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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更持银盏起为君寿1 ...

  •   她虽有莫大的不愿,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应。

      “喝的、妍妍、喝的……”

      景南浔满意地赏了她一个笑。

      他起身,小白本半睡半醒,察觉动静,跳下林幺初的大腿,跟到景南浔脚边。林幺初也随着他起身,不太再想继续今日的这场闹剧了。

      不知为何,林幺初竟然觉得异同寻常的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想来,其实自从白头山回来,她并没有睡安稳过。

      仅仅昨天一个晚上,半夜她醒过三次。第一次直接惊的坐了起来,将一旁的景南浔也从熟睡中惊醒,只是她虽梦出一身冷汗,却告诉景南浔无事,二人接着睡下。

      第二次和第三次,没有第一次那么激动,只猛的睁开眼睛,兀兀地盯着天花板回神,接着又忐忑不安睡了过去。

      但每次惊醒之前,她都做了一个噩梦。

      而且是同一个梦。

      也就是说,同一场梦,林幺初一夜梦了三次。

      这个梦荒谬、古怪、简直是在颠倒黑白,叫她自己怎么也无法接受。但毕竟只是一场梦,什么都算不得,只是这一夜终究是没有睡得安稳,今日一天又忙着对付冯可柔,果真是累了。

      她想收尾,就端着温柔的架子,带着润意的笑挂在嘴边道:“表妹快用膳吧,饭菜方才叫人重热了一遍,再晾着又不能入口了。”

      冯可柔心道:“装什么装,要你管?”

      “妍妍知道,劳烦嫂嫂关心。”她竟然还能挤出一副笑脸来。

      景南浔空出一只臂膀让林幺初搂住他,小白在前领路,二人径直走向了卧房。

      林幺初下午在冯可柔还被关在药房的时候实在没撑住,叫兰萝打水也在浴桶里泡了会,终于舒服了一阵,竟然就着这点工夫睡了一觉。

      不过好在是不再惊悟了。

      刚进卧房,只觉房中味道不太一样。

      “换回了安神香?”

      “你昨夜没睡好,兴许是这两天赶路太累了,明日还要接客,必定睡不晚,我叫人换了安神香,大抵能缓解一下。不过不必有负担,明日若是你想多睡会儿也没有问题,一切有我。”

      景南浔虽然说的轻柔暖心,说完却将林幺初横抱了起来,迈步将她放到床上,顺手替她盖了被子,还压了被角。

      一切做完,他像是要走,林幺初拦住他:“你去哪?”

      “我还有些东西要办,你累了,先睡。”

      虽然林幺初的确很困,鸦睫沉沉,但梦魇再三,让她对睡觉有了抵触与恐惧。

      她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跟景南浔说“我不敢一个人睡”。

      这是冯可柔才会说出来的话,林幺初这么一个“要面子”的人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那……你早些回来。”

      景南浔坐看着已经躺好的林幺初,感觉到她可能有什么心事要同自己讲,沉默须臾,他转身脱了靴子,袖手一挥,烛光应声而灭。

      黑夜中传来男人呷沉的回应:“我陪你睡。”

      说完,未等林幺初做出反应,他已经钻入被窝,端端正正地躺在了林幺初身边。

      林幺初只觉得,景南浔这个人真是神了,总能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想要的是什么,就像他心里就住着个高人时时刻刻指点,肚子里还有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或许这是她总是不自觉的对景南浔卸下防备的原因。

      从前见到男人,她总是避而远之,嗲嗔之言在威严凌然的临安王府是从来没出现过的。可嫁了景南浔,竟然总想气气他,看他被激到的样子,就是为了他反过来哄哄自己。

      更好玩的是,景南浔有没有生气,她一眼便能看出来,就跟小孩子在自己面前演戏一样破绽百出。她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景南浔还假口否认,然后“愤愤”离去。

      若不是嫁了景南浔,她也不可能敢这么做的。毕竟外头的传闻把景南浔比作头戴林花的猛虎,谁招惹了谁倒霉。

      若不是他递来婚书,林幺初留了心思调查他,不经意间得知这玩世不恭的小王爷去青楼也是有人要查,和自己也算同道殊途,说不定他也会为着这份缘分帮自己一把,所以才狠下心来应下姻缘结成眷侣,她才不会想要这辈子和景南浔有什么交集。

      可景南浔人前人后天差地别,就是话本子上虚构的人物也没这么丰富,林幺初对他的初印象到底是被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撼动了,这强烈的反差让她不得不愿意接近他,甚至愿意多了解他、摸索他,恨不得立马就能揭开他人前的假面。

