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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是一个平静的下午,就像很多个别的下午一样,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伏在那张大桌子上写他的《嘉曼旅馆》,那仿佛是在书写他的未来,他必须更加客观地去写那个故事,尽量不要掺进自己的生活,可这又是困难的,因为他自己就和宋词说过,将来要在月亮城的西郊开一家旅馆,旅馆的名字就是叫嘉曼。
      所以他得承认他就是在写他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是在写给谁。人们把自己的故事讲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听,让他们进入自己的世界,对他来说,那个心爱的人就是宋词。
      或者教授?
      很多时候他进入一种狂热的状态,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他的神情仿佛不是活在眼下的世界里。
      有时候他会停下笔,坐在桌旁发呆,抽烟,脑子里想到教授。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有些烦躁,这样的日子让他难以忍受,他不再相信自己写下的文字。他是对的,写作时候的那个苏一不是平常的那个苏一。
      他和宋词一样都不是那种承认痛苦可以描述的人,甚至他们都不去说到那样一个词语。
      痛苦。
      也许真正令他感到痛苦地是爱的缺失?骨子里他是个传统的人,看重家庭也看重婚姻。
      他在大学进入大三的下学期开始考虑这些问题。很多时候他把时间花费在图书馆里,或者是在新庄的住所里。
      他固执地认为人与人的交往是困难的,这段日子他多少有些自闭。
      以前他是戏剧俱乐部的会员,还表演过马克吐温版的《哈姆雷特》。他把《红楼梦》里真假宝玉梦中相会的场面改编成独幕剧,在学校的金秋艺术节上演出。他在学院曾经也是个活跃分子,那些师弟师妹们都是在他的鼓惑下才加入戏剧俱乐部。可是那毕竟不是他的性格。
      他常常回家,还带上宋词。
      “你怎么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在回红帽镇的火车上宋词问他。
      “没什么,”他说,“我挺好的。”

      这样的对答常常出现在他们之间。那不是他的真心话。
      宋词忙着和惠惠偷情,而他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没有目标,心思更多地是放在宋词身上,还有就是书本。
      宋词至少是有一个目标的,他把情感倾注在惠惠还有李黎的身上。不过比起其他人他也许不是太坏。
      那些跟他同班的学生会把时间花在网吧或者追逐女孩的身上,还有那些他不知道的学生也许会像他一样把时间花费在图书馆里。往往这些学生的名字会出现在奖学金获得者的名单上。苏一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单上,他勉强通过了那些考试。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就像很多别的学生一样,他也想留在学校里。当然他不是说那些蜗居大学那片越来越被称着净土或者天堂乐园的教授们就是一些没有责任感的人。
      常常人们在谈论世界的时候,他想,喜欢把它想象成好坏两个部分,就像我们说黑夜与白昼一样。他不喜欢的这样论调,不喜欢把世界切割成两个部分。这是一个摇摆的境地,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是善良要么是邪恶,而他尽量少做判断。这就是他面临的困境。
      如果一个人总是回避眼前的世界,那他要去什么地方呢?他不去判断。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目标,那他要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呢?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利益。
      他失去了责任感。回避外面的世界也是在回避自己,因为一个人总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啊。

      作为大学的一种代替,他想在月亮城西郊开一家旅馆。
      如果喝酒能够解决问题,或者即使喝酒不能解决问题,他还是会喝很多酒,只是他总是忘记自己酗酒。
      他是个真正的酒鬼。他不会承认的。
      他一口咬定自己从没有喝醉过,也从来不记得自己喝醉之后都做过什么。他以为自己很清醒,炫耀自己不会喝醉,这是真正危险的境地。
      他和宋词发现一个不错的地方可以喝酒,学校后面的军人俱乐部。
      他以为很快就会天亮,因为坐到那里,他们就会忘记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们走下楼去爬上摩托车回新庄的住所去。
      宋词比他要清醒很多,开着摩托车穿过长长的街道把他送回家。宋词把他弄上楼,他的嘴里开始念叨个不停。然后宋词下楼爬上摩托车去接惠惠,那时他正和惠惠处于热恋中。惠惠已经习惯于深夜站在宿舍楼下等着宋词,时间是晚上十一点,马上宿舍楼就要关门了。

