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LOSER》驰三野

67、不恨我吗

　　从识海中抽离时，付西流的表情已经有些维持不住原来的淡定，甚至说是没那么体面，即便走马观花了那数十年，一些重要的画面被蒋官轻描淡写略过，付西流仍然觉得在他死后，蒋官的生活可谓是稀里糊涂，苦不堪言。

　　是，他承认了。
　　他的确心疼了。

　　哪怕没看到，但他能听到，嗅到。听到皮开肉绽的痛呻和急喘，午夜梦回深深压抑的一遍又一遍低吟他的名字。嗅到血海腥味，即使出了识海，呼吸间也萦绕不散。

　　付西流觉得那样的场景就像地狱一样，但蒋官表现出来的，却像是在某仙山闲散度日。

　　“哥会怕我吗？”

　　听着小心翼翼的耳语，付西流嘴角强扯一抹弧度：“怕个锤子，反正人生已经这么烂了，再烂点也无所谓。”

　　所以总有人说付西流不解风情，那倒也不假，这货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死鸭子嘴硬到让人想揍他，但偏偏舍不得。

　　付西流察觉自己语气有些过分，便难得良心发现，缓了几分：“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你住这么高，像我这么懒的人，可是不会上去找你的。”

　　“没关系。”蒋官唇抿成弯弯的月弧：“我会来找哥。”

　　众人哪见蒋官笑过，难以把持的年轻的弟子们甚至不争气地流了鼻血。

　　自家长辈纷纷挥袖扇弟子头顶，怒骂：“太不争气了！给老子丢尽脸！”

　　弟子们委屈捂头，小声哼哼唧唧：“那您们倒是收收目光呐……”

　　连揍他们的时候眼睛都不朝他们看，还好意思责令他们这些小辈！

　　“你把我的官儿藏到哪去了？”

　　仔细看，蒋家主沧桑的眼眶隐隐透红，原本还算年轻的眼侧添了几道旧纹。

　　蒋官当真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谁说家主冷面无情？此刻分明父爱如山，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付西流残忍地说：“原来的蒋官，已经被我杀死了。”

　　空气凝结成霜，冰寒之意从一方射来，紧接着王妃花化掌为剑朝付西流冲去。

　　伴随着一声苍老而凄厉的嘶吼：“还我孙孙！！！”

　　付西流冲出蒋官的屏障虚掌迎上，淡气四溢，海量真气将王妃花那排山倒海的掌力冲散得无影无踪。浮尘中浅蓝色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付西流胸前的玉佩之中，使玉佩表面润上一层剔透莹白。

　　四周陡然沸腾起来，他们皆是以一种无比震惊的表情看着付西流。场面一度陷入哗然，这可是百年来从未见过的——废柴逆袭！

　　“他竟然有修为！！！？”

　　“这是…开山！！！他竟是开山修为！”

　　“怎么会如此？！不是说他是蒋家最看不起的弃子吗？！为何天赋如此恐怖！”

　　“天哪！蒋家人怎么这么有眼无珠？！沧珠蒙尘呐！！！”

　　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人竟然一直以来都是扮猪吃老虎，蒙骗了蒋家这么多年！？

　　这场轩然大波注定很难平静下来。

　　“你怎么可能有修为？你不是已经经脉俱毁…！”

　　蒋事礼的脸色已经很难用词汇准确形容了，总之付西流看了甚是痛快。不是觉得我是废物吗？不是说我毫无天赋吗？那你倒是就地击杀我啊…！你有这个能力吗？

　　“如你所见，我好好的，让你失望了。”

　　王妃花从地上迟缓地撑起身：“把我的官儿…还来！”

　　感觉胸口发烫，付西流眉头一蹙，但他很快就冷住目光，低睨那头银发，唇边划出一抹讽刺的笑：“怪了，难道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蒋官了吗？怎么突然不认他了？还是说……”

　　笑意渐渐收敛，他脸色唰的阴沉：“你们也觉得失而复得的东西，其实是赝品么？”

　　王妃花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也不知道是因刚才那回对掌，还是被气的。

　　金舟颐浑身失去力气彻底跌坐在地，蒋南飞扶着她，抬面紧紧盯着付西流和蒋官的身影。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被各大世家包围在内，犹如与世对立，隔绝一切旁人，这个旁人，甚至也包括他。

　　蒋南飞胸口闷闷的，明明这些年哥最疼的是他，为何到了这种境况，哥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就好像蒋官才是哥最信赖的人一般。

　　“南飞…你劝劝西流…”金舟颐虚弱地说：“让他带蒋官回来吧。”

