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系忠犬》木幺月

2、什么关系

　　许昼默不作声往前走。

　　肖杞还在一旁吐槽，“要不是看你走了，我肯定给那男的一拳，嘴真臭！”
　　“我俩只是关系好，又不是gay…”
　　“再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歧视同性恋。”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什么，被男的表白过？抱过？亲过？还是……”

　　许昼侧眸，目光不太和善，肖杞立马住了嘴，“怎么了？”
　　许昼淡然道：“他骂的不是你，是我，别再说他了。”

　　“是你？”大约反应几秒，肖杞大惊，“许昼，什么意思？你…你喜欢男生？还被他知道了？”

　　许昼眉头陷得很深，认真地说，“是，讨厌可以离我远一点。另外运动员的伤病开不得玩笑，别再发这种无聊信息。”
　　他表情一直淡淡的，说完便朝马路那头走去，那不是去体育馆的方向。

　　肖杞摸了摸脑袋，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刚才的话，只匆匆喊道：“等等！不是说去体育馆吹空调吗？”
　　许昼微怔，“不了，回寝室写论文。”

　　肖杞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只哦了一声，傻站在原地。

　　许昼学的是临床医学八年制，今年是第五个年头，平常都是实习医院和学校两头跑，学校宿舍定时关门，为了方便，他和同专业一个朋友合租了一套教师公寓，就在学校内部，两室一厅的规格。

　　他回了房间，迅速冲了个澡，出来时，黑发湿润，从发根深处蔓延下水珠，堆在睫梢，浸染眉目，他是杏核眼，瞳孔黑沉如墨，染了水光，更显冰冷。

　　他总是熟练地用世间普遍的规则权衡一切，过于理智，大抵没人能想象他会喜欢上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甚至会在离别前，自作主张地……吻了他的额头。

　　桌角是几份早就打印好的文献，他随手抽出一份，从头开始看，十分钟后，他轻呼了口气。
　　看不进去，他再次从头开始，只过五分钟，他放下文献，认命般地陷入那些有关余漾的回忆。

　　他记得很清楚，余漾第一次高考就考了两百多分，从两百多分逆袭到top985，不可思议。
　　他喜欢画画，通过艺考？
　　Z大的美院要求文化成绩过一本线，艺考也要进省前五十，难度依然很大。

　　曾经他想尽办法鼓励他复读，他每次都彻底回绝，说宁愿去搬砖也不去读书。
　　这次又从哪里来的决心？
　　怎么偏偏来了Z大，不是应该避之不及？

　　吃过午饭，许昼勉强看了几篇论文，开始构思关于蛋白磷酸化的研究方向。
　　他这个人的习惯就是一旦静下来学习，必须要出一个结果。
　　但今天心思颇乱，不知不觉，最后一抹璀璨的霞光沉溺于山脊线，房间彻底黑了，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论文切入口。

　　许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动作幅度稍大，胃就一阵抽搐，刺痛感明显。
　　他上了大学才有的胃病，不算严重，只要按时吃饭，饮食清淡就不会有问题，现在早过了饭点，胃开始抗议。

　　刚起身，池亮的电话就打来了。
　　池亮是和许昼一起合租的室友，许昼性格冷淡，和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但算不上热络，平日里也就和池亮、肖杞开开玩笑，多聊几句。

　　“有事？”

　　“许昼！许昼！快来酒吧救我！我快喝死了！”那头池亮叫嚷着，已经有喝醉的苗头。

　　许昼挑眉，“那你该打120.”

