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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万寿节群臣开盛宴2 ...

  •   宴席上正一片宁静,那位安庆公主,趁机跑下宴席,跪到皇帝宴桌前,道:“父皇,您当真要把儿臣嫁给那位昆莫吗?儿臣不嫁!儿臣要陪在父皇身边,儿臣要陪在母妃身边!”

      这位公主一看便是果敢又受宠之人,竟敢当着大莘国使节的面拒婚,也分毫不避一众大臣。

      皇帝宠爱张贵妃,自然也疼爱她诞下的这位长公主。况且后宫只有皇后为皇帝诞下皇长子承褆,可惜在一次秋猎时摔下马,直接摔断了脖子,不治而亡。纯德皇贵妃其后诞下二皇子承罄,竟然产后血崩殁了。

      而三皇子承毓的生母,只是浣衣局的一名宫女,元玦一时醉酒临幸,不曾想因此有了一位皇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只临幸过一次,也未给个封号。虽然生下了三皇子,却没有母凭子贵,那宫女无依无靠又招人妒忌,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张贵妃又为元玦生育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四皇子早夭,张贵妃若不是还有五皇子承栎和长公主,早也跟着去了。

      皇帝此刻却没有心软,而是置下手中玉箸,耐心地看着公主道:“瑶瑟,你是朕的长公主,公主和亲,自古便是为了两朝和睦。朕知道是委屈了你,朕即便不能做个好父亲,朕也要做个明君啊。”

      他岂是单单说给公主听,在场的众人,皆能够听清皇帝的这席话。元玦将这些搬到文武百官面前来说,无非,是为了树立明君的样子。

      这层意思,贵妃明白,她隔着几步之遥看了看侍奉多年的丈夫,目色涟涟,泪却掉落的悄无声息。

      可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如何受得了自己的父皇要远嫁自己,便垂着泪痕,扑到自己母妃怀中。

      “母妃!”公主噙着泪。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女子的哭声成了整个宴会唯一的一点动静。

      百官在下面,不过只是在看戏。他们大多是携着妻子而来,彼时看着皇帝和贵妃不合,估计还会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庆幸自己与妻子感情不错。至于公主和亲一事,方才皇帝一语结束,宴席上众说纷纭,有叹气垂手表示没方儿的,有义正言辞认为应该和亲的,有拍桌子斥责努尔哈得寸进尺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便表明他们各有意见,可又无人想蹚这趟浑水,插进来使自己下不来台。

      眼下,不过是元玦与贵妃的独角戏。

      元玦也是能感受得到宴会气氛走向的不对的,他只是道:“贵妃,你失仪了。”

      张贵妃将公主搂在怀中:“失仪何妨,总比臣妾失去瑶瑟的好。”

      王皇后令人奉了一碟盐汁鸭肝到张贵妃桌上。

      “贵妃,此事还未谈妥,你何必忧心忡忡,先尝尝这道‘盐汁鸭肝’。”皇后道。

      盐汁,言止。皇后是叫她不要多言了,以免惹皇帝不快。

      张贵妃却执着地不领情,便是连宴席也不想继续参加,她失望地道:“陛下,臣妾身体不适,先回缀霞宫了。”

      元玦也是无奈:“罢了,你既身体不适,不用强撑。瑶瑟,你陪陪你母妃。”

      母女二人被皇帝派人送回了后宫。

      而直到现在,也无一人敢呈述己见,他们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皇帝想听的答案是什么?

      席上,那位翰林学士曹学番似有话要说,只不过刚起势,便被旁侧的刑部尚书钟子梁拦下:“曹大人认为此事应当如何?”

      曹学番面带和气:“依鄙官之见,让公主殿下和亲,不如派军队再打一仗,叫那大莘国永无翻身之力,我泱泱大国,岂忌惮它一蛮夷小国?”

      “呵呵,”钟子梁略有深意地一笑:“曹大人还是尚且不要轻举妄动。赞成和亲,必定得罪贵妃娘娘,贵妃是丞相之女,与贵妃作对,岂非与丞相大人作对。你我,是靠官位拿俸禄吃饭的,这样,不好,不好哇。”

      闻言,曹学番方才想进谏的冲动便淡化了不少,脸上着了谨慎之色。

      (啧,难怪,这些大臣是怕得罪丞相。)

      “那若是,不赞成和亲呢?”他试探道。

      钟子梁斟了一杯酒,要敬他一杯:“不赞成和亲,谁能给出个更好的办法?曹大人操笔为多,却不知我平日里要缉拿几个犯人都劳心劳力,更何况,是攻打一个国家如此大的干戈。大莘国,不是那么容易打服的。”

