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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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四合，红白交错的灯笼阵纵横相交在回廊各处，清幽又热烈。
卫宁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面前向云松正看着他，神色如前。
心跳得飞快，让他有种好像直接穿越的错觉，更疑惑刚才那句话，是回忆中的向云松说的还是眼前这个向云松说的。
手还是动不了，他像个被拉开上肢吊挂起来的人偶。卫宁儿深吸口气，哑声道：“所以你是想说，当年如果我肯舍下自己的名声不要，跟你离开向家，就不会沦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说这些话的时候卫宁儿眼睛发红，秀气的瓜子脸仰在皙白的脖子上，又哑又涩的语声中含着太多东西，质问、脆弱、苦涩、伤怀，完全不是从前总是淡漠紧绷拒人千里的样子。向云松心头悸动，一时之间不忍再直接把话说出口刺激她，只深深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这种举动看在卫宁儿眼里，自然已是答案。“还是说，我今天舍弃了名节，跟你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我将来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卫宁儿苦笑了一下，“向云松，你还是太自大了，你凭什么让我先舍了名节去信你？又凭什么来指责我不知好歹？”
平常锯嘴葫芦一个什么都闷在心里，乍一开口简直噎死人不偿命。向云松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几个用词像尖锐的针扎着他，一下子就把他将将要熄灭的火气点着了。
他狠狠放开卫宁儿的手，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卫宁儿，你不就嫌我没资格吗？！”回头瞪着面前的人，心里有恶的火苗在燃烧，“你的名节，除了让你吃了一遍遍的苦头，忍受一遍遍的冷落欺辱，还给了你什么？”
“说你不知好歹冤枉你了吗？你但凡把对我的态度使出两分来你能落到这个田地？你觉得我没资格帮你，我做什么都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那一直伤你害你的，又是谁给了他资格？不就是你自己吗？你能给他资格伤你害你，怎么就不能给我资格帮你？”
“你不信我，不愿跟我走，不肯让我帮你，却信这个让你吃了一遍遍苦头的破名节，愿意跟我之外的人走，只肯相信我在害你而不是在帮你，卫宁儿，你对我怎么这么不公平呢？！”
向云松一口气说着，不管有理无理通不通顺。他总觉得心口有气，总觉得话说不尽。可蓦地里想起来，这本来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他小了他哥四岁，于是一开始便没有了这个资格。
如此简单，与人无尤。
向云松心口发闷，回头一看卫宁儿，已经面色苍白，却仍是撇着脸，样子脆弱中带着熟悉的冷漠倔强，好像他说的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向云松便又觉得很想说点什么，不管有没有道理只要能套到卫宁儿身上捆住她就好。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好像怎么说都是徒劳，怎么说都无法说尽胸中块垒。
卫宁儿遭他这一通控诉抢白，一片气闷苦涩中硬是带起了一点哭笑不得，可他已身心俱疲，“好了向云松，还有半个月，你就有资格了，而你嘴里的我的破名节，过了今天也就什么都不剩了。我还得感激你肯娶我，承认当年没跟你走是我错了，现在还冤枉你在害我更是我不对。这些我都认了，现在你能放过我了吗？”
她的话柔中带刚，嚼起来全是骨头渣子，可那口气却是脆弱中带着疲惫倦怠。向云松听得矛盾横生，一方面免不了想要扔几句重话套上卫宁儿接着纠缠，另一方面却感觉已无话可说。不是词穷，而是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的无奈。
两个人好像隔着座山又隔着条河在角力，那座山是她守的名节，那条河是他缺的资格。他要有资格，就要移山填河。可她死守关隘，一夫当关一夫莫开。
回廊下再次陷入沉默，气氛逼仄中透着荒凉。
卫宁儿等了许久也没见向云松出声，也便不再犹豫，转身就向三进方向走去。
向云松反应过来，转头就见卫宁儿离开的背影，月白衣衫裹着纤瘦的身体步履匆匆，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似乎当年在向家后门外的山道边，卫宁儿在听到他的那句“你就是不信我”之后，也是这样匆匆离开的，都不确定她当时有没有听见。
