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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争吵 ...

  •   旋南门——洞岐村。
      温晚兰卸下肩上的农具,在门口掸去沾了一天的风尘后进了屋。昏暗的烛火是这间小屋的唯一光源,灯光最盛处一个女子扶案而坐。
      温晚兰四顾一番道:“阿清,爷爷呢?”
      温晚清抬起头,烛光下的那张脸蛋染着几笔黑墨,赤红的、稚嫩的,秋水明眉、唇红齿白,竟与温晚兰有九分相似。她答道:“你一直不回来我就让爷爷先睡下了。”
      温晚兰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她道:“吃饭了吗?”
      这句话似乎让温晚清想起了什么。
      阿兰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让自己把饭煮了。
      她立马拍案而起,憨笑这挠了挠头道:“我……我给忘了。”
      温晚兰对她这种不记事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机械性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怒还是悲,直接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她一边把衣袖挽上胳膊一边走向灶台淘米,饱满的米粒在水中被翻动发出“唰唰”的声音。
      温晚清俯身拾起案上的宣纸,一个箭步冲上,立在了温晚兰的跟前,抬手把五颜六色的彩画递到温晚兰的面前乐呵呵的道:“怎么样?好看吧!”
      温晚兰毫不在意的撇了一眼,“嗯”了一声别过脸去,继续做着手中的事。
      以前的时候温晚清这样询问她的时候她是真的会笑着夸上两句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到最后她就越讨厌温晚清的这种询问,还有她自己说出口的虚假的夸赞。
      很莫名其妙,这种讨厌来的莫名其妙,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像是一个人一直吃着同一样东西,时间久了,即使那东西是珍馐美酒也在难以入喉,若能弃之绝不留下。
      但尽管温晚兰回答的再怎么敷衍温晚清还是会咧嘴大笑,开心的像个孩子:“我也觉得好看。”

      须臾,温晚兰生起火,昏暗的小屋中又多了一点火光。她手中的活也没停下,温晚清的嘴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以后我要做一个大画家”
      “画寒梅覆雪,画鲤跃龙门,画……反正画什么都可以。”
      “姐姐你说好不好?”
      温晚兰:“………………”
      她没说话,反倒脸上多了几分烦躁之意。
      “哦,对了。”
      “我今天画了好多彩画,讲的是一头蛇和一个修士的故事。”
      温晚兰长叹一息,无奈道:“是一条蛇。”
      “是一条吗?”
      “哎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故事。”
      “姐姐你想不想知道结局怎么样?”
      温晚兰:“……………………”
      不语。
      许是实在耐不住温晚兰的冷漠,她跨上前一步,扯了扯温晚兰的衣袖嘟起嘴委屈巴巴的道:“阿兰,你怎么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见温晚兰还是没有反应,她又用力扯了扯。
      “咚——”的一声,温晚兰手中的陶碗打在了地上,乳白色的米水裹挟着米粒撒了一地。
      温晚清那只抓着温晚兰衣袖的手如同摸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一样被烫的迅速弹回:“对……对不起,我……”
      我什么?
      “啪”的一声,温晚清把话咽回了肚里,她的脸向一边侧去,半边脸落入昏暗中,几颗反着白光的清泪从暗处滑下,一直流到了下颌。
      温晚兰高举的左手泛着粉红,温晚清的脸也是如同火烤般的疼。她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打而且最魁祸首还是从小到大最疼自己的姐姐。
      真的很疼!
      不是脸上那点炽热的疼,而是心里滴着血的疼。
      “你要干什么?!!”没等她回过神来,温晚兰推着她的左肩,愤愤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久一来,温晚兰还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她心底迷惘、不知所措,低声喃喃道:“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又怎么样!你是不是每次这个时候都只有这一句说的!”
      温晚清:“………………”
      “每天就知道弄这些没用的东西,想当画家,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说你们的吗?”
      “我问你知不知道!”温晚兰揪起她的衣襟问道。
      “………………”
      “他们说我是灾星,灾星养着两个废物,两个残废。”
      “我们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都活在深沟里。”
      温晚清一愣,双目空洞,不敢置信的直视着她的双眼,她真没想到这种话会是从温晚兰的口中说出的,真的想不到。
      她声音颤巍巍的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个!”温晚兰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彩画撕成了渣子,像一摊烂泥一样毫不留情的扔在了地上,风一吹又吹的到处都是。
      温晚清眼角噙泪,视线落在地上那摊“烂泥”上:“你也这样认为。”
      温晚兰不语,她的眼前掩上了一层水雾但随即又蒸发在了眼眶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温晚清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不清楚。
      阿兰这是嫌弃她了?
