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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万寿节群臣开盛宴4 ...

  •   这个问题,她倒真未曾仔细考虑过。

      (是啊,你以后怎么办?)

      那些日子,哀恸和怨怼占据了她的一颗心,林幺初将自己要以身试险,去博得景南浔信任,以此查出沈昭情死因的计划告知林梦素之时,林梦素便想阻拦她,只有她自己执拗的要迈出这一步。

      舍弃自己所期待的两情相悦的姻缘,来求得一个真相,将真凶绳之以法,究竟是对的么。

      对。此心不死,她不悔。

      可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在此之后,还会不会有一个心愿,支撑自己将这个不想做的顺安王妃继续当下去?

      林幺初只是侧着身,双瞳驻留在空中单飞的一只雀儿上。鸟雀翱翔于苍穹,飞掠过这片宫墙时,毫无留恋,这恢宏的庑殿顶檐牙高啄,四角都垂挂着惊鸟铃,鸟儿只是看了一眼,便展翅奔赴了远处的自由。

      她道:“我……”

      韩宸见林幺初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难免担心:“当初,你没有将此事与义父商讨的意思,义父不能说什么,只是义父知道这件事太晚,有些话,也说的太迟了些……二幺,你是不是觉得哪怕告诉了义父,义父也不会为你出谋划策,还有可能会阻止你,才选择瞒下来?”

      林幺初终于点了头。

      韩宸顿了顿。“你幼时总说,嫁便要嫁给倾心之人,如你娘这般,现在,又背弃自己的决心,匆匆入了顺安王府。义父记得你拒嫁太子时的反应,比刀架在脖子上还甚。你如今,是有仇恨在身上,日后仇恨化解,可要后悔的。”韩宸背手而立,朝服压不住他的高挺,站在林幺初身边,足够做一棵能够让人倚靠的大树。

      可林幺初仍然坚决:“不后悔,阿娘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韩宸轻叹,却也意料之中:“无人能改得了你的心意,只有你自己。二幺,查出真相之后,也为自己想想,到时候无论你愿意继续留在樊缨身边,还是与他决裂,义父必不会反对。”

      林幺初此时,突然有了一点对未来的念想。她眼中渐渐浮现男子落拓的身影,石榴树上那灌着自己烈酒的少年。她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浅笑着对韩宸道:“今日我动机不纯,是欺骗利用了他,往后,我会真心待他,到时倾心也好,不倾心也罢,我都不会再去利用他对我的情意。”

      韩宸点头:“如此甚好,你的这些事情,切莫被他知晓,万万小心,以保全自己为重。”

      “嗯。”她还有一件事想知道:“义父,和亲一事,你如何看待?”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记得元宁二十年时,也曾有一位公主去柔然和亲,好奇今日的局势,和亲是否于大堼有利。”

      韩宸笑了笑:“哈哈,这难说,各有损益,边走边说。”

      “嗯。”二人又向芳仪池走去。

      林幺初问这个问题,一来也是她的确好奇,她对朝中诸臣的形势并不是十分清晰,想了解更多些。二来,她想知道,同为武官,韩宸想法,会不会和景南浔不同。

      毕竟景南浔一个执掌军权的将军,居然会为一个女子考虑。

      “二幺,你觉得呢?”韩宸先问她。

      林幺初想了想:“看陛下方才在宴席上的反应,恐怕本就有这番打算,否则,不会在西域使者在场的同时,搬出和亲一事。”

      “你怎么不是从陛下送回贵妃和公主一处着眼?”

      “帮理不帮亲,固然当众商议和亲有悖贵妃娘娘的心意,可御前失仪终究是错,陛下遣送她们回宫,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嗯,你看的很透彻。”

      韩宸看着眼前的女娘,眉眼间有几分肖似沈昭情,长长的鸦睫,云卷云舒般的眉尾,不过眼神中,比她阿娘更多了几分淡漠,哪怕是笑着,也好像不那么有波动,全身都稳稳当当的。

      “早年,你父亲与巴啰图交手过,于战场上失去了他的大哥和二哥,已见识到了巴啰图的实力,义父与你说过,他的这个儿子的能力,绝不在其之下。”

      “那努尔哈这次出师不善,一年内连吃败仗,是刻意隐藏实力吗?”

      “这小子诡计多端,他究竟为何不应战,定有旁的原因,不过可以肯定,他没有发挥出他全部的实力。”

      “不是有传言,巴啰图励精图治之时突然暴毙,努尔哈才顺利继位,这其中与努尔哈有关系,他也因此受朝臣猜忌与排挤,不得人心。既然如此,他又不在战事上用心,醉心在他的阏氏身上,岂不是更失稳定朝纲之力?”

      韩宸惊异:“二幺知道努尔哈与那位阏氏的事?”

      这些韩宸不曾与她说过,故而不会想到林幺初能知晓。

      “几日前,与樊缨说起过大莘国的这位昆莫。”林幺初回答。

      韩宸更是意想不到:“我原以为,樊缨对你只是公事公办,原也会和你私下谈论边塞异域之事。这样也好,他知晓的东西不比我少,更有些,还是他亲身之历。他如何看待和亲一事?”

