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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占风铎敲丧干戈起3 ...

  •   千羽别回忆道:“我记得十多年前在郗都,我曾救治过一位孕妇,她身子本不差,只是怀孕四个月时受了风寒,家里怕吃药对胎儿不善,一直拖延着不用药,只是喝人参水滋补,可是拖延太久而不彻治,反而害了母亲和胎儿。那户人家到预产前几日才叫我救她,那位女子的身体已经亏空殆尽,油尽灯枯,我便是华佗转世,也救不了她们母子。”

      (什么?!)

      林幺初再难以沉着,双瞳愕然:“所以体亏之人是不可大补的?”

      千羽别摇头:“并不只是这样。这位女子的死因,其实还有两点。她生子之时已是四十岁高龄,身体已不再适合有这么大折腾。还有一点我记得很深刻,她喜欢熏香,最大的问题就在这儿,此香在郗都很常见,所以不会被人留意,但,是与她服的参汤相冲的,便会造成,香是好香,人参也不假,而合在一起,反会损害身体,有慢性毒药之效。”

      她每说一句,林幺初的心便愈沉一分。

      (怎么跟沈昭情那么像啊?那苏合香该不会也与她的膳食相冲?!)

      林幺初打断她:“你可知苏合香?”

      千羽别看来的确博学多闻:“嗯,此香产自西域,上上佳品。”

      林幺初:“那苏合香会与这些食谱中的东西相冲吗?”

      千羽别见她疑色,有所预感,不敢怠慢的又拿起几张食谱看了一通,却并没有额外的发现。

      “这倒是不会。”

      (问题不在这儿。)

      不过林幺初就有了新方向,她并不打算放弃这条路:“既然香料可以与食物相抵触,推此及彼,是否凡与身体有接触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加重病情的诱因?就像有些南方人,若食用北方的小麦便会起红疹,甚者呼吸困难,窒息而死。”

      千羽别:“是这样。”

      (看来遗物是非要查不可,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

      林幺初心跳疾速,耳根都在泛红,但那双眼睛仍冷淡如水,不泛涟漪,她笑着起身:“我早该来请教千姑娘,多谢提点。”

      千羽别亦起身回礼:“不敢,全凭王妃悟性。”

      二人又陷于无话可说,互等对方举言的地步。

      片刻后,千羽别道:“不知王妃出给我的考验,我通过了吗?”

      (发现了?)

      林幺初故作不知:“什么考验?”

      千羽别:“王妃这不是在给我出考题吗,我只有将这道题答出来了,才有资格留在顺安王府。”

      林幺初:“可我怎知姑娘愿不愿意领这个情,答我这道题?”

      千羽别退一步:“所以我不知玄机在何处。”

      林幺初也不再隐瞒:“你一定会留下的。不是一定要留在顺安王府,而是要留在京城,你只是选中了我做你的下家,是的吧?”

      千羽别镇住了,有些迟疑,更有惊异,她转过身问:“王妃怎么会知道?”

      林幺初:“有了明确的目标,再去查一个东西就轻而易举了。第二次见面之前,你就已经打探好了我的身份,或许,是对我留心。不过这些日子你在京城没有固定的住所,却次次都能够顺利住进病患家中,是因为你以郎中的身份入的,都是显贵之家,他们并不会在意府上多一张嘴吃饭。如若去的都是寻常百姓家,恐怕不一定能够让你留宿。”

      (千羽别,你的目的太明显是要接近这些人,进而通过他们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阿溆分析的不错。)

      千羽别竟也发觉自己羊入虎口了,但她再看林幺初,她好像又并不带着恶意:“王妃为何要查我?”

      林幺初:“因为你手上有我的把柄,我不得不对你留心。”

      她是说蓬莱楼的计划。

      千羽别有些被人扇着巴掌婉拒的失望:“王妃不相信我。”

      林幺初说的很轻巧,不缓不急,却是在那细长的墨绿的眉睫间,有若高山冰莲萃出冰水般:“在这个世上,我相信的人并不多,愿意相信的事也不多。所以既然你想留下来,我又恰好需要你留下来,你我岂不如符契般相合?”