      这段时间,她对景南浔说了不少心里话,就是从前对阿姐,也说的不比这勤的。

      景南浔的介入让林幺初渐渐有了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变化,从前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和做法都弃了不要,并非是被强行改变的无力感,而是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只不过到底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原来的样子。

      像是自己兀兀寥寥,枯井无波的生命里终于期来了一场浩劫。

      景南浔便是这场浩劫。

      所以她仅仅是在摸索景南浔吗?不止,她还在摸索自己的心。

      这是一条坎坷渺长的路。

      林幺初对于景南浔的这种奇怪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几乎变态的心理愈来愈严重,甚至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自己不了解的心病,就像是怪力乱神,就是不语,心里也发慌。

      以前往往这种时候,往往越想和她阿姐说,往往越想和兰萝说。现在每有这种想要探讨的东西,就想和景南浔说,因为不需要自己过多解释他便能听的丁一确二,不费力也能颇有收获。

      可偏偏这件事单单不能同景南浔讲。

      林幺初就拿它没辙了。

      “我昨晚做梦了。”她道。

      “说来听听,我今日做周公,来替夫人解梦。”

      “我梦到我杀人了。”

      “这很正常,我也会梦到我杀人,手刃仇敌,血洒疆场,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杀了我爹爹。”

      (什么?)

      景南浔似是也有些被惊到了,没有回答,林幺初却是继续道:“我一箭射穿他的甲胄,鲜血喷涌而出,他倒在血泊之中,瞪着眼睛无声地看着我,我射箭的手甚至连抖都没有抖。”

      “紧接着我便梦到了我阿娘。她留着泪叫我不要那么狠心,至少给我爹爹留个全尸。”

      “这样的梦,我重复了三遍。”

      她一口气全盘托出,仅仅说出来,心里的大石头便不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梦,如何解得?”

      这句话绝不是诘问,林幺初完完全全是想着听景南浔如何解惑,不过景南浔连编都不编,直接回她:“不怎么解,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不要在这上面费多少心力,我也经常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所以才点安神香。”

      “我也不是就信了这个梦,就是觉得太真了,很渗人。有句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可是绝对没有想过对我爹爹下手。”

      “所以说明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你信我的就好了。”

      但是这场噩梦太太真实了,真的算什么细节都有,无论是腥红晕目的血泊,还是林括躺在地上瞪大的双眼,抑或沈昭情脸上的泪痕。

      这些场面一点点串起来,就像是确切的发生过的,林幺初身临其境,完全无法觉察自己是在做梦,哪怕重复了三次。

      三次惊悟,她都心惊胆战,但做梦的时候、拉弓的时候,连骨子里都奔涌着近乎仇恨的血气。

      她睁开眼看到的也是一片黑,干脆闭上了眼睛跟景南浔说话。

      “我信你。明天,有哪些人要来?”

      “不算多,你爹,你阿姐,两位哥哥,还有我父母,杜昀和杜思允,应该还有一些侯府的夫人和小辈。”

      林幺初惊讶:“我阿姐和哥哥也能来?”

      “为什么不能?”

      “他们在宫里,怎么能随便出宫。”

      “我跟陛下要了人,不就一天时间吗,休沐也需要一天。”

      “就吃顿饭吗?”

      景南浔是笑着说的,只不过没人看得到:“明天你就知道了,不过现在,我要你好好睡觉。”

      林幺初那头没了回应。

      景南浔心中暗叹:“睡着了?这么快?睡了也好。”

      他又按捺着等了一会儿,确定林幺初是真的睡着了,他蹑手蹑脚起身重新穿了靴子,打开房门出去了。

      林幺初这才睁开眼睛,只不过仍然是一片漆黑。

      现在倒不是害怕了,是兴奋。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期待过自己的生辰。

      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会是一场难以忘怀的、注定要好好挂念一番的生辰宴。

      ------

      七月廿八。

      方是辰时,宾客还都没有来。景南浔在后半夜又悄悄回了房,不过那时候林幺初早已睡了,卯时三刻的时候他又起身,忙事去了。

      林幺初睁眼,已过了朝食的时间,干脆就不用早膳了,欲起身换衣,兰萝托着漆盘走进来,却是比平常笑的更开心。

      “王妃,醒啦?”

      林幺初懒洋洋道:“嗯,时候也不早了,最近总是贪睡,以后要早点叫我起来,不能误事。换衣服吧。”

      兰萝将漆盘举到林幺初面前,上面一件大袖立襟斜领长衫,叠的方方正正。

      “这件衣裳哪来的,我上次做的那件呢?”