      她内心纠结着,这些话像一团黑雾绕着她的脖子将她勒的喘不上气。
      不,不会的,阿兰对她一直都好,她多希望温晚兰能说一句“不是”,这样只要她道个歉、服个软温晚兰又能想从前一样宠她,对她好,但她等了好久,恍如隔世,而那两个字从始至终都没有入她的耳。
      温晚清揩去下巴的泪痕,号啕大哭着跑了出去。
      入夜了,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黑暗中。
      风吹树响,好似山也在哭泣,水也在呜咽,烛火摇曳的小屋迎来它从未有过的安静,仿佛失了心魂,只留一人一清影独立相对。
      温晚兰站在风里发愣,两行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将打翻的米从新一粒一粒的捡进碗里淘洗干净。收拾好一切后不知怎的就又走到了温晚清画画的桌案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感觉,一顿发泄之后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但是真真是她想要的吗?
      疼。
      好疼。
      心疼。
      好像并不是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个样子,那个她不想也没有想过了样子。
      她知道错了。
      愧疚和悔恨像奔腾的洪水涌上她的心头,她像温晚清那样扶案而坐,用浆糊一点一点的粘着被她撕碎的彩画。
      一直到深夜,灶火熄了屋里也跟着暗沉了下来。

      怎么还不回来?
      她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眺望远处,却始终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溪边的水鸟不时的发出几声刺耳的叫声,骇人又阴森,她心中不安,还是决定去找找温晚清。

      七天后,洞岐村。
      秋池站在村口理了理袖口,抬脚进了村子。
      “成秧师兄,我看这确实什么问题也没有啊。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成天有妖兽出没呀?”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人,都跟他是一般年纪,一袭白衣,手拿长剑。
      其中一个人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呀?没事人会叫我们出来,白拿钱给我们赚?”
      秋池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摇了摇手往前走着。
      前几天旋南门收到这片地域的联名信函,内容大概就是这一方土地有妖物造次,几天内失踪了不少人,请求旋南门能派些人来处理。秋池虽然入门时间短却也算得上是旋南门的高阶弟子,掌门身边的红人,这种任务自然也是到不了让他管的地步,但他还是接下了,因为即使不接他也会以另外的身份来,不是充好人而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妖物因他而出自然也该由他来收。
      “你说的妖兽长什么样子?”
      那人摇了摇头道:“谁又知道呢?”
      “你去问问成秧师兄。”
      “我不去,要去你去。”
      “那我也不去。”
      此时已经入夜,路上的人少之又少,自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来了个异乡人。秋池悠悠的走在林荫小道上,烛光昏黄,米白色的窗户纸上映出一家子其乐融融、吃饭闲谈的影像。不过这只是普通人所看到的,在他眼中,无论是阴翳树下,还是枯枝败叶间都飘荡着一团团黑雾,弥漫着一股股霉臭味。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刺鼻的气味,每走几步就会伸手去清扇鼻前的空气。
      ………………
      “你个疯老头子,谁允许你在这转的?”
      “阿清,我要找阿清。”
      “温晚清?她这么久都没回来,怕不是死了吧。”
      “你胡说!阿清好好的。她好好的!”
      “你冲谁吼呢!你个老不死的,要死就赶紧死了算了,赖活着让温晚兰那个灾星养你?”
      ………………
      一片哗然。
      “你家一家子都是倒霉的命,遇着你这个要死不活的老头还真是晦气。”
      月华如水,浓密的槐树影子打在几个孩童和一个老人身上,老人瑟缩成一团,面对几个孩子的打骂既没还手也没开口,只是低声唤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阿清……阿清要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为首的孩子吼到,月光之下他的影子如同魔鬼、凶兽,将老人死死的盖在了黑暗之中。他用力的掐着老人的胳膊,眼神狠厉,牙齿也咬的很紧,好似动了杀念却又因做不到而不甘心。
      “成秧师兄你看,那有一群孩子在欺负一个老头儿。”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青年说话特大声,唾沫星子都飞在他的脸上。
      秋池嫌弃的退开一步,擦了擦脸道:“我说咩咩啊,你小声一点,我又不是聋了,也不是瞎了,我能看得见。”
      另一个人冲上来一把抓着那个叫咩咩的人指责道:“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需要你来提醒?”
      秋池本想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就这样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走过去,可是他的步子好似自行装上了枷锁久久不能前行,不由他控制。他蹙了蹙眉心里自嘲:你就犯贱吧!