      (阿溆……)

      千羽别背对着他,从心中做了番考量与取舍,须臾,她转身道:“我留下来。”

      林幺初便知她会答应,不过既然自己的诱惑那么大,或许,她的野心也不小。她问:“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千羽别眉间有隐色,似乎并不想这么仓促的揭晓,又或许,她觉得时机未成熟,尚且不可揭晓,她道:“我不会白白留下,王妃若要用我毕生的医术做些什么,在下定当竭力。”

      林幺初点头:“好。”

      她便带着千羽别去景南浔、杜思允那边打个招呼,此事便成了。

      几人用过午膳,林幺初便和景南浔又去了趟临安王府。这次不只是探望林梦素,更是为了打开一扇门——沈昭情生前的卧房。

      那间已封锁了三年,未有人迹的屋子。里面陈列一应如前,沈昭情的衣物,首饰,还有字画等等,能不烧去的都尽数保存在了那里。

      林括虽说是因睹物思人而将它锁了起来,不让人出入,只不过到底会令人感惜,连见一眼属于先王妃的东西的机会都没有,遗物成了弃物。

      府上家仆尚且如此,更何况林幺初,更是难捱。

      她不知,自己看了十六年的阿娘的面容,渐渐在脑海中模糊淡化,哪一天会彻底消失。

      沈昭情给留给她的东西不多,她不知林幺初会那么快离开自己身边,亦不知自己会那么早离开她,故而连嫁妆都还未来得及准备,唯有一平安锁项圈可存一些永恒的爱意而已。可林幺初却没有时刻带在脖颈上,而是收在妆匣里了。

      今日若能尽略其遗物自然是最好。

      半个时辰过去,二人到了临安王府,待门人通报进去,林幺初便又再次遇见了秦夫人和秦苌。他们今日也是再度来探望林梦素。

      秦夫人这次带了好些名贵的药材,什么百年山参、灵芝、鹿茸、冬虫夏草……便是随意挑出一个来也要费不少银两,她却毫不吝惜,便如花了一顿饭钱般云淡风轻。她甚至还专门为林梦素请了位京城有名的孙大夫,接骨按摩是一把手,巧合的是,她是位女大夫,倒让林家不必有任何顾虑。

      林梦素腿断之后便不能下床,也不能随意动弹,腿上总是很麻,孙大夫便用热毛巾敷在她双腿上,隔着毛巾用手法按摩,虽然疼,但卓有成效。

      林梦素平躺在床上,一面疼的出汗,还咬着牙对一旁锁着眉担忧的两位母亲道:“娘,义母,不疼。”

      李美兰:“傻孩子,还不疼呢,都冒汗了。孙大夫,麻烦轻一些。”

      秦夫人拿了块绫罗帕子,细心地为林梦素揭去额上的汗:“孙大夫是全京城最好的正骨大夫,有她在,我们都可放心。沁儿啊,义母过会儿把雪羹参汤送进来,好好补补。”

      林梦素:“多谢义母,破费了。”

      此时在外面,景南浔与林幺初并肩而行,他们直向林括所在的地方而去。

      林幺初这两天对沈昭情的事看的很重,日思夜想差不多要琢磨大半天。景南浔虽没有任何阻拦,其实有些担忧她会吃不消这样的压力。

      倘若这压力是外在施给她的,景南浔倒有法子解开,可这压力是从她心里生出来的,是自己给自己的,景南浔便不好插手,也不忍让她停下。

      他只是想,那便陪她一起去找这个真相,不辞辛劳。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孤军奋战的好,这一点他自己是深有体会。

      因为从前,面对自己生母的事,他是一个人徘徊了多年,将近冷了一颗心。可自从林幺初的到来,就另一支背水一战的孤军也有了万千的盟友,而不再是必须破釜沉舟,生便是生,死便是死,他也有了第三条路。

      他问:“如果能拿到遗物,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什么?”

      林幺初从路上到了现在,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个人平常会用到的东西很多,到底哪一步会出问题?就算锁定下来,又该如何去找出那个问题?

