人混淆。她不是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即使现在能如此镇定地作出总结,迫使自己的心不被动摇,但若换作任何一个人,看到和自己死去的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还完全无动于衷,都是不可能的吧?所以就算他知道两个人相同的只有外表,还是不能压抑心底的渴望。

      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她无时无刻不待在自己身边,想要说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她随便离去。这样的想念,许多年一直深刻的记忆,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完全苏醒,几乎不能自己。因此他发现自己依然如此喜欢她,一如四年前一样。

      呐千佳,这个女生到底为什么出现呢?你又想告诉我什么呢?左手腕上更年的伤痕突然隐隐作痛,像是提醒他深入骨髓的曾经。那不曾孤独的日子。

      就在他怔怔发呆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优的号码。他深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什么事?”

      “哥哥,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原以为她是为了千佳的事,正打算三言两语带过去,却没料到收到这样一个请求。宏一一愣,问:“请假,为什么?”

      电话那头稍稍沉默了一下。他能感觉出优不是要隐瞒,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是要去找二阶堂吗?”他挑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嗯。”

      “如果找到他,你要说什么?”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却是倔强和固执的,“如果不见面,说什么都没用吧?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想提什么愿望,总要在看见他的时候才可以说出口。只有这一次,我不想再靠你和爸爸的力量,坦白地把心里话告诉一个人。”

      “听你这么说我很放心。”宏一微微一笑,“不错嘛,我妹妹也到了为恋爱而烦恼的年纪了。”

      “……不要以大欺小。”优哼了声,“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搞清楚吧。那个七……呃,羽村千佳的事你怎么想?你该不会把她当作千佳姐姐的替身吧?”

      宏一淡淡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优。对我来说千佳是唯一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成为她的替身,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是最清楚,可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我不急。”优叹了口气,“哥哥,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只能让你知道她不是善类,也绝非巧合。我无法向你说明我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不要靠近她。完全地置身事外可以么?”

      “以目前情况来看好像是不可能呢。更何况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的身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爸爸能帮上忙吗?”

      “……帮我请一个星期的假,老爸那边你也帮我回一声吧。”优很生硬地回到原来的话题,“哥哥,你要保重自己。再见。”

      “优……喂!”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很快地挂掉了,留下一串空白的忙音。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优……

      *888

      在打点好一切之后,耀眼的秋日已经升到了头顶,影子逐渐缩短为脚边紧紧依存的一团。就在优整理一个星期要用的随身物品的时候,宿舍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已经上完上午的课的琉璃香抱着一摞书走了进来。

      “你要去哪?”注意到收拾了一半的小行李包,她冷冰冰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点惊讶的表情。

      “唔,有事要离开一个礼拜。”想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自己就要请假,优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这段时间就只剩你一个人了,抱歉。”

      “是吗。”冰冷的表情重新在脸上定格。琉璃香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

      “我走了。”习以为常的优并不介意,拎起行李包,“再见。”

      琉璃香只是瞥了她一眼,又把视线定格到面前的课本上。

      优耸了耸肩,转身离开房间,关上了门。脚步声很快就沿着走廊向电梯的方向远去并消失了。在这时候,书桌前的那个女生才抬起头,向关上的门微微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再见了,七濑优。”

      *****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凉尺的1228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要上车的旅客马上到3号月台等候上车。各位旅客请注意……”广播里飘来女播音员彬彬有礼的甜美声音。候车厢里立刻有人站了起来,拎着行李向月台方向走去。

      “今天的列车还挺宽的嘛……”优轻轻呼了口气,跟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往3号月台走。秋日下午的阳光为月台的地面铺上了纯正的金黄的色彩,风中已经微微有了树叶风干的干燥气息。她要在这个时节去海边找一个人,如此浪漫而又令人叹息。

      才刚在3号月台站好,优忽然感到手中一轻:行李包不知何时已到身边人的手上。她一转头,却看见金发男子线条分明的侧脸。

      “您这是要去海边吗。”他不容置疑地发问,眼睛直视着对面的站台。

      “啊。”