      咩咩低低问道:“成秧师兄,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秋池瞟了他们一眼,发生后紧跟着的这两个人推了出去,拍了拍手,笑着道:“咩咩哞哞你们去。”
      “啊!”秋池摆了摆手,两人没办法,一个推着一个也就过去了。
      然而,没有一柱香的时间,那两个人就又回来了,不约而同道:“靠,他们拿石头扔我。”
      下一秒他将目光转向槐树底下,心里嘀咕:一群野孩子。心里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和风细雨的道:“小朋友是不可以欺负别人的。”
      “你是谁,我们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用你管。”
      说着,所有的孩子全都齐齐白了他一眼,嘴里还毫不遮拦的吐着一些不入耳的脏话。
      他眉尾抽了抽,脸上的笑意僵住。看来“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不是用在谁身上都是对的,秋池食指指尖闪过一丝红光:“没有礼貌可是要倒霉的。”
      “什么倒霉不倒霉的,哄小孩的话大可……”
      秋池的食指悄悄一弹,一颗豆粒大的石子迅疾飞出,先是打到一边树脖后又打在了正说着话的那个孩子的后脑勺上。秋池掌握着分寸,这一击说重也不重,就是给个教训。
      说话的孩子话还没说完就先“哎哟”的大叫了声,他捂着头东张西望了一番才对着秋池恶狠狠地道:“是你!该死的!”
      秋池并没有把这个小毛孩的话放在眼里,依旧满脸笑意。
      “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他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是谁我没兴趣知道!”秋池道,“倒是你,小朋友,打不过就喊爹喊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不用这招了。”
      “你、你……”小孩气的牙痒痒,他攥紧拳头疯了似的朝秋池冲了过来。秋池也不躲,一手擒住送到眼前的胖乎乎的手在小孩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两下:“没礼貌。”
      小孩挣开束缚,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捂着屁股,眼角含泪,说话也隐约带着点哭腔:“你、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刚才抓那小孩抓了一手灰,他一边拍去手上的灰一边看着这些孩子落荒而逃,他们边跑边骂道:“该死的,你不得好死。”
      唉,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难带吗?
      “成秧师兄厉害!要是知道可以打我早就打了。”
      ……
      若不是亲耳听到秋池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不得好死”这种话竟是从一群小毛孩的嘴里说出的。
      “老人家你……没事吧?”他问到,但老人蜷缩在地上,四肢颤抖着,意识也不是很清晰。他又试着唤了几声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秋池一把把人撸到背上。现在人半昏不醒,他又对这里不是很熟悉,没办法,他只能背着人往有人的地方去,大家都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总晓得他住在哪。
      ………………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身上背着个人,秋池觉得好似走了一天这么久才又看见稀稀座落的房屋,他随便找了一家敲了敲门。少顷,开门的是个青年,他道:“有什么事吗?”
      秋池礼貌的笑了笑道:“深夜打扰实在是抱歉啊。”
      青年挠头:“没事。”
      秋池道:“请问你知道这位老人家是住哪吗?”
      青年闻声仔细端详了眼他背上的老人,从热情到惊恐的神情在他哟黑的脸上来了个极速转变,他双腿打着颤,牙齿也因害怕的缘故紧咬着,“他,他……”
      秋池不解:“怎么……”话还没说完,门内的人仓惶的说了句“直走在前面岔路口左转”就把门掀关上了,还没搞清处到底怎么回事,他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
      怎么回事?
      他背着老人往后退了几步,好在他想问的东西还是得到答复的,秋池怂了怂背上的人按着青年给的路线往前去了。
      岔路口左转后就没有什么人家了,一路上全是高大的树木,秋池一行人一直走到一条小溪旁才在次看到烛光,他走近敲了两下门,等了半晌才有回应:“谁呀?”开门的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秋水明眸、唇红齿白,长的很是水灵。天很黑,她提这个油灯,秋池弯下身让灯光照在老人的脸上,他问道:“这个人姑娘可认识?”
      小姑娘捂着嘴:“爷爷!”
      ………………
      她让开路,秋池背着人径直往屋里奔去,一边跑一边向后面的人喊话:“你们人太多,我去就行了,全部都在外面等着。”
      屋内,他把人放到床上。小姑娘着急的问道:“我爷爷...这是……”
      秋池道:“放心,只是昏睡过去了。”
      小姑娘:“………………”
      “你家大人呢?”
      秋池一进门就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家里只有爷爷和一个妹妹。”
      此话一出秋池就想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
      惭愧啊!!!
      小姑娘道:“谢谢你...送我爷爷回来。”
      她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这又不禁让他陷入更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是不是话多嘛!
      秋池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没关系,半路遇到就送回来了。”
      “………………”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归不好,秋池讲了一些他遇到老人的事后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在下还有事就不久留了,姑娘告辞。”
      两人并不熟络,所以小姑娘也没有挽留,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口。秋池向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必在送,她轻点了下头就把门关上了。
      蓦地,秋池瞳孔骤缩,眼仁里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门内,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也是一个姑娘,和她差不多高,双眼通红,七窍流血,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她歪头笑着向秋池招了招手。
      空气中,一声又一声的哼笑响彻,尖锐、刺耳,空灵又骇人。
      “嗯哼哼~啊哈哈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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