      她道:“我也不清楚。实在不行,一个一个查过去。”

      景南浔:“不过你将千羽别留在府上,不怕她做出什么吗。”

      她道:“她这个救天下人的医师,居然志向投落在京城,其中的隐情一定不小。至于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愿意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先把她控制住吧,不能坏了蓬莱楼的事。”

      景南浔点头:“好。”

      将至帷素阁,府上的总管张寅遇见二人,他瞧出二人的去向,便道:“王爷,王妃,老爷并不在帷素阁。”

      林幺初问他:“爹去哪了?”

      张寅回话:“老爷去拜访从前战场上的一位好友,要到晚上才回来。”

      (这不刚刚好!)

      林括不在,所以只要拿到卧房的钥匙就成,这刚好省了不少事。

      张寅问:“王妃是有何事要跟老爷说吗,不如暂且告诉我,等老爷回来了,我转告老爷。”

      林幺初道:“不必,我与夫君今日回家是要拿东西,张总管,我娘卧房的钥匙在何处,麻烦拿给我。”

      张寅道:“这…老爷吩咐过,不许开先王妃的门。”

      林幺初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故露难色:“只是,我的确有样东西在里面,眼下便要用,张总管,我不明白,难道我只进去看一眼也不行吗?”

      张寅没了托辞,考虑一阵后道:“好吧,那我去将钥匙拿给王妃,只是千万要记得重新锁上。”

      林幺初答应他:“嗯。”

      张寅:“我去了。”随即便要转身。

      林幺初突然还有话问他:“等一下张总管,我爹去拜访的,是哪一位战场上的好友?”

      张寅:“啊是叫胥汝舟的,这位老爷就是往我们府上送苏合香的那个,王妃记得吗?”

      林幺初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对于这个人,并不了解,也不知林括为何会亲自去拜访他。

      她道:“记得。好了张总管,你去吧。”

      张寅:“唉好。”

      待他离开后,林幺初便问景南浔:“你知道这个胥汝舟是谁吗?”

      景南浔回忆了一阵,终于挑出点记忆:“嗯,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一位提督,任职在堰湟,就是你之前,想找的那个地方。”

      (堰湟的?)

      林幺初不再去管这些事,一心只想快些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可这时,秦苌走来了。

      他穿着灰紫襕袍,腰间缂着金丝,外搭一件狐貂绒大氅,两肩头各垂下一条穗子,而肩上灰白色的狐毛,很是将他厚厚裹了一层,他的脸本就是长脸,如今更是有些过分的瘦削。手中还拎着个漆盒,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他拱手作揖:“顺安王爷,王妃殿下。”

      景南浔也拱手,林幺初做了个万福礼:“裕安公子万福。”

      秦苌表明目的:“不知王妃可有闲暇与我借一步说话?”

      (找阿溆借一步说话?)

      闻言,景南浔眼中留下一丝警惕。

      也不知是否是察觉到这位小王爷的暗中审问之意,他道:“当然,王爷一起。”

      眼下张寅还没过来,便是与秦苌交谈几句耽搁一会儿也是无碍的,林幺初抬头看着景南浔,景南浔也很巧的在看自己,甚至,突如其来的挑了下眉,似在无端撩拨。

      虽然这动作被景南浔做出来没有任何恶意,放在他这么一个人身上也不奇怪,但是每每瞧见了,尤其是对自己做出来,林幺初的心总是像被弦牵着似的,裹挟着一颤,不好说是难受还是旁的,总之就是很奇怪的有所感。

      林幺初不管他,又对秦苌道:“有,不如去集蕤轩,裕安公子请跟我来。”

      秦苌便跟着林幺初走了。

      ---[集蕤轩]---

      几人坐下,秦苌便打开漆盒,里面是一沓字契。他将漆盒慢慢推到林幺初面前。

      林幺初不解:“公子这是?”

      秦苌和煦的道:“这里有田契、地契,不算多,包括良田二十亩,商铺十五间,每年的租金大概有四千多两,具体是哪处的地产,上面都明白记着,或者实在难找,我将我那的管家交到这临安王府来,他、”

      林幺初听皱了眉,打断他道:“等等,裕安公子,恕我失礼打断你,公子这是何意?”

      秦苌便知她会不相信,才故意先将事都交代了再说起因:“这是我的聘礼,这些财产,都会算至林大姑娘名下。”

      (先不说什么聘礼,你怎么,这么有钱啊!)