      林幺初出门前叫兰萝去锦绣铺做了一套檗黄色长衫,打算过生辰穿,却见今日的分明是一身窃蓝色,并且瞧着这领子,她也全无印象。

      “王爷拿给我的,是王爷叫人做的,王妃瞧这衣裳,真好看吧!”

      兰萝放下漆盘,将长衫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将全貌展示给林幺初看。

      长衫垂落如碧蓝的瀑布,虽未上身,已影影绰绰叫人能感受到这件衣裳的端庄沉谧,犹如榻上微卧的冰雪美人,周遭散出淑逸的清气。

      “是很好看。很正的窃蓝。”

      外头的染坊大多把握不好染度,总是蓝的过深或过浅,所以外头纯正的窃蓝色并不多见。

      林幺初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窃蓝色,是某年春天,临安王府院子里的罗汉松上落了一只知更鸟,那一身窃蓝色的羽毛落在少女清亮的眸子里,从此便再不能忘怀。

      这一件,便如那知更鸟的羽翼般,蓝的恰好。

      兰萝高兴地道:“王妃,换上吧!”

      “嗯。”

      穿好内衬,兰萝正准备解开衣服带子给林幺初换上,却突然瞥见长衫胸口的内里,似乎也有落有针脚。

      “王妃,这儿好像绣了字?”

      林幺初诧异:“是吗,拿来我看看。”

      果然,左胸口衣服的内里,绣了一个清秀的“觅郎”。

      (觅郎?)

      林幺初一下子被勾起了回忆。

      她与景南浔初次相识,算是她及笄第二日,去宫里赴宴那天。

      那时景泆方十九,还未及冠,不曾有南浔这个表字,外人提及他,也不敢直呼其名,只代以“骠骑将军”,这样倒是人人知道说的是谁。所以林幺初只知他是骠骑将军,而不清楚景泆究竟是叫什么。

      宫宴结束后,林括与景宏德会面洽谈,两位小辈初次碰面,各自问好,林幺初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方才在席上,皇帝倒是叫过他,于是林幺初道:“觅公子万福。”

      闻言,景泆先是一愣,却嗖然露出一个浅笑,随即是景宏德爽朗的笑声夹带着一旁围观众人的笑声。

      “哈哈哈,儿啊,人家姑娘还不认得你,你不赶紧自己介绍给人家?”

      林幺初原本端庄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霎时添了一丝疑窦,林括却向景宏德道:“宏德,是我疏于教导,犬女闹笑话了。”

      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退向林括身侧。

      少年终于开口解惑,脸上仍带着春雪般的浅淡笑意,他道:“二姑娘,在下‘景泆’,并非‘景觅’ 。”

      林幺初方才明白过来。

      皇帝在席上叫的并不是“景觅”,而是“景泆”,她因坐席隔得太远,听错了。

      ……

      所以二人的初见并不算好的开头,好在林幺初当天便遭了遇刺一劫,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没有羞愧的机会。

      景南浔竟然叫人在衣服的内里绣上了“觅郎”,故意叫林幺初不得不想起这件令她尴尬的事。

      她仿佛能看到景南浔得逞的笑。

      她也莫名地笑了。

      只是兰萝是全然不明白:“王妃,这是何意,‘觅郎’是谁啊?”

      林幺初只是笑着告诉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嗯?那王爷怎么会叫人绣这样的字,王爷知道吗?”

      “他知道,他是……吃醋了。”

      “啊?王妃和那位觅郎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王爷是不是误会了?”

      “不是他误会了,是我误会了。”

      兰萝更加听不明白了。

      “那、那怎么办?”

      林幺初拍拍她的肩膀:“不怎么办。好啦,就是个小趣事,没有什么‘觅郎’,觅郎就是景南浔。”

      兰萝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王妃,我还以为出事了呢。快,我帮你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不仅很合身,而且林幺初穿上去才发现,“觅郎”那两个字,准确来说,是在心口上的位置。

      这像是景南浔的作风。

      林幺初一换上这身窃蓝色,原本便端庄的气质又多了一份清丽温柔,出水芙蓉般,叫人移不开眼,又全无侵染的念头。

      兰萝道:“王妃,还有一样东西!”她跑去拿来,是一件云肩。

      月白色的云肩轻薄如蝉翼,上面的针脚却细密精细,背部还垂下一条长长的珠串背云。

      “王妃猜,这是谁送来的?”

      “这是……”

      兰萝也不多磨:“是大姑娘叫人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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