      (真是有话也不敢说了。)

      曹学番忖度一番,才觉出方才自己的言语有多危险,简直是覆眼之人要入那迷雾,根本走不出来。便更加感激钟子梁悬崖勒马,恭恭敬敬地敬酒。

      “钟大人,真是洞若观火呀,鄙官佩服,佩服。”

      “哈哈,大人客气啦。”二人举杯对饮,算是站成一队。

      答案便是明摆着的,当今谁能与丞相抗衡,谁就有能力应对和亲事宜。

      而唯一能抗衡的,只有林括和景宏德了。

      再要分个胜负,只能是林括在前面。林家有三人在朝中,分别是林括、林衍和林淮,而景家只有两个:景宏德和景南浔。

      所以,林括便毫无惧色地开了口:“陛下过寿,百卿同庆,公主和亲兹事体大,不妨过后再议。”

      他的意思,是要宴席之后,单独与元玦商榷了。

      元玦允准:“太尉说的极是,众爱卿还是与朕,同赏歌舞罢。”

      芳仪池旁,宴会继续,上来了一批乐伎献舞。

      气氛又轻松了不少,舞乐相伴,又有山珍海味,各人宴桌上皆有宫女奉上什锦鸡丝、燕窝溜鸭条、金丝肚羹、凤眼腰、一品官燕、象拔虞琴、红炉烘雪衣、仙鹤烩熊掌,应有尽有,寻常难见,便更是显示出此次寿宴的隆重。

      不过,元玦见到一旁空荡荡的贵妃席和公主席,心中不是滋味,仍旧愁眉不展。

      席上的一位缂丝赤绛色袍公子开口:“父皇,瑶瑟那边,就由儿臣去劝说吧。”

      (诶,这位公子,不就是刚才在远处看着林幺初和林梦素的那位吗?)

      “好,承罄,有你这句话,朕放心。”

      林幺初并不能听清二人对话,只是注意到他正在与皇帝和颜交谈,便低声问景南浔:“席上说话的那位皇子是谁?”

      “他,就是太子。”他语速刻意放缓,似乎带着女子的娇嗔:“求娶过你的太子殿下。”

      林幺初耳根一红,舀酒酿圆子的手顿住了。

      “就是他?”她心道。

      (居然是太子啊。那他刚才盯着林幺初看,不会是想图谋不轨吧?)

      今日在开宴之前于远处偶遇,未见他身旁有宫人,都未能将他与东宫的太子联想到一起。

      林幺初记着十五岁及笄入宫时见到的承罄,还尚且是个为二十多位宫女簇拥的矜贵二皇子。

      景南浔帮了她一把,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到她的碗中。

      林幺初轻轻一笑,觉察出空气中隐隐氤氲的醋意:“生气了?”

      男人回避:“没有。生气的话怎么还会给你盛汤圆。”

      林幺初还能没有办法治他,她将自己的碗推给他:“我不吃汤圆。”

      (那你刚刚在舀什、)

      “方才,本就是想给你的。”她不问自答。

      (好嘛,真厉害。)

      (你的意思是:我一心一意对待夫君,还想喂给夫君圆子吃,夫君却在念着从前太子殿下的婚约。你我孰对孰错……)

      (是吧?)

      景南浔额上青筋跳了跳,用勺子舀了圆子,吃了一口。

      林幺初:“那么坐在太子之下的,便是三皇子承毓么?”

      景南浔:“不错。”

      (这两位虽然都是皇子,果真待遇天差地别。)

      太子的衮冕赤绛色偏近醺色,双肩上缂有云穹金纹,青纩充耳,双铊尾革带,自是充斥着皇族贵气。便是连宴桌上的酒樽,亦为黄蟒形。

      相比之下,一侧的三皇子承毓便精简了不少,帝释青的竖领礼服,便是花纹也是内敛的蝴蝶纹,其余便再无可圈可点之处。

      这些,并不止林幺初看得见,是有目共睹的。

      二皇子的生母是纯德皇贵妃,便是已逝的那位贵妃。二皇子即将诞生之际,紫微殿夜观星象,觉察出东天有祥瑞之气,诸位大臣便对此子寄予厚望。加上这孩子刚出生便没了母亲,皇帝于是更加爱护他。