      (我从前只知道秦家很有钱,可我不知道你这么有钱啊!!)

      非但林幺初,就连景南浔心中都惊乍了一分。

      这秦苌,白眉赤眼要给林梦素下聘礼?

      林幺初道:“聘礼?”

      秦苌原来话还未说完:“我并非想聘梦素姑娘为妻,我只是贺她要嫁人。”

      林幺初道:“我阿姐并未许给人家。”

      秦苌:“我知道,总要嫁人的。”他毫不避讳:“此番赵尚书令为林姑娘身挡一刀,令尊应该与他芥蒂全消了吧。这样,他们的婚事不会远了。”

      (你倒是看的明白。)

      林幺初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些,不过他这么做,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林梦素,也有一番心意?

      若是这样,他这个人未免,付出太多,代价太大。

      林幺初将木盒轻轻合上,又退给他:“公子拿回去吧,阿姐不会要。”

      秦苌:“要收下,这也是我娘的意思。”

      林幺初知道自己劝不下,不过这主意自己也拿不定,她便起身:“此事公子不该与我说,等我父亲回来,让令堂与家父再商榷吧。”

      她要转身,秦苌却拦住她:“王妃,这件事与你说是一样的,而且,我只能与你说。”

      话音未落,他咳起来,猛烈的似要咳出窍,用帕子捂着,将林幺初又生生拦了下来。

      林幺初有些担心:“公子,你……”

      秦苌终于缓解,他坐下了,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罐,倒出两粒白色的药丸,干吞了下去,仍小喘着气:“不瞒二位,我快死了。”

      (这!)

      什么药随手一拿,不就水就能吞?林幺初虽说不懂其中药理,也不晓得具体是什么药,但也知道,八成是急救的,或者是,续命的。

      林幺初重新坐下,心情比方才更复杂:“公子得了什么病?”

      秦苌抬眼看她:“不治之症。”
      “大夫说能活过年关,就是我命大。”

      (这么严重了。)

      林幺初不敢相信,这秦苌居然要死了。

      她小心翼翼道:“可否,让我诊脉?”

      兴许自己能治。

      只不过希望渺茫。

      秦苌摇摇头:“不必了王妃,我找过很多名医,把我命说的最长的,也不过到明年仲春。”

      景南浔方才一直没出声,此时却是指节敲了下桌角,带着凛意:“不试试怎么知道?”

      (景泆你,不会吃醋啊。)

      秦苌一怔,受宠若惊,将手腕交了出去。

      林幺初便伸手摸他的脉。

      (这脉象,是不是不太妙?)

      林幺初没有露出缓和之色,其实二人都能猜出来是什么结果,但秦苌却也释怀了,他淡然道:“王妃收手吧,没得改变了。”

      林幺初收手,但道:“公子好生休养,不要把路看死了……会有办法的。”

      言下之意,目前没有办法。

      景南浔道:“你不是很有钱,人参鹿茸吃啊,身体调养好了就动起来,到我营里练八段锦,强健体魄,别成日病殃殃的一副样子。”

      秦苌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病这么多天,那点要活下去的念头,早被自己咳没了。

      他自嘲道:“王爷,我是有钱,我如何不想活下去,只是世上没命买啊。”

      (世上,没命买……)

      景南浔吞言,有些无能为力。

      秦苌这个人,怎么说,正人君子或许算不上,毕竟汲汲营营的商贾,有几个能待人真心实意,不动算计之心。可如若单此评判一个人,未免刻薄,是故意找茬。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死在病上的。

      景南浔看着他道:“你打算就这么消极下去?自暴自弃等死了?”

      秦苌不说话。

      林幺初问他:“秦夫人和秦姑娘知道这件事吗?”

      他摇头。

      “公子选择不告诉她们,一个人默默承受?”

      看样子,他是这么想的。

      秦苌道:“不告诉她们,我才能更轻松的活到最后,这是我最后给她们的补偿。”

      (补偿?)

      秦苌虽然长得不算清俊,眉型却很好看,是超出他长相的好看,舒展又睿弱,眉尾稍稍向下弯,好像不带功利心,全是禅禅的乌龙香。

      他见过这么多世面,与那么多商贾打过交道,好像和最初接手那快倒闭的茶馆时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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