      “与爹爹相对,他不赞同。”

      “那你强让他去文德殿,可是叫他难办了。”

      “嗯。可爹爹此举未免是与丞相与贵妃作对,他难道不知朝堂上的那些议论之声吗?”

      林幺初早便得知了些只言片语,林括高居太尉之位,又包揽了东北青、贺二州政务,可谓要杖钺一方,眼下林幺初嫁入景家,又更是使林括和景宏德结为秦晋,和景南浔也有了生死关联,如此一来,三员大将强强联手,势必碍了旁人的眼,成了旁人眼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林括是还不知止,不满足于林衍、林淮二人在朝中的地势之高,还一手将林梦素送进了宫。

      韩宸虽为林幺初义父,其实与林括关系并不算太好,二人也交往不多。只是他曾为林仲一手栽培,也是师徒关系,故而承林仲的意思认林幺初做了义女。

      他当都统已有二十多年未变,诚诚恳恳,不图官位显达,也未曾尸位素餐。他与林括理念不同,故如今对林括做法并不看好。

      “你爹这是要以身作则,起个表率作用。”

      “表率?为表何而率?”林幺初轻讽。

      她听得出来,韩宸这还是说的好听。

      说是以身作则,其实是招拢人心罢了,他要让朝中其他大臣向他倾斜,以他为旗帜。

      韩宸觉得她的反应很是危险,及时止住她:“二幺,谨言慎行。”

      林幺初丝毫不畏惧,这些话不说出来,她压在心里太久,生生要一个人郁闷至极,现在好容易见到韩宸,必定不放过这次机会:“义父,我想不通爹爹为何要使自己成为集矢之的,两位哥哥,还有阿姐,与使说爹爹是为子女计深远,无宁言他是为了他的仕途通达无阻。”

      “嗯……二幺,你这么想,没有错。”韩宸背着手,踏在宫中的青石砖上,这条他走了二十多年的路,其实埋下了不少人的足印。他们之中,有人入了歧途,有人名载史册,而往后每每走过此路之人,皆不知步的是谁的后尘。

      他道:“你父亲三十年前策名就列,依流平进至今为政多年,宦海浮沉,极则必反,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而现在关头,他执意树和亲之旗,你可知有何缘故?”

      林幺初便按自己所想答道:“向同僚,显出自己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此言只有他能进谏。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贞,效忠君主之心天地可鉴。其三,丞相年迈,近两年辞去了不少政务,以爹爹目前的势力,不在丞相之下,即便这样会在朝中树敌,他也不足为惧。”

      “呵呵,如此,你还有何需要担心的呢。”韩宸笑道。

      (可是再怎么样,无风不起浪,林括能掌得了整个朝堂的舵吗?)

      林幺初只是觉得有些失望:“爹爹已经忘了,他原先是什么样,能辞去大将军之位,退居中尉,他并非汲汲营营之人。我是爹爹的女儿,自然不会与他诚心作对不盼他成就,可他若想通过树植同党、丰硕羽翼来满足他的贵显之心,恐怕,得到的也只会是口蜜腹剑,阳奉阴违。”

      她又落脚到和亲上:“和亲,不过是爹牵制樊缨的障眼之术,亦是他揣度天子而已。”

      韩宸多方周虑:“牵制樊缨?二幺,你未免多想,和亲未必不是出于好心。大堼边疆战火累年,民不聊生,若能载戢干戈,自然有人皆大欢喜。如若今日牺牲公主一人幸福,换大堼数十年安定,那便是福泽万里,无论国人还是子孙,都会爱戴公主。这样来看,大有裨益。不过你说是为了牵制樊缨,也有一定道理,此番他凯旋,陛下甚悦,已是将他与丞相齐肩而视,如此对你父亲不利,倘若和亲事成,必不会再起兵,樊缨的功高盖世,也只能止步于此,而你父亲,却是另立功劳。二幺,你是如此想吧?”

      “嗯,樊缨愈是风光,那些大臣便愈觉得自己岌岌可危,而这,更是爹爹主和的高明所在。“她就此展开分析:“陛下心慈,一年前一战已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后必不会希望再与大莘国操戈,主战主和,他必倾后者。只不过,没有合适的力量,他不敢轻易表态罢了。眼下一朝太尉站到与他相同的一侧,他才能够顺势而为,非但合自己心意,更能够彰显天下仁君之心,得万民捧日。”

      (所以说,林括主和,一方面是削弱了景泆的势力,同时还加强了皇帝的威信……老谋深算啊。)

      不觉间,二人已返回至了芳仪池,宾客散尽,唯余二十几位宫人收拾残局。

      他们定下,凭栏远眺,举目敞怀,不时有幽幽荷香侵袭,也算是身心的慰劳。

      “人君心慈,本是求之不得,而今,反倒过犹不及,倘若这次丞相和骠骑能逼一逼,扶陛下重拾我朝威治,才最为好,否则,陛下一再无为,寄希望于重臣,”韩宸顿了顿,“必有后患。”

      “义父仍旧不看好皇帝?”