　　“不是！你知道2班的林驰吧？我上学期不是背后说他绩点低要留级嘛，被他听到了，结果他真的留级了，他刚过来找我喝酒，玩骰子，一堆人故意搞我，就我一个人输，已经喝了七八瓶啤酒了……
　　我现在蹲在马桶上给你打电话，压根不敢出去，出去他们就灌我酒！”

　　“啪！啪！”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拍门声，接着是嘲讽，“池亮，这么慢？都等着你呢！”
　　许昼听出来那是林弛的声音。

　　池亮压低嗓音，模糊不清地说，“许昼，林驰这家伙…还是个Gay，你一定要来救我，不然我…贞洁和小命…肯定要丢一个，你一定得来啊！求你求你求你。”

　　电话被挂断，微信迅速涌进来一条定位消息。
　　许昼点开查看，顺手揉了揉痉挛的胃，没顾上吃饭，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忘我酒吧开在滨江路，五光十色的射灯冲破夜色，给远方的山脊线也染上一抹魅色。
　　许昼停在门口，给池亮打了电话，显示无法接通。
　　他犹豫要不要直接打120，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情况。

　　酒吧里灯光昏暗摇曳，音乐节奏如战鼓，舞池里全是癫狂的士兵。
　　许昼微掩住耳朵，沿着四周狭窄的通道往里走，果然在最里面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池亮。

　　视线稍移，竟和隔壁桌正在仰头喝酒的余漾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皆有些诧异。
　　余漾的眼眸极具侵略性，就这么锁住许昼，分毫不移。
　　许昼扫过和余漾同桌的一男两女，先收了视线，走向池亮。

　　林驰和他几个朋友就坐在旁边，看见许昼来了，不约而同对视一笑，笑意不太友善。
　　“哟，什么事儿也麻烦我们医学部大才子来这种地方了？”
　　许昼没理会他们，刚扶起池亮，林驰伸手就把人推回了沙发上。

　　“说好了玩二十把，才十把他就趴下了，你要带他走，怎么也得替他把剩下的玩了吧……”
　　许昼垂眸盯着桌上散落的骰子，冷冷说：“我不会。”

　　林驰坐在桌沿，翘着二郎腿，不屑道：“当然了，大才子怎么会这些？不过，这人你就带不走了。”
　　“人我一定要带走。”许昼坚持。

　　僵持片刻。
　　林驰像是妥协了，故作吃亏地说：“许昼，我也不为难你了，你不玩骰子也可以，剩下十把，算他输了一半，你替他喝五瓶，人就让你带走，怎么样？”

　　超过饭点太久了，许昼的胃反复绞着，针扎般的刺痛绵延不绝，他咬紧牙关，碎发遮掩的额头汗涔涔的，苍白的面色泄出几丝病态，不过在昏暗的环境里不易察觉。

　　他踹了踹沙发上躺着的池亮，后者发出几声闷哼，嘴里还嘟囔着倒满倒满。
　　没眼看，真想直接掉头走了。

　　可是走了，这家伙还能好好地回去吗？

　　“许昼，怎么样？”林驰重复一遍，唇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
　　许昼盯着那些泛着幽光的酒瓶，忍着胃部的剧烈疼痛，尽量镇定地说了好。

　　林驰一群人兴奋得不得了。
　　“医学部的大才子要喝酒了，快！都给他开了！”
　　“满上满上…”
　　十多个玻璃杯依次排开，橙黄的液体微微摇曳，混合着酒吧躁动的气息，许昼越发不适。

　　“请吧，大才子。”
　　“喝了就放人？”许昼拿起第一杯酒，确认道。

　　“当然，这点儿诚信还是有的。”

　　许昼家教很严，小学中学从没沾过酒，上了大学没多久得了胃病，更是不敢碰酒。
　　他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能不能喝完五瓶后，还有能力把躺着的废物拖油瓶带回去。
　　他不习惯做没把握的事，于是翻出手机通讯录，想找个人来接应。
　　只是一连串下来不是学院教授就是实习医院的医生，还有肖杞…算了，他熄了手机。

　　第一杯下去，胃部的灼烧骤然加剧，针扎似的细密疼痛化为直线撕扯的坠痛，牵连他所有神经直逼大脑，头皮阵阵发麻，面色僵白一片。

　　林驰斜眼瞧着，“不错嘛，喝得挺带劲儿啊…”