      苏一个人爬上楼顶的阳台,发现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于是他走过去跟她说了一句什么。
      她告诉那个女人他叫苏一,这是他一贯的方式,对谁总是不忘了先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他说他正在写一篇关于加拿大人麦克卢汉的毕业论文。
      那个女人问他麦克卢汉是谁?他嘟囔着算是回答,因为解释起来总是很困难。
      站在楼顶上可以看到远处隐没在雾气里的楼群。
      有一些灯光闪烁在朦胧的雾气里。他喋喋不休地说到麦克卢汉怎样在英国上学,然后又怎样回到美国,起先他是研究文学,后来又怎样写出了媒介研究的书籍。反正就是这样,他说了很多这个人的事情,他没有去想那个女人是不是会听懂。
      她在楼顶上盘腿坐下来,认真听他讲了一会儿,不时点点头,目光直视着他,看上去也很文静。
      苏一说,关于这个人他有一些想法,可是问题出在这些想法很难理清楚。这就是问题关键。
      显然,他认为自己是漏掉了一些书,所以,他告诉那个女人,他要重新列出一个书单,从头开始读起。

      “那么你听明白了吗?”他停下来问到。
      那个女人点点头,表示明白。苏一不敢肯定。他换了一个话题。
      “人们习惯于往一个方向上考虑问题,也就是未来的那个方向。比如我吧。我准备在西郊开一家旅馆,名字想好了,就叫嘉曼旅馆。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你看是这样的,我想开一个旅馆是因为旅馆意味着信息的输入和信息的输出。并且旅馆是故事容易发生的地方。也就是说旅馆是流动和稳定的象征,你觉得呢?”
      现在他们一起坐在地上,坐在对面的女人摇摇头。
      “那么你没有听明白?也就是说,移动和稳定是两种可供选择的生活方式,而旅馆正好是两者的结合,所以开一家旅馆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他像很多人在青年时候一样喜欢对未来异想天开。开始的时候我们总是对未来作出安排,或者是一些美好的计划,可是最后我们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把那些计划进行改变,变得更加适应眼下的要求。
      起先我们有很多选择的余地,后来则变得愈加狭小。

      他们互相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看着对方。有一阵子,他清醒了一点,发现眼前的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有些眼熟,但是想不出是谁。
      他问,你是谁?
      她说,我就住在你们楼下。
      楼下是个什么概念呢?他有些头痛,一时间没有明白。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他突然说,伸手在她的脸上触碰了一下。
      “是吗?”
      “我发誓,这是真的。”
      他并不缺乏男人的坚决,只不过这种坚决来得不是时候,更没有一个合适的对象。

      夏的名字很多人并不知道,因为她几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她有一个女儿在北方的一所中学里教授地理,每年暑假她会回来看望她。夏的命运可用坎坷来形容,嫁了两次,一次是个骗子,一次是个暴徒。
      有一次苏一在图书馆里查阅九十年代初月亮城的报纸,有一篇新闻报道了十几年前发生在月亮城的一起家庭暴力事件。一个女人遭受丈夫的虐待,他把她锁在卫生间里一天两夜,这个女人爬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邻居们发现她时她已经晕死过去,于是把她送去了医院。
      这对夫妻后来离婚,妻子带着一个女儿住到了新庄,她在新庄的友谊服装厂里上班。而那个丈夫蹲了监狱。后来服装厂集资建了这栋楼房,她们搬了进来。
      苏一和宋词租下她楼上的房间时,她的女儿还在上大学。但是苏一不知道那篇新闻里的妻子就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他对那篇新闻记忆深刻,他不能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去折磨一个女人,况且这个女人还是她的爱人?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他的爱人他才去折磨她?这种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因为他不相信世界真的被分成了善和恶,他拒绝用这样的思维去考虑问题。
      这让他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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