　　蒋南飞握住金舟颐的手，忽然想起了这些年哥总是带他择天过生日，挣扎片刻，仍不免低声询问：“…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金舟颐霞红的眼底泛起水光，使她看起来柔弱极了，大概她内心也是苦涩到了极点，深吸一口气，终是给了蒋南飞一个肯定的答复：“…不是。”

　　闻言，蒋南飞目光灰暗了下来。

　　这些，为何哥从来不同他说？以至于真相也要从外人的口中才能得知？！

　　各大世家家主暗暗聚在一起，付西流冷眼瞥去：“今天我要找蒋家讨要一个说法，跟你们无关，希望你们能不要搅混水。”

　　那群人当即站定，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你简直没有丝毫人性！”王妃花字字泣血：“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竟然是头白眼狼，杀了我最爱的孙孙，还企图毁了我蒋家！！我诅咒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付西流无动于衷：“如果诅咒有用的话，你已经死了千万遍了。”

　　“蒋宇桧到底在哪？我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如果你还不说，我会让整个蒋家来陪葬。”

　　“还有，我要纠正你的一点，你们杀了我全家，为了获得我身上的付家宝物将我收留，数十年不问不管，肆意打骂出气，还恬不知耻自居恩人，王妃花，你的脸皮厚得出奇啊。”

　　见蒋家人迟迟没有动作，付西流耐心耗尽，鬼魅般出现在金舟颐身后，蒋南飞被他施了穴，动弹不得，起码也要过几分钟才能恢复。

　　蒋事礼肉眼可见地慌了。

　　“混账！放开她！！！”

　　“他妈的，跟你们废话这么多真的很累。”付西流眉头皱着，单手以擒住了金舟颐的脖颈：“一分钟，如若不交出蒋宇桧的下落，那么金夫人将会成为我第一个复仇对象，啊不，应该是第二个，毕竟蒋官已经被我杀死过一次了，不是么。”

　　说罢，他恶意地笑了笑。

　　谁知他没有听见金舟颐丢下良好的修养对他破口大骂，而是带着啜泣的低声道歉。

　　金舟颐说：“对不起。”

　　因为声音太小了，以至于付西流还怔了一下，他表情凝固在脸上，耳畔，重新响起金舟颐柔软湿润的声音。

　　“西流，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想弥补的，但我一想到这是带着前世记忆和仇恨的你时，我便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

　　“对不起，这一世还是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也不是一个好养母。”

　　“我把你和蒋官，都弄丢了……”

　　说到此处，金舟颐竟不顾素养放声大哭了起来。那张脂玉白皙的美丽脸庞，脆弱得像夕阳下即将粉碎的绯霞。

　　付西流彻底呆住了，他的大脑宕机，目光呆滞，唯有那句话在耳边不断盘旋。

　　她那番话…

　　良久，付西流艰涩开口：“你…也是重生…”

　　这几个字就像是很难完整吐露，只能一个一个拼凑，导致付西流并不能说完一整句话。

　　金舟颐眼睛湿润，无声地点了点头。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解开心结，我不介意死在你手下。”

　　付西流不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金舟颐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但金舟颐的回答，仍在他预料之中。

　　是因为蒋官，蒋官永远是她最爱的儿子。

　　“因为我见过官官失去你之后的样子。”金舟颐红眸抬起，紧紧追着付西流：“没有为人父母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不幸福，这是我最朴素的愿望，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是他的母亲，如果连我也不理解他，还有谁会无条件地支持他，爱着他？”

　　“你不恨我？”付西流沉默了会儿：“哪怕我杀了这一世的蒋官。”

　　金舟颐又一滴滚烫的泪水流下，滴在付西流虎口处。

　　“不恨。”金舟颐低低说：“他们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记忆不会消失，而是会融合。就像我来到这里，我依然是金舟颐，是上一世的金舟颐，更是这一世的金舟颐。”

　　“我只恨我自己，又做成了那个懦弱的金舟颐。所以看见你能有今天的成就，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默默努力，我很欣慰，我同样为你感到骄傲。”

　　金舟颐泪中带笑，仿若重新变回了那个他曾经挚爱的母亲。他渴望的母爱，渴望的亲情，过去的金舟颐没有给他，但是金舟颐说，如果他愿意给她弥补的机会，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得更好。

　　就像此刻金舟颐所说的，爱既然是无穷尽的，为何不能同时给三个孩子呢？

　　付西流低下头，掩去微红的眼眶，缓缓松开了手。

　　他在心底愈发嘲笑自己心慈手软，软弱废物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