      “您真的决定了,并且不会为这次的决定后悔吗。”他又问。

      “嗯,决定了。”优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和某个人很相似呢。”她看着他始终不曾显现波澜的淡紫色眼睛,安然地问:“现在也还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他只是回以一个静静的注视,瘦削而苍白的脸上浮起了迷雾一般的神情。

      “请您万事小心。”他低低地嘱咐了一声。1228次列车缓缓地驶进站台,带起了横向温柔的风。男子将行李包递给优,转身欲走。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急忙叫住他,“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稍稍犹豫了下。束起的金色长发柔顺地散在身后,在秋日中散发着异常苍白的光泽。优模糊地触摸到,他有一个让人不能放心的忧伤的背影,里面包裹着那么那么多的故事。

      列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候车的人们开始向车门涌动。男子站在不断擦身而过的人流之中,向她露出了一个近乎透明的淡漠笑容。

      “邑。”他如此说着,耳边的一绺鬓发随风落在肩头。优只是眨了眨眼,他就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停驻于人群之中。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凉尺的1228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请还没有上车的旅客马上到3号月台上车。各位旅客请注意……”

      “我想那是个好名字呢。”优淡淡一笑,转身登上了开往海边的列车。

      ****88

      那是秋天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分。随处都可以看到由深绿蜕变到金黄的过程。

      而她要去海边找一个人,并且对他说一句话。

      优在上次暑期实践时入住的酒店里开了一个房间,将行李放好后就沿着海岸线往那个神秘的入口走去。

      好在她的记性还不算差,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那个掩藏在一人高的草丛后面的洞口。深深吸了口气后,她弯下腰,摸着岩壁向里面摸索着走了进去。

      即使手上拿着的手电筒帮了不少忙,却也只是将这段路的难度降低了一点点而已。有好些地方优甚至不能相信灯光所照到的真实,必须用脚底试探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到底哪里才是安全的落脚点。在这样艰难地往前走了大约十五分钟以后,空气中逐渐充满了海水的咸味;海潮声也渐渐地蜂拥过来。她已经走到了沿着海边悬崖开凿的隧道里,石缝中透进来的阳光依稀照亮了眼前的平坦的路。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时候她一直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是应该要想到刚刚那段完全黑暗的地底的路有多么难走,而那个背着一个人的男生能走得如此熟练平稳这件事又是多么蹊跷。倘若她能更细心一点,能触摸到那个男生更心底的地方去,现在一切还会不会如此?

      这个问题只在她的脑海中微微停留了一下,很快又滑了出去。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在这里,那么去设想那些过去的岔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优紧了紧背包的带子,借着微弱的阳光向前走去。

      隧道尽头接着长长的台阶。残存的光线很快消失了,她再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所幸这段阶梯爬起来并不如当初下去时那么难。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爬到了头。一块光斑恰好在她脚边摇晃着:出口就在眼前了。

      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就在她准备离开洞穴的时候,洞穴门口的草丛忽然摇晃了几下,被人拨了开来。女佣的脸出现在阳光下。

      “是优小姐吗?”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木讷地问。

      “啊……是我。”优呆呆地点了点头,忽然有种酝酿了半天的关于为何会到这里来的解释全都胎死腹中的感觉。对方早就计算了她的来到,并且准备得妥妥帖帖的了。

      “请出来吧。老爷正在等您喝下午茶呢。请小心脚边。”

      “好。”她尴尬地笑了笑,弯下腰穿出了洞口。前面不远的花架下,老伯爵正撑着拐杖,注视着洞口的方向。看见优从洞穴里出来,他爬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慈祥而温和的笑容。

      “优小姐,好久不见啦。”他笑眯眯地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示意她过来坐下,“我准备了大吉岭和一些小点心,正等着你呢。”

      “好久不见,伯爵。”优向他点点头,微微一笑,“给您添麻烦了。”

      “呵呵,不麻烦。”伯爵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白白的眉毛颤动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当初你会掉到我的花园里就是一种‘必然’,才让你今天再次到这里来,不是吗?”