一股莫名的急躁和不甘就在这个时候生了出来，迅速攻城略地冲上头脑。他长手一伸，再次擒住那只手腕。
下一刻，纤瘦的身体撞在他身上。
“向云松！”卫宁儿再次被限制了自由，左手握拳挣了挣没睁开，原本的灰心无奈之中硬生生挤出了一股气性，“你还要怎样？我认了还不够吗？！”
卫宁儿的眼神不耐又烦躁，让向云松恍然感觉自己在无理取闹。她说他还有半个月就有资格了，这话对了，在他哥向云柳死后，他终于获得了这个资格。可这绝不是他只想要的。他最想要的，是她卫宁儿给他的资格。
这一整个晚上，不，这一整天加起来，他都在为这个资格努力，可卫宁儿她一点不为所动，她只想要那个令她吃了无数苦头的名节。
如她所说，再过半个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了全部资格，一切水到渠成。到时候还会人人称道，赞誉加身。
可转过身，人人都会觉得他是因为祖辈命令和肩上责任才娶的卫宁儿，包括卫宁儿自己。因为他姓向。当初向老夫人在向云柳灵堂前只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向家子孙，他说了个“是”，向老夫人就颔首赞许了，将她许给了他。
可他也是向云松啊。他说了个“是”，身为向云松的那部分，就那么被向家子孙那部分瞬间抹煞了，不费吹灰之力。
这要如何甘心？
而且十五天后，这件事就尘埃落定，到时候他要怎么证明他不仅是向家子孙，更是向云松呢？到时候就是沉冤一件，永远都难有昭雪的一天。
向云松紧了紧握着卫宁儿手腕的手指，低头盯视着他的眼睛，“你真想知道我还要怎样吗？”
低哑的声音中透着苦闷与凶狠，卫宁儿的烦躁迅速又被紧张盖过，一时身体发僵，恐慌的感觉从手腕四散到全身。
向云松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感受，嘲讽地笑起来，“你又不想了，是吧？卫宁儿，你就是个荸荠，动不动就缩起来钻进地里。我真想把你揪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顿了顿，“当年就这么想。”
卫宁儿快要僵成一段木头。他不是傻子，向云松今夜的纠缠取闹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是毫无猜测，只是……
“可你单单把我排除在外。我真想问问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你的避嫌，只避我吗？”
心在沉寂了一刻之后猛烈地跳动起来。向云柳初婚夜胡乱套上衣裳狼狈逃出新房的画面再次闪过，在卫宁儿心里划出一道深刻清晰的痛楚。十五天后，不知道又会有怎样一场惨烈的狼狈与卑微等着他。
“你是等不了半个月，想让我现在就对你倚姣作媚左右逢迎了吗？”他努力平稳着呼吸，好让声音顺利经过咽喉，“向云松，给我留点脸面行不行？算我求你。”
这话出口的时候心里闪过的已是向云松的脸，卫宁儿不知道这是在对眼前的向云松说还是对半个月后的向云松说。只希望到时向云松不会太后悔现在的纠缠，也或者，希望到时候可能的恼羞成怒不要转移到他身上。更或者，退回到向家子孙的责任时不要太过勉强。
毕竟，卑微如他，也还是想求得一个孩子，来陪伴自己度过漫漫余生。现在这个世上，只有向云松是这个能给他孩子的人选了。向云松再不肯，那么他就再没有希望了。而如果逃出婚房的历史重演，他能即刻羞惭到死。
卫宁儿痛苦地想着，眼中飞快地弥漫上酸楚。他的这种样子看在向云松眼里，自然恰好是另外一种解读。向云松心里的气恨像散了又起，“你非要这样看我吗？我是那个意思吗？你就一定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几句话出口，便见卫宁儿眼中水光更盛，神情隐忍中带着悲愤，好像他刚才的话有多罪大恶极。向云松终于明白，今天这场冲突是不可能有一个他想要的结果了。他已经说得那么明白，可卫宁儿总能理解成另一种意思，然后调转矛头刺回来。
也许只能接受那个他想要却不仅仅想要的资格，水到渠成地走下去了。向云松在心里暗暗叹息着，想要放卫宁儿走。
可真要松手的时候，那一点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怎么都吹不熄的祭礼火烛，一口气狠吹下去，那火苗东倒西歪，明明短小得快要灭了，可一转眼就又旺了回来。
最后这一点不甘心还是将一些本已压进记忆深处的东西烧了出来。
他看向回廊对面深黑的树影，声音里敛去其他情绪，“有件事，我要再问你一次，当年我爹从镇上募兵处把我抓回来，是不是你告的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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