      承罄自出生便被冠以有帝王之相,可皇帝欲要为他择字取名时,便犯了难。

      当时的钦天监班傅,也便是如今太子的太傅,他观察孩子的云气,只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会使这孩子有帝王之气的同时,伴生骄纵意满,极有可能一代帝王便会因此被击垮,于是取名,最好择一个不同寻常的字。

      元玦便为他择了“罄”这一字。罄,器中空也。大器中空,元玦是期望以名字中的“空”,去弥补他意气的“满”。

      可随着承罄日益长大,诸大臣却发现他分明是个纨绔之徒,如若与不受宠的三皇子比起来,那可是太轻狂骄纵了。

      便比如他东宫太子殿里的宫女,选的不一定是会服侍人的,但模样姿色绝对是极佳的。

      还有,要是他想要什么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得逞,不然,要么就去皇帝那百般祈求,要么,毁掉那样东西。

      吃的是八珍玉食,穿的是招摇过市,用的是奇珍异宝,就连平常走路,也要八九个宫女簇拥着。

      元玦对于他的行为,也是打不得,恨不得,虽有不满,又顾念他生母的遭迹,心中就多生了许多愧疚,然后就有了放纵。

      既有了这放纵,朝中大臣就如亲眼见了皇帝下的圣旨,纷纷向太子站队。

      所以哪怕太子本身不堪重负,却有很多人愿意攀附他。

      今日在花丛那倒是没宫女跟着,估计也是皇帝让他在外人前收敛点。

      林幺初和林梦素心有灵犀地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开口的人,自然也分别知道了方才这位公子的身份。

      林梦素正想再看一眼承罄之时,不想竟与他对上视线。

      承罄款款地一笑,视线却并未移开,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林梦素吓得筷子都拿不稳,刚夹起的一颗莲子滚到了地上。

      林括看到了,眼里闪过一丝愠色。

      “沁儿,今日带你来还有正事要做,莫要坏了你的事。”林括严肃的表情挂在脸上,分毫也不像个慈父 。

      林梦素顿感惶恐:“知道了爹爹,女儿会注意的。”

      林括说的正事,便是让皇帝给林梦素女官做。

      此时,宴会达到高潮,乐音坊的舞者正在表演着“绫罗舞天”,方才的紧张气氛已然消退。

      林括见时机成熟,便对林梦素道:“沁儿,你可去了。”

      林梦素默默退出去,换去了身上的长衫,露出内里精心制作过的一套蓝白色霓裳。

      舞者们一曲舞毕退场时,林括举着酒盏起身:“陛下,不如让犬女表演一舞,为陛下助兴吧!”

      元玦:“爱卿既有此心,朕何乐而不为!”

      于是,林梦素便要献舞了。

      景南浔注视着,他虽看似心不在焉,实则心神一直不曾离开过整场宴席。

      林幺初安静地坐着,她想看林梦素跳舞时的表情,她融入的是何感情?

      是不情愿,还是心甘情愿?

      她看不透,林梦素微笑的知礼又坦然,就好像那笑的人、舞的人,根本不是她。水袖一舞,芳姿翩翩,衣袂飘然,宛若天人。

      景南浔看向身旁的女子,轻柔道:“皱锁着眉,不为你阿姐高兴吗?”

      林幺初冷笑,却是自林梦素上场后动都不曾动过:“高兴,阿姐这一曲,跳的很成功。”

      景南浔只是这样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再多言了。

      另一边,承罄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檀香扇,略侧头对身后的侍卫道:“燕余双舞轻,顿履随疎节。叫人,如痴如醉。飓风,有意思?”

      那侍卫于是道:“是,太子殿下,的确如此。”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有意思?)

      一曲毕,林梦素舞步旋停,安整仪态,跪在御前。

      “陛下,臣女献丑了。”

      “好,舞得好!林爱卿,你的儿女个个是奇才!朕心甚慰!”

      林括起身道:“陛下谬赞,不敢承此大名。”

      元玦:“何妨,不必推谦。”他又看向林梦素:“林爱卿之女,叫什么名字?”

      林梦素抬头答道:“陛下,臣女闺名梦素,取自‘都成闲梦素弦声苦’一句。”

      “梦素,爱卿取名颇有深意。舞是跳了,不妨你再说说,你对这音乐是如何看待的?”