      (嗯?)

      “呵……非也,若是从前,义父可与你详谈。”他眉宇间皱着一抹落寂,而又复杂的叫人道不明所以,“罢了,为人臣,岂能鄙薄君主。”

      林幺初面颊遇清风,被吹动了衣角,纤纤的素手触碰在汉白玉的横槛上,道:“义父辅政几十载,有几年春秋是称心如意的么?”

      韩宸不语,像是一句话点到了心水。

      “我非人臣,有些话义父不便说,我可替你说出来。”
      “有些鸟被笼子关久了,即便有人把笼子打开,鸟也不会飞了。”林幺初道。

      不远处,一片荷叶上空的螭头吐水,恰好被荷叶接住,水满则倾,碧青的荷叶倒斜,将水泄出几声清冽,下了圈圈涟漪。

      韩宸看了林幺初一眼,又说出三个字:“笼中鸟。”

      芳仪池内锦鲤有灵,闻池边人语,两三只浮上水面,周游了几转。韩宸又指着道:“好鱼,好鱼。”

      好喻,好喻。

      他是在说林幺初方才的那句话。

      元玦就是这只笼中鸟。

      幼时不受宠,没有倚仗,更无人对他有寄托。兄弟间明争暗斗,他只盼不沦为吴宫之燕,安稳做人微言轻的八皇子罢了。

      奈何造化弄人,逐鹿的皇子们奔赴的是黄泉,而无欲无求的元玦,得到了皇权。

      可惜,深宫二十载没养出他的杀性,反而萎缩了全身的硬骨,再不敢放权去搏一搏了。

      所以韩宸才说,过犹不及。

      林幺初道:“今日两方交锋,如兵戎见之于殿堂,应该不会太过顺利解决。丞相德隆望尊,贵妃位同副后,景南浔也非朝秦暮楚之人,即便主和派强大,尚有爹爹为靠山,此事也有转机。”

      她说的极好,韩宸也非不认同,只是他有一点是担心的:“二幺,你话里话外,杀伐之音都太重,今后要改一改。”

      林幺初惭愧一笑:“阿翁也一直这么说,看来我没改的掉。”

      “你跟你娘就这点不像,你娘多少会心慈手软,二幺何时都不会有包庇,义父记得你小时候,有了错,还会自己罚自己。”

      被勾起了几番回忆,二人皆轻松一笑。

      “我应该,也变了不少……总会和之前有所不同的,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在原地。”

      “不错,你这一离了你父亲,反对他更不宽待,有言则发,毫不留情。”

      “实话实说么,和义父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好,听你这话,我可放心了。”韩宸颇为欣慰。

      林幺初只是有些感慨自己周遭环境的复杂,想到日后不知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动,不过,恐怕不会简单。她道:“爹爹只有主和,才能做到既杀樊缨锐气,又亲附陛下,权衡自己与樊缨在朝中的地位。”她近乎薄凉地笑了一声,如横空一抹晴岚,“他跟樊缨,的确是岳丈和女婿,不过,爹爹只把他当盟而非友,最终的胜者,只能是爹爹自己。”

      (是盟友,却是盟而非友?)

      “二幺,多说无益,今日就此为止罢——有人来了。”他目光停向与芳仪池相背的方向。

      二人话题收束的正当其时,不远处,一个身形高挑的蓝衣少年轻步而来,步履矫健而又全然不急,便是从文德殿出来的景南浔。他一旁,是背手的林括,他面目严整,叫人不敢亲近,眼下与景南浔保持着一人宽的距离,二人并未并肩前行。

      韩宸低声道:“禁所离京都还很远,虎符没这么快回来,你要想办法拖住他,不让他看到。”

      “嗯,我知道拖延一时半会儿是没用的,所以我让兰萝先将虎符带出去交给了朱湛,让他先复刻一块假的,到现在,应该已经制成了。在真虎符回来之前,就先由这块假虎符掩人耳目吧。”

      (朱湛是谁?)

      “考虑得好,朱湛是个奇士,当初你留下他,看来还是极有用的。”

      林括和景南浔已一先一后走到二人面前,景南浔作揖礼:“韩都统。”

      韩宸亦是以礼相待:“顺安王有礼。林兄。”他对林括道。

      林幺初屈膝:“爹爹。”

      林括轻点头:“多谢韩兄照看溆儿了。”

      韩宸:“二幺多年与我如此,林兄见外。既然你们都已回来,那我也先告辞了。”

      “改日府上一聚,不送。”林括道。

      言罢,韩宸挥袂离去。

      一旁的林幺初默默看向景南浔,恰巧景南浔也看向了她。

      少年面色从容,似乎方才在文德殿并未受到责难,可林幺初却从他神情中看出细微的变化,加之林括一副不好看的脸色,和亲一事,看来未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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