　　许昼没理他，举起第二杯，胃部下坠的撕扯感让他手猛抖了一下，下一秒——
　　酒杯还没碰上唇，被人抢走了。

　　许昼忍着疼，反应慢了半拍，回眸直直对上一双狠戾的眼睛。
　　余漾板着脸，语气冰冷：“不要命了？”
　　没等许昼回答，他抬头，一眨不眨盯着林驰。

　　余漾身形高大，一米八七的个子覆下浓重的黑影，光线明暗交织，他极具攻击性的骨相刀锋般明朗，昏暗中，漆黑如墨的瞳孔透着震慑。

　　林驰有些懵，盯了他几秒，“你谁啊？”
　　余漾拧紧眉头，目光凌厉地扫过那一排酒杯，神情冷峻：“剩了十把？我替他玩，行不行？”

　　林驰几人面面相觑，略感惊讶，一人问道： “想替就替？你是他谁啊？”
　　余漾似乎也起了兴致，歪头问：“许昼，说说呗，我是你谁？”

　　许昼单手撑着桌台，勉强直立身体，幽暗的眸子在迷离的射线中静止许久，终于泄气般垂下，缓缓开口：“我弟弟。”

　　弟弟！
　　余漾忽然就笑了，双眸愈沉，他生硬地揽过他肩膀，背朝着林驰一群人，切齿道：“弟弟？我可不答应。”

　　他的额头用力抵着许昼的头顶，骨骼之间的摩擦带起轻微的响动，手臂与手肘形成的三角禁锢像是枷锁，“白天一个，晚上一个，许医生，玩得挺花呀。”
　　白天是肖杞，晚上是池亮。

　　许昼难挨地捂住胃部，侧头躲避他的气息，“别胡说！这…没你的事，你走。”
　　余漾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眉心的褶皱更深，右手粗鲁地覆上他额头，薄汗涔涔，凉如水。
　　他嗓音随之微颤，讥讽道：“许昼，一杯就不行了，你还跟我逞强什么？”

　　林驰一群人听不见他们说话，隐隐感觉两人在争执，“喂！吵什么呢！你，他弟弟是吧，输了你喝双倍，敢不敢来？”
　　“我不是他弟弟，”余漾回头生硬地强调，继而冷冷应了句，“来。”

　　余漾扣了五个骰子正要摇动时，抬眸瞥了眼儿林驰，“就我俩，别出老千。”
　　林驰脸一红，“出你妈的老千，我不出老千。”
　　余漾目光掠过醉酒的池亮，轻哼一声，回了意味深长的两个字，最好。

　　两人都摇完骰子，余漾匆匆一瞥，直接报了三个五。
　　林驰狐疑地盯着他，犹豫很久，报了三个六。
　　“开。”余漾语气懒散，好整以暇瞧着他。
　　林驰打开，他有两个六，余漾也开了，二二三四五。
　　林驰输了。

　　早就倒满的酒杯全堆在许昼这方，余漾垂眸，漫不经心一个个推过去。
　　“你什么意思？”林驰不解。
　　余漾没看他，淡淡道：“反正都是你喝。”

　　“你！”林驰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他灌完一杯酒，“再来！”
　　又是一局，林驰又输了。
　　他二话不说，举起酒杯喝得干净，“再来！”

　　许昼站在余漾一侧，为了缓解疼痛，右手紧攥着桌角边沿，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桌台捏碎，露出的一截手臂青筋凸起，指尖泛白。
　　余漾盯着看了许久，想了想对林驰说，“赌把大的，一局定胜负。”
　　林驰喝了两大杯酒，血性早上来了，“来啊！”

　　余光中的手一下消失，余漾手腕忽然被覆住，许昼轻声说，“没必要，坐回去！”
　　他的气息散在余漾耳边，灼烧一片。

　　“有没有必要，是你说了算？”
　　余漾面无表情甩开他的手，摇晃骰子。

　　隔壁桌的周正宇早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奈何一直放不下两个美女，眼见余漾要干票大的，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先跟许昼打了个招呼，“许大佬，你好呀！”

　　许昼点了点头。

　　“大佬，你和余漾关系不简单吧？”
　　许昼蹙眉，“挺简单的。”

　　周正宇正要继续问，对面林驰瞥完自己的骰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叫嚣道：“喂，弟弟，你完了！现在认输，哥哥帮你喝一杯啊…”
　　他身后跟着的兄弟都乐呵呵笑着，以为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