      林梦素只稍稍思索了一下,便侃侃而谈:“臣女以为,乐者,虽有声无形,其内在力量,不容小觑。昔唐太宗谓‘礼乐者,盖圣人缘情以设教耳’,而右丞相魏徵认为‘乐诚在人和,不在声音也’。臣女却以为,音乐之所以为乐,在于其能使哀痛者感知天下之乐事,使乐极者回首难揭之苦痛,使无忧者思长远之隐患,使忧甚者想今宵之良辰。可谓乐与人心不可分割。而人心,与国浑然一体,则音乐的力量,又在于定人心,稳社稷了。”

      她的眼神坚定有魄力,与温顺的长相很不相同,但也不令人奇怪。

      元玦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

      “没想到巾帼之辈,有如此胸襟。”

      闻言,林括以为事已成大半,可元玦放下酒杯时又道:“不过,朕还想听听,你妹妹的想法。幺初啊,你再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林幺初抬眼。

      元玦恐怕猜出林梦素此舞不只是祝寿之用,他如此转折,便是不想让林括好有下一步的举动。而他反过来询问自己的看法,便是要借自己来杀一杀林梦素的势在必得。

      毕竟若是元玦换旁人来答,那人兴许会顾忌林括的颜面而不敢有异议,可自己是林梦素的妹妹,便没有这一说。

      果真,林幺初先看向跪在御前的林梦素,她眼底有担忧,担忧自己会不想让她进宫,于是反驳她的话,若是如此,她没有胜算。林幺初又看向林括。

      林括袖中的手紧了紧,面目冷酷。

      她避席,带着微笑:“回陛下。”

      乐者之喜与乐,自在人心,这点,她其实很赞同魏徵的看法,并不是很赞同林梦素的看法。

      可她却道:“臣女,与长姐姊妹同心,自然是想的一样的。何况长姐博学多识,对于这些知之甚多,臣女的想法毕竟不能与阿姐同日而语。”

      林梦素深深松了口气,林括袖中的手也提起酒樽,准备谢恩。

      (你终究还是愿意让林晞进宫了。)

      皇帝点点头,又酌了一口酒,眼底游过一丝犹疑之色,似是下了决定,看向林梦素道:“嗯,既然如此,林梦素啊,你想要何赏赐?”

      “回陛下,能为陛下献舞是臣女的荣幸,不敢要赏赐。”

      “无妨,你尽管言,朕今日定答应你。”

      林括便代女谢恩:“陛下,既如此,就请让犬女在宫中做个女官吧。沁儿自幼就被臣细心教养,也算是涉猎广泛了。望陛下能让她在宫中多见识见识,开开眼界,也不枉来此人世一趟。”

      “朕看你大女儿品行才德绝佳,无可挑剔,当个女史也无甚不妥。那就这样定下,过几日,就进宫当尚仪吧!”

      林梦素叩头:“谢陛下隆恩!”而后,退了场。

      林幺初重新坐下,心神已飘然事外。

      景南浔一边剥着虾,一边道:“违心之举,违心之论。”

      林幺初也不掩盖:“是又如何,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如骠骑将军这般,率性而为。”

      他连忙赔礼:“是我多言,夫人莫要生气,给你剥了虾。”

      他将自己的碗推到林幺初面前,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好几只剥好的虾仁,而林幺初再一看,景南浔自己面前的骨碟上已垒成了小小的“山堆”,自己面前,却是清清爽爽。

      她本就不生气,景南浔这样做,也并非是为了赔罪。

      席上夫妻二人共坐的有不少,不过丈夫能为妻子夹菜或是添水的,寥寥无几,大多是妻子为家中的顶梁柱斟酒添菜。景南浔年轻气盛,居然在如此的宴席上默默无闻地剥虾。

      林幺初想想便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忘了,他喜欢你。)

      她其实已经吃饱了,将碗放到二人中间:“一起吃吧。”

      景南浔用手帕擦净双手,只是喝了一口酒水。他看着接下来上来表演的舞队,除了服饰极具特色,也并没有什么期待。

      他语气稀松平常,不带别的意思:“你不想你阿姐入宫?”

      林幺初:“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想?”

      景南浔:“……”

      片刻后,林幺初还是回答了他:“这皇宫,我不认为是什么人人都要沾染的地方。临安王府枯燥却很安全,高墙内的皇宫戒备森严,却暗藏危险。”

      景南浔:“所以你拒绝成为太子妃,也是这个缘故?”

      林幺初一笑:“不全是吧。难道嫁与你,就一定比成为太子妃安全多少吗?将军是个苦差,你的顺安王府也不一定就是安室利处,我若是为了保命才拒绝太子,也绝不会坦然的嫁给你为妻……我,也只是不喜欢太子的为人罢了。”

      景南浔听完,也没有高兴多少,反而陷入沉思,良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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