      那是一种冥冥中宿命的安排,由一根线连起了彼此,牵引向同一个结局。这样不能逃脱的命运的轨迹,就是所谓的“必然”吗?

      “或许是吧。”优嫣然一笑,“这么说,您也知道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咯?”

      “那当然。我就是为此才特意准备了大吉岭啊。”伯爵淡淡一笑,“你想见的那个人现在就在我身后那幢白色的房子里。不过在见他之前,优小姐可以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故事?”她一愣,看着伯爵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感激至极。”伯爵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地垮了下去。他抬头看看蓝得水天一色的苍穹,苍老而混浊的双眼中浮起了一抹深深的悲伤与苦痛。那被岁月蚕食了精华的松松垮垮的皮肤上,逐渐笼上了一层苍白而忧虑的薄雾。他垂下头,用食指揉了揉眉心。

      优好奇地打量着他不断变幻的表情,心中不免揣测伯爵要说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它和恒有关系吗?会是这次事情的真相吗?

      伯爵清了清嗓子,似乎有点勉强才整理好思绪。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拿起茶杯,停顿了一会儿却又把它放了回去,重新把两只手叠到拐杖顶端。

      “这是一个可以上溯一百多年的故事了。”他悠悠道,“虽然历史很长,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化甚至消失,反而更加地映在我们家族每个人的心里,并且还要不断地继续下去……”

      ******8

      “羽村同学,外找!”坐在窗边的男生向教室中心被几个女生围住聊得正欢的千佳喊了一声,“是七濑会长!”

      “哇,七濑会长!”教室中的女生哄得开了锅,唧唧喳喳的议论声顿时比方才掀高了好几遍。在或惊羡或嫉妒的各种目光中,一脸疑惑的千佳站了起来,向走廊上的男生投去了不易察觉的得意的一瞥。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她走到门边,怯怯的问话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面对新环境努力适应的不安和适量的妥协。她稍稍抬头看了宏一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去。

      一出现就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宏一,表情一如往常。他用一种既亲近又排斥的语调温和地问:“虽然你可能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不过我还是要代表全校学生对你说一声,欢迎来到白夜学园。”

      千佳仍然低着头,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你现在还在熟悉新环境,所以可能还不知道。白夜学园的学生自主权大部分都掌握在学生会手上,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学生会拥有比教师更多的权力,学校高层只是起到一个指导方向的作用。所以以后你有任何意见和困难,都可以直接找学生会的人,不必再通过教师的渠道。”

      “我知道了。”她盯着宏一制服的衣领,脸上露出了一抹暧昧不明的笑容。

      “另外,我已经安排好了,每天下午放学以后,学生会都会有一名干事带你参观校园。希望你能尽快融入大家,享受学园生活。”宏一那完全公事公办的表情和口吻,让不少在旁边等着看热闹的人颇为失望。千佳却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依然低着头笑得意义不明。

      “真是太麻烦学生会了。”她仰起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个模仿真品千佳的笑容到底有多少威慑力,看宏一的表情就能知道。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一抹隐藏已久的哀痛从眉宇间泄漏出来。然而他很快又还原了方才的表情,微笑着道:“这是学生会的义务,你不用介意。”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千佳微微一低头,转身走进了教室。那个背影和许多年前就刻在宏一心里的身影重合起来。他的心口受到了沉闷的一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不是她,不是她……即使这样不停地暗示,心中牵念多年的伤口依然像被撕扯被割剐一样火辣辣地疼痛起来,让他几乎疼得要背过气去。到底是如何才能在她面前保持那样的冷静和不动声色,其中的艰难只有他自己才食髓知味